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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间与海天以远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 | 宫铭杉  2019年07月22日11:20

李少君曾先后出版了《自然集》《草根集》《神降临的小站》《我是有背景的人》《海天集》等诗作。此次出版的《李少君诗选》可以说是对李少君近年来诗歌创作的一次整理和总结,集中展现出诗人在其写作资源的滋养下所建立的“自然”美学风格。

诗人自我的生成与建构与他所处的时代语境和自然环境紧密相关。随着诗人自我认知的激活与更新,时代语境和地理要素逐步内化为诗人的主体意识与审美经验中的“风景”,以及诗人写作资源中的底色。李少君自己也毫不避讳,在《我是有背景的人》中写道:“我们从此成为云雾派遣的特使/云雾成为我们的背景/在都市生活也永远处于恍惚和迷茫之中/唯拥有虚幻的想象力和时隐时现的诗意。”因此,在考量李少君的诗歌创作时,我们可以参照他写作资源中难以忽略的底色。这里所说的底色与诗人的诗歌创作之间不是一一映射的关系,它更多地体现为一种复杂的对诗歌创作的整体风格或精神维度上的牵引。

故乡,是李少君诗歌底色中的一部分。李少君的故乡在东台山下涟水之滨的湖南湘江。诗人在《我是有故乡的人》中说:“我每回一次故乡/就获得一种新的打量世界的视角。”故乡的存在使得诗人“从中吸取到一种简单质朴的纯粹力量”,从而能够从容面对这一变化无常的时代。

与其说诗人每次回到故乡是获得一种新的打量世界的视角,不如说回故乡是对诗人创作起点和源头的一次回顾。诗人借此发现的是在瞬息万变的世界中恒定不变的事物,是生活这条始终流淌着的河流的本质,并重拾自创作之初就领受到的建立在自然滋养上的对于广阔世界的感悟。

作为底色的故乡,促使诗人在工业化与城市化的脚步不可阻挡地逼近故乡时,注意到“永远缓缓流淌的沉稳的湘江”。乡土性绝不是李少君努力摆脱的特质,相反,诗人很好地将时代的变化融入到“乡土性”之中,他以“草根性”的视角,无限贴近城市经验与日常生活,因而看见血气方刚又羞涩、“满脸的青春痘都充血,涨得通红”的摩的司机;也听得见青龙胡同中树上和墙头常年挂着的一声声鸟啼,发现在日常生活博物馆里“人世间的某种简单、安静与持续性”。

勒韦尔迪在《关于诗的思考》中说:“重要的不是形象本身,而是形象所引发的激情……这样引发的激情具有诗的纯洁性,因为它的产生不受任何模仿、任何回忆、任何对比的影响。”海洋对于李少君来说,正是这样的存在,他写作的海洋诗歌显然有更为复杂的内涵值得我们深入挖掘。当我们强调李少君“海洋”诗歌的意义,不是强调海洋这一中国古典诗词传统中的陌生形象给诗歌带来的新意,而是强调海洋所激发出的诗人面对现代化的方式与方法。在李少君的诗歌中,海洋是现代性语境下重建人类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关键所在。

当大部分的诗人都焦虑于现代性问题,李少君的诗歌并不是单独地为现代性而写作,他是在写作时自觉地渗透现代意识与对时代场域的关注。“不是所有的海/都像想象的那么美丽/我见过的大部分的海/都只有浑浊的海水、污秽的烂泥/一两艘破旧的小船、废弃的渔网/垃圾、避孕套、黑塑料袋遍地皆是”。面对不那么美丽的海洋,诗人不是用愤怒、指责、逃避的简单情绪书写异质性的自然,或者一味地追求语言的游戏与修辞的狂欢,他用恒久注视着海洋的姿态写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只要有可能,我仍然愿意坐在海滩边”。

当诗人察觉到人们内心深重的幻灭感已经成为比城市中的雾霾更可怕的“意识雾霾”,又该如何面对都市现代化带来的精神危机?从海洋出发的李少君给出了他的答案:“我应该从南海开来一艘潜艇/封闭严实,百毒不侵/这样就能来去自由,冲决囚狱/这样就能勇往直前,撕开黑幕”。海洋的形象与诗人的心灵叠加之后,产生出一种独立的精神资源,构成了诗人的底色,给予了诗人勇往直前的勇气和野性蓬勃的力量。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只想拥有一份海天辽阔之心”的诗人会从他创作的“底色”出发,在传达出对日常生活场景与自然景观的整体性经验的同时,用其独特的自然美学介入并深入时代的真实领域,推动汉语诗歌在世界性的精神格局和诗歌版图中彰显出自身的独特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