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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河岸》创作谈:我们的“小”世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王苗  2019年07月12日15:30

小时候的我在北方一个宁静的乡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因为性格比男孩子还要“霸气”,即使跟比我大好几岁的男孩子们打架,我也从没有吃过亏。但顽劣的孩子其实都有一颗单纯透明、敏感脆弱的心,因为他们毫不懂得掩饰自己,就像小动物一样,遭遇到外界的威胁时,会本能地奓起毛发、露出凶猛的牙齿,表面是在恐吓敌人,其实是在给自己壮胆。果不其然,有一天,我突然不再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而变得安静、深沉、喜欢胡思乱想、热爱读书和思考,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极度敏感。

正因如此,我总是能在有意无意中捕捉到来自成人世界的各种信息。作为一名“80后”,我的童年时代可以说是中国发展史上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阶段相重合的。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外部的风起云涌闯入一个懵懂小孩的世界,对她造成巨大冲击的情形:家长们在谈话中说,某某去南方的深圳闯荡,发了大财;某个女孩子去大城市打工,很快就变得无比时髦,完全变了一个人;港台明星的流行歌曲响彻大街小巷,他们的海报也贴满了每个孩子的房间;报纸上在讨论经济大潮下,我们需要比尔·盖茨还是保尔·柯察金;计算机的“千年虫”一度让全世界风声鹤唳……

外界的冲击在我上初中以后变得愈发强烈。为了让孩子们受到最好的教育,爸爸妈妈以极大的勇气和魄力举家搬迁到城市。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校,陌生的人群,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久久无法适应新生活,连傲视群雄的优异成绩也无法给我带来轻松快乐,甚至一度对学校产生了厌恶、惧怕的情绪。而家里突然发生的一些变故也给我造成极大的痛苦,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几年,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又加上正好是最敏感的“青春期”,早已被我隐藏起来的“小怪兽”屡屡出来作乱,内心深处被失落、沮丧和愤懑填满了。我总是执拗地追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些?原本应该是最美好明亮的豆蔻年华,在我的记忆中却是晦涩、纠结和阴霾,以致花了好长时间才渐渐走出那段回忆。

后来,我接触到很多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的知识,也渐渐懂得,我在那几年的遭遇既有偶然性,也与当时的时代密切相关。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我们国家处在一个经济、社会飞速发展的时期,那种变化甚至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伴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一些旧的事物被摒弃,一些新的事物逐渐诞生;而与此同时,一些旧的规则被打破,一些新的规则也逐步建立。这些变化不仅直接影响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更深层次地影响了人们的道德观念、生存理念、情感模式等等。在与同龄人的交流中,我渐渐发现,我的童年经历并不孤独,我的同龄人也都遭遇过种种类似的冲击。社会学研究中甚至把我们这代人定义为“千禧年一代”,我们身上具有很多与所处的时代紧密相关的特质。

虽然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时间尚短,但我一直认为,儿童文学的写作不应该人为地把儿童的世界和外部的世界隔离开,甚至让二者形成一个二元对立的关系。儿童的生活是单纯、美好、无忧无虑的,但他们并不生活在一个被完全隔离的“真空地带”,而总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外部世界的影响。这些外部环境,可以是孩子之外的任何因素:家人、朋友、生活环境、时代背景等等。孩子们在对外界的好奇、试探、友好共处、矛盾纠结中形成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孩子的成长,不外乎是一个时刻对外部世界做出回应和选择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身上迸发出的纯真无暇的童心、对真善美的坚持、积极向上的力量等等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对整个世界来说都至关重要。

每个人都无法摆脱时代大潮的裹挟,而最弱小、最稚嫩、最容易被伤害的孩子们尤其如此。在社会的不同发展阶段,人类遭遇的种种问题,孩子们一样无法幸免。战争,疾病,贫穷,灾害,时代的变迁,家庭的动荡……即使他们不能第一时间敏感敏锐地感悟到,但总会在他们的心底描绘下独特的颜色。面对汹涌激烈的时代洪流,孩子们将会遇到什么,内心如何感受,他们将如何处理外界的环境与个人成长的关系等等,都是我想探讨的内容。我对外部的“大世界”和孩子的“小世界”具有一种天然的敏感,这也是我为什么会钟情于历史题材、现实题材儿童文学的写作。

不得不说,作品中的小主人公宋风有我自己的影子。面对陌生的新环境,她一时无法适应,显得那么笨拙和沉重;而种种新鲜事物的刺激让她目不暇接、好奇向往,又充满自我保护的排斥意识;而当家庭遭遇变故时,纠结、消沉和痛苦一度将她吞噬,但在家人的齐心协力下,他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她也慢慢走出泥淖,紧闭的心逐渐打开,变得勇敢、坚强、乐观、向上。

如果说汹涌迅疾的时代大潮让人无法阻挡,那什么是帮助孩子的涉渡之舟呢?必定是亲情、温暖和关爱。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正直、最善良、最乐观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始终坚守自己的内心,毫不犹豫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努力,从来没有犹疑、惶惑过。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最朴实无华的、但足以阐释真善美全部内涵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每当我失去力量的时候,只要回到他们身边,内心的火焰就会重新熊熊燃起。

感谢明天出版社,感谢徐迪南总编辑。在这部作品还只有一个空洞的框架时,徐迪南总编辑就对我充满关爱和鼓励,打电话与我详细讨论写作方向,作品完成草稿后,她又认真阅读,提出了诸多宝贵的建议。感谢责任编辑肖晶老师为这部作品花费的巨大心血。感谢所有支持和帮助我的人。

写作这部作品,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个治愈内心伤痕的过程。如果它能疗救更多的孩子,恰恰说明了儿童文学的意义——它的真诚、善意和温暖在这个世界上是那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