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李亚《初冬》:假装生活在北京

来源:《青年文学》 | 李潇潇  2019年06月06日09:02

我们在城市里生活,我们在街道穿行,我们误以为每天遇见了其来有自的故事和血肉真实的同类。我们谈论,猜测,步履不停,却并不察觉,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不怀好意地潜进了京城腹地。虽然它不再煞有介事,横刀立马,但它寂静而温柔,发力于无形。于是就算你捧着一本《地狱之花》大着胆走过深夜的地安门,你不仅遇不见真实的人类,也遇不见冤有头债有主的鬼魂。

于是这不是一个经验故事,虽然那不紧不慢的白描和现实主义笔锋蜿蜒有致。更为不幸的是,这也无法成立为一个超验故事,虽然那没入湖心的带着香味的女人莫名消失。失去情感动力的人类,谁也不互相认识。这不正是当下城市的现状,上千万人“假装生活在北京”。他们远离故土,和四月的柳絮一样,混乱,悬浮。既然肉体触碰之处皆是失败,不如宅在头脑里挖掘尊严,只为了干净有效,“少生毛病,多活几年”。

“我”和妻子走在再熟悉不过的街市,这片二环内的腹地并不是时髦楼宇的玻璃之城,它们倒是保留着前现代的情态,恰似一幅烟火缭绕的小型浮世绘,很有些老舍笔下的故都模样。更为难得的是,那些遇见的面孔和行为多彩而丰富,故事像是呼之欲出,悲苦欢喜扑面而来……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像是有一层暖洋洋的迷人滤镜把唾手可得的画面一再涂抹成远景。没错,正是那悄悄潜入的不怀好意的“迷宫”。俗世传说被现代性哲理阻断,我们无论如何要被思想干扰,在每个十字路口被博尔赫斯们俘获。于是你会驻足,但总不会真的停留。一只猫或者两只乌鸦,电视剧里的著名配角,猪头肉和蒜瓣,被专心致志抱着的一只鸭子,麻将声,女人的奸笑声,椒盐葱花饼,没有手臂的老头……我们确实在每个面孔前试图抓住知觉,却仍旧根本不认得他们。因为岁月和时间分离,情感和理智分离,萦绕在周身的只剩下那些温柔的、轻笑的、粗浅而即时的,不痛不痒甚至有些心醉神迷的舒适感,总让你觉得似曾相识,却终于不明就里。

于是我们无法停下脚步,继续往东走,往南走,往北走,反复走,在涟漪的中心地带回环往复,我们耗费,虚妄。“我们是一对行走的机器”,在钟形罩里打着转。我们以为我们只是拒绝沉溺于“北回归线”,可是,麻木不仁的不仅仅是感官,它会连同想象力和辨别力一起,拖拽整个文明陷入水底。小说最后,女人没入水中,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认得她。猜想毫无意义。李亚像是在说,你们这样的人类,不配得到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如此蒙昧的智性,仍旧在时下被反复鼓吹。李亚的《初冬》算是一次对他们的沮丧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