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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里的辽阔与苍茫 ——张岚新著《岁月静好》文化印象

来源:中国作家网 | 陈克锋  2019年06月13日08:34

《岁月静好》让我们重新认识了张岚。

一直以来,我们对她的误读实在太深了。这种误读,就是在与其熟识了许多年、自认为很了解她的人身上,也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张岚约我谈谈对其新著的文化印象,我很长时间都百感交集,尤其觉得心口憋着一股气,不能顺畅呼吸。而且,夹杂着莫名的疼痛和颤栗。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我无法从容下笔。

她饱蘸苦难,书写一曲悲怆的人生壮歌

我和张岚相识、相知已经15年了。想起她,我的心头就涌起温暖和感动。

我们是“黄金搭档”,也是“知己”。最后,被岁月熬成了“姐弟”。

当时,我在临沂报社当记者,张岚在临沂市红十字会中心血站负责宣传。因为工作缘故,我们相识。

而在我们结识多年前,张岚的文学创作就在沂蒙女子散文领域风生水起。但是,她从不和记者谈文学。如果有人偶尔问及,她也淡然一笑,说一句“瞎写着玩的”。甚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依然有不少记者问我:“这个写新闻稿的张岚就是那个写散文的张岚吗?”

在张岚广泛的媒体朋友圈里,我是其中的一个。对她的了解,其实同样不多。

血站是座“新闻富矿”,却因为“惯常”和“恒久”,很容易让人新闻敏感产生疲劳,被人为忽略。张岚以一人之力,创办了血站内部报纸,从新闻采编、排版设计到印刷发行,每个环节都渗透着心血和汗水。她还牵头与报社合作组织活动、开辟专栏,长期宣传沂蒙无偿献血事业,在全国产生了较强的影响力,赢得了广泛的社会美誉度。

最初接触张岚时,我便了解了临沂无偿献血的情况,获悉她和所有血站人都是无偿献血者。而仅张岚一人,献血总量就逾4000毫升。受其感染,我走上献血车,成为无偿献血者,并获得过献血纪念银奖。每年A型血告急的“淡季”,我还动员临沂的同学、朋友一起献血,支援沂蒙献血事业,撸起袖子,挽救生命。

在为期五年的合作过程中,我把临沂市红十字会中心血站作为一座重要的“新闻富矿”,持续不断地挖掘。张岚则是有求必应,全力配合,从来没有犹豫的时候。后来,很多人评价血站那几年的新闻宣传及文化建设达到了一个高峰。媒体称,“沂蒙无偿献血”让人想起革命战争时期“红嫂乳汁救伤员”“淮海战役浩浩荡荡的小推车”等情景,无私奉献,不求回报,谱写了和平年代新的壮歌。

我想,这种评价并不过分,张岚于此功莫大焉。凡是谈及功绩时,她却总是把别人推到前面,自己躲在角落,一如既往地默默微笑。

那时,我还没买私家车。一次回老家,我向张岚求援。她立即表示:“巧了,我们正好有辆车经过你老家。”其实,我知道,张岚协调车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的“成人之美”之心由此可见,又不让求援的人觉得难为情。多么善良!

再后来,从与别人的交流中,我惊讶地获悉,张岚的丈夫竟然去世多年,是她一个人带着女儿,面对生活。这是她的痛处,我从没问及。我所见到的张岚,似乎永远是笑声爽朗,生活仿佛永远充满诗情画意。

一次参加血站“庆功会”,我严厉抨击一些父母“娇惯”孩子。张岚一手揽过女儿,在额头上“啪”地亲了一口,呵呵地笑着对女儿又似乎对在座者说:“俺闺女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那一刻,我哑然失笑,不好意思再讨伐溺爱孩子的人。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宠孩子。

我在临沂宾馆举办婚礼,张岚带着女儿来了。母女两人得体大方,光彩照人。张岚的女儿和我本家嫂子撒花、撒糖果,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我也隐约觉得,张岚所说的“娇生惯养”或许是“褒义”,是谦称。

到北京工作后,我从张岚的文章中发现,她的女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从小失去父爱,脖子里挂着一把家门钥匙上下学,很小就站在板凳上炒菜、做饭。工作后,这个女孩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学本科,用心呵护病人,蜕变成了“白衣天使”,成了“南丁格尔”式的标兵、模范。

我的心中,因为对张岚的质疑而有了愧疚。

如今,《岁月静好》从张岚的童年写到今天,徐徐展开恢弘的画卷,生活细节纹理栩栩如生。她为一个家族撰记、写史,也为勤劳、淳朴、敦厚、善良、智慧的沂蒙人作了最好的代言。张岚饱蘸苦难,书写的却是一曲悲怆的人生壮歌。

读完厚厚的这本书,我才知道,自己对张岚母女的了解何其浅薄、何其无知。如果不读此书,即便熟识张岚的人,也难以洞悉她们承受的苦难与煎熬,是何其之多而深邃!

她遵从悲悯情怀,每个汉字都住着一缕阳光

在失去丈夫的最初几年,张岚是怎样的脆弱、无助!甚至,她都无法回避轻生的念头。可是,一看到女儿,尤其女儿一醒来就去下意识地触摸妈妈是否依然在身边的动作,都让张岚明白,她是女儿唯一的“靠山”。如果自己倒下,孩子怎么办?

“结婚九年,你一直让我十指不沾阳光水,给予我最周到、细致的呵护。到外地出发,你总是做好每一天的饭菜,标注日期放在冰箱里,让我每天按日期取用;不出发的日子里,无论有怎样的应酬,你总是回家做好饭菜再去。”丈夫像疼孩子一样爱张岚,却不幸因公殉职,张岚痛不欲生。“女儿在一边尖利地哭喊着,爸爸回家睡觉,爸爸回家睡觉……那一刻,你一定听到了,听懂了,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你的左眼角溢出了一滴清泪。”“那一刻,我多么希望你突然坐起来,把我高高地举起再放下,举起再放下,然后点着我的额头笑着说:‘傻丫头,我在跟你开玩笑,是不是吓坏了?’然而,你没有。”恍如梦境,却非真梦,怎不让读者一起痛哭。

丈夫去世二十年,张岚搬了三次家,但每次都按照他生前的原样保留着。“家门的钥匙、你的印章、工作笔记,你记下的一张张便条,你的衣物、喝了一半的绿茶……进门前的鞋子,你专用衣橱里挂着你的衣物,电视机也总是调至体育频道。”相濡以沫,其情之深、其爱之真,令人扼腕,叫人心碎。

无数个昼夜的迷茫,无数次痛苦地挣扎。最终,张岚选择了坚强。她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出,为双方父母养老送终,把女儿拉出泥潭并养大成人。

从文笔表达来看,《岁月静好》写得风轻云淡、春暖花开,可让人禁不住地一次次热泪盈眶。我想,这或许就是张岚的特别之处——在苦难重压之下的不屈服、不退缩。这就像一粒平凡的菜籽,只要春风吹拂,它依然从石缝顽强地伸展腰肢,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她的文字如同她的心,本真、淳朴、善良,颗粒饱满,熠熠生辉,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岁月静好》字里行间涌动的,是一种母性的关怀,是一种悲天悯地的仁慈,是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

张岚摒弃了哭诉、哀嚎、怨恨、绝望,她坚守灵魂,超越沧桑,拥抱智慧,让每个汉字都住进了一缕阳光。

她写父亲对书的虔诚:“读前必定洗净双手,读书停顿时,也不会随手折起书页留下折痕,总是找一张白纸或母亲的鞋样夹在中间做记号。”父亲偏瘫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身体右侧行动受限,且不能言语。“最让我感觉不可思议的是,父亲坚持左手写字、写信。在他生病的第四年,竟能流利地写出信件,寄给在外地工作的哥嫂及我。”写父亲的儒雅:“父亲整洁的中山装,是一个特有的符号,传承着一种精神。从我记事起,除了夏天,父亲一年三季穿着的,永远是蓝色或藏蓝色的中山装。”

母亲也去世了。张岚在“母亲去世入土的时候,我给她新买了两副眼镜。那副母亲日常用过的眼镜,便被我文物般地收藏了起来”。“今年夏天,我把两身依然挂有标牌的衣服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一天,之后再细心地挂回了原处,就好像母亲随时会回来穿似的。”血浓于水的亲情、无尽的思念,跃然纸上。张岚还亲切地称父亲为“暖男”,写父母的爱情:“母亲的院子里四季有花,随处有景,父亲还会笑嘻嘻地称母亲为‘花姑娘’。”

张岚写冬夜读书。“父母并排坐在被窝里,母亲做着针线,父亲轻声读着《镜花缘》《岳飞传》或者《西厢记》。一灯如豆,父亲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感染力,在静静的山夜里如缕缕春风,让我的心河春暖花开,生出万千美好。母亲静静地听着,偶尔问父亲一句。父亲便停下阅读,耐心讲解。”“有哪一位丈夫,会耐心地为一位不识字的妻子夜夜读名著,一读就是三十年?”这些动人的细节,既让我们感受到了一家人的其乐融融,也让我们洞察张岚的文学成果找到了更多的密码。

张岚有着山谷般宽广的胸怀。身为干部,她在女儿新婚时必须遵守中央八项规定,于是狠心取消了既定的三星级酒店的婚礼,在老家深山一个临时会议室里与少数亲友为女儿举办了一场简易婚礼。女儿非常不明白、不情愿,还是含泪同意了。她用心地为张岚制作了两本相册《你我的故事》《感谢有你》,把母女两人二十多年的合影、生活瞬间一一收集。“载着女儿的车走了,我与妹妹泪流满面。”字里行间,装满一位母亲多少追忆与不舍。

女儿婚礼仪式上,张岚“谢众亲”,表示“这个女儿是我的,但更是大家的。从孩子八岁开始,是大家帮我共同抚养了她”。尤其“三谢我的女儿”,“在二十五年的岁月里,与其说是我陪着她长大,不如说是她给了我面对一切的勇气、信心和力量。她的善良、正直、俭朴、宽容是我人生的一面镜子,让我时时照见自己的内心,提醒我,无论怎样也要相信世上的真善美,无论怎样,也要做那个最正直、最善良、最宽容、最美好的人。”婚礼之上,张岚没有送女儿房子、车子做陪嫁,而是送了女儿、女婿一本新著《岁月凝香》。这本为女儿婚礼专门赶写和出版的亲情散文集,成为他们的“传家宝”,留下一段佳话,为人传颂。

不久,张岚的生日当天,收到了女儿、女婿的礼物——网购的六箱名著,亚马逊网发布的人生必读100本书。这种“精神香火”的传承,多么高雅。

年少时,我和很多沂蒙少年一样,急切地逃离故土。我们总觉得,那些冬日里倚着柴草垛晒太阳的乡亲是在荒废生命。当多少岁月随风飘逝,我们也走进中年,为人父母,回首往事,却发现,我们是那么急切地“灵魂返乡”。那些冬日里的乡亲,早已成为记忆,他们的善良、淳朴、仁义、隐忍,如同篝火,给我们的黑夜以光照和温暖。

与更远地离开故土的“叛逆者”相较而言,张岚应该算是一位执著的坚守者。她一次次回乡,无论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她的坚守,就像她笔下的文字一样,融会贯通地把那么多刻骨的恨,演绎成了深沉的爱。

《岁月静好》是张岚“岁月三部曲”中的一部,另两部是已经出版的《岁月凝香》和即将出版的《岁月如歌》。《岁月静好》从父母、丈夫、女儿、故土四个角度,逐一打开了读者观察张岚内心世界的窗口,也逐一洞开人们研读沂蒙情怀的大门,给人《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之感。张岚儒雅的父亲、仁慈的母亲、宽厚的兄长,那些冬夜的名著朗读,文学与人性之美的耳濡目染,使文字光芒映照下的小女孩,懵懵懂懂中慢慢长大。她的内心有了波澜,有了无坚不摧的力量。

“岁月三部曲”既展示了张岚宏大的叙事能力,也反映了她强烈的艺术追求与文学抱负。

季羡林的《牛棚杂忆》和杨绛的《干校六记》都记录过大师们身处逆境却从未放弃读书的故事,因为“只要有阅读,人就不会倒,不会老”。党的十八大报告、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首次将全民阅读纳入国家文化发展战略。习近平总书记号召大家尤其是领导干部“爱读书、读好书、善读书”,因为“读书可以让人保持思想活力,让人得到智慧启发,让人滋养浩然之气”。

《岁月静好》让我们重新审视沂蒙女子散文“五朵金花”张岚的成长背景,也给予我们创建“书香家庭”“书香社区”“书香企业”乃至“书香中国”提供了有益借鉴。张岚及亲友读书、写书、用书的生动实践,为我们“和谐社会”建设同样提供了成功样板。

如今,张岚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临沂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书记,副研究馆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国家三级健康管理师……跨界学习与成长,助力张岚触类旁通,拓宽艺术视野,更好地服务于社会,做一个有思想、有灵魂、有品位、有价值的人。

正可谓:花开四季,香远益清。

她的光芒背后,站着一座巍峨的沂蒙山

在张岚笔下,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轰轰烈烈。她写的,都是自己的内心,都是真实的生活。可她有一种卓越的“提醇”能力,可以从苦涩的记忆中酿出蜜。

张岚把女儿的姓名改为“高山”,既是对孩子的厚望,也在暗示自己要成为顶天立地的沂蒙人。而不是,仅仅成为一位坚强的女人。

一路风雨,一路歌。张岚成功了。

她的文学,她的为人,她与生活和解的能力,无不让人肃然起敬。淳朴、厚重的沂蒙文化给了她滋养,给了她底气,给了她可贵的文学启蒙,给了她恒久的人生动力。她生长于此,深深扎根,不断延伸着理想,旁逸斜出而硕果累累。

我们不难发现,张岚及其文字光芒的背后,不仅有着她的亲朋好友、庄稼粮食和故乡明月,还站立着一座巍峨的沂蒙山。大山之上,一个前仆后继的群体,走进人们的视野里——沂蒙红嫂、沂蒙母亲、沂蒙六姐妹,曾子、荀子、诸葛亮、王祥、刘洪、王羲之、颜真卿、左宝贵……这些,都构成了张岚生命图景浓墨重彩的底色,呈现出饱满的张力。

临沂文学纵横千古,琅琊文化博大精深。沂蒙精神以“吃苦耐劳、勇往直前、永不服输、敢于胜利、爱党爱军、开拓奋进、艰苦创业、无私奉献”的丰富内涵,与井冈山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西柏坡精神,成为中华民族共同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我们必须看到,一种精神的出现要经过漫长岁月的砥砺与考验,也需要有志之士前赴后继,不断开拓与创新。正是无数可歌可泣的沂蒙儿女,树立了、也继续树立着一座座不朽的历史丰碑。而当我们的视角由宏大转到微观,比如从女子文学领域来看,张岚无疑是个不可或缺的典型代表。包括她在内的文化人,和千千万万沂蒙人一起,不断丰富着沂蒙精神的内涵,随着新时代一起脉动。

这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群体。让我们为之敬礼!

沂蒙山主峰龟蒙顶只有1156米,海拔并不高,却因为有他们,以及声势浩大的集体吟诵,而占据了民族气节的制高点。我为出身其中而感到无比骄傲,也为是其中的一个吟诵者而由衷自豪。

张岚和她的文字一样,内敛而不失奔放,质朴却散发芳香。打开任何故事,都充盈着正能量。对于这样的沂蒙人和有温度的文字,我们都要好好珍惜。

在这浩荡的月光里,我想借用一句古诗与张岚共勉——删繁就简三秋树,标新立异二月花。我期待张岚用笔更简洁,更直接,更具穿透力,绽放更多沁脾的花香,结出更多甜美的果实。

这让我联想到一个人的一生——年轻的时候,我们总爱锻打一根撬,撬起遍布人间的大石头。后来,我们试图炼几根钢钉,深深地嵌进岁月,展览似水年华。现在,我们似乎更需要磨,一下一下地,将光阴磨成一根针,穿过黑夜,缝补伤痕累累的内心,绣出一枚精神图腾。

这,不仅仅限于对某个作家的期待,更是对我自己、对千疮百孔依然屹立东方的伟大民族,和对这个火热时代的莫大期许。

结束本文时,恰好读到无尘上师的慧语——生活不是童话,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当人生很难的时候,我们能做的,也许就是在路过时温柔一点儿。

张岚文字花香里,一片辽阔和苍茫。也许,无尘上师的话,就是最好的注脚。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愿你岁月静好,愿我时光安宁。

(张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临沂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书记,副研究馆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国家三级健康管理师。自1994年开始文学创作,多家报刊专栏作家,在省级以上发表作品500余篇,多次获得全国性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获省级以上大奖若干。著有散文集《水做的城市》《流年里的花开》《岁月凝香》《岁月静好》等。)

(陈克锋,男,一九七六年农历二月二生,山东沂南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诗探索中国新诗会所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纪实作家。出版专著六部,文学作品散见《星星》《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山东文学》《芳草》《绿风》《北方作家》《诗探索》《中国文学》等刊物,入选《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星星诗人档案》等诗集,获得首届金雀山文学奖,发表摄影作品若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