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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格本”旧事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 叶晓楠  2019年07月08日08:21

淡雅的封面,外框双线环饰,内框围起斜向交叉网格,网格交点缀以似圆实方的结点。没错,这便是很多人记忆深刻的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在爱好者中还有一个昵称:“网格本”。

“网格本”从上世纪50年代末开始出版,直到本世纪初,仍然还有新书推出,整套丛书的规模达到145本之多。

拥有约半个世纪出版历史的“网格本”系列,当初是怎样制定出版计划的?翻译和编辑过程中,又有哪些令人难忘的故事?日前,本报记者采访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外国文学编辑室编审张福生,倾听这位参与过“网格本”工作的老编辑,讲述往事。

群星璀璨的编委会

张福生回忆说,1958年,时任中宣部部长陆定一提出,为了学习借鉴世界文学的优秀遗产,提高中国青年作家的艺术修养和创作水平,满足人民的文化需求,提高人民的文化素质,繁荣社会主义的文学艺术,需要编选一套外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

当时中宣部责成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主持这项工作(1964年外国文学研究所成立后即从文学研究所接过了这项工作),并将出版任务交给了人民文学出版社。考虑到在世界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创作与理论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世界文学遗产应包括文学理论,于是在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即“网格本”)之外,又增加了外国文艺理论丛书和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合称“三套丛书”。因出版工作加重,因此商请上海译文出版社共同承担。

外国古今文学作品与理论著作浩如烟海,哪些可以入选?

据张福生回忆,选题制定主要是由编委会完成的。至今,张福生手上还保留着一份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9月制定的五年出版规划草案以及其他一些相关资料。资料显示,这套丛书的编委会成员可谓群星璀璨:

最初的编委会成员包括卞之琳、戈宝权、叶水夫、冯至、包文棣、田德望、朱光潜、孙家晋、孙绳武、陈占元、杨季康、杨周翰、杨宪益、李健吾、金克木、罗大冈、季羡林、郑效洵、闻家驷、钱钟书、钱学熙、楼适夷、蒯斯曛、蔡仪等。中宣部领导周扬、林默涵都曾先后出席最初的几次编委会会议指导。“文革”后,丛书工作重新启动,又增加了巴金、叶麟鎏、卢永福、朱虹、陈冰夷、陈燊、张羽、赵家璧、骆兆添、姚见、秦顺新、绿原、蒋路、董衡巽等人。

张福生说,当年,先是由研究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文学专家,在他们渊博的学识基础上,筛选出最优秀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或论著。1961年,编委会制定了“三套丛书”的编选计划,初步确定外国文学名著丛书为120种,外国文艺理论丛书为39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为12种。

“最终确定的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几乎囊括东西方各民族自古代、中世纪至近现代的、思想艺术均臻完美的史诗、诗歌、戏剧、小说等体裁的杰作,基本上集外国文学精华之大成,反映出世界文学发展演变、日趋丰富多彩、多样化的历史过程。”张福生说。

每一本都精挑细选

“我记得初到人民文学出版社时,看到绿原先生责编的《拉奥孔》一书原样,发现上面的译文被修改过的地方很多,边角还粘贴出许多改正的译文,多的注释长达半页。”给张福生留下深刻印象的这本《拉奥孔》,是美学大家朱光潜先生翻译的,“令我惊讶的是,像朱光潜先生这样的顶级大教授,译稿怎么也被改得这样多。”

后来,张福生又从故纸堆里找到一份绿原所写的关于该书译文的意见,其中绿原提了135个问题,有114条朱光潜先生批了“照改”或是“改”字,还有的则提出了其他意见,最多的一条,朱光潜先生写了200多字的回复。除此之外,张福生还初步统计了一下,仅《拉奥孔》这部书稿,经手人就多达10余位,而且都是文学界的重量级人物,比如冯至、戈宝权、钱钟书等。

后来,参与丛书的编辑时间长了,张福生才知道,这样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方法,在当时是很常见的,这也是时至今日,丛书仍然被人们所看重,其中很多本书被反复再版的原因。

“这套丛书不仅有一个阵容强大的编辑委员会,委员都是外国文学研究界和出版界的权威和知名的专家学者,而且这些大家不仅亲自参与制定选题计划,确定各书译者及序文作者人选,分别审阅各书译文和序言,甚至还具体负责各书的编辑出版工作。”张福生回忆说。

为了追求译文完善,这些译者往往视翻译为崇高的事业,力求译文尽善尽美,既忠实于原文,又保持原作风格,孜孜矻矻,逐句琢磨,完成一书,常达数年以至十数年。“这些译本,堪称精品,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比如张福生经手编辑的汝龙译的《契诃夫小说选》,便是精心打磨,校订了很久才出手的精品。

深受读者喜爱

“网格本”在读书爱好者中享有很高声誉,许多书友追寻近30年而不疲,每有所获,便欣喜莫名;听说出了新的品种,就互相转告。还有一些人试图搜集全套,“但是能收齐的太少见了”。

张福生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图书资源缺乏,“文革”刚刚结束后出版的“网格本”,在新华书店每每供不应求,经常是10万本一次地印刷,而且总是一到书店就被一抢而空。“当时由纳训译的《一千零一夜》(6卷)系列,我们收到出版部门的同事转来的印数单,上面写着50万套,我们吃了一惊,还以为多写了一个零,又打电话去核实,才知道需求量确实就这么大。”

就连标志性的网格状封面,也受到读者追捧,“我记得后来曾讨论过要不要更换现代感更强的封面,结果在读者调查中受到强烈反对,因此也就保留了下来。”张福生说。

最终,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共出书145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出书11种,外国文艺理论丛书也出版了19种,原定的选题计划中,除外国文艺理论丛书因组稿、出版条件等所限只能部分完成外,其余两种基本上已经出齐,再加上一些增补的书目,直到2000年前后,这项工作才基本结束。

中国社科院外文所老所长叶水夫曾赞扬这套丛书时说:“丛书规模之大,选题之精,译文之优,可以与世界上最好的同类丛书媲美,这是中国外国文学出版事业中一项奠基性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