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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2019年第6期|陶纯:前程似锦(节选)

来源:《北京文学》2019年第6期 | 陶纯  2019年05月30日08:37

那年他们相遇在去往北京的火车上,她是刚考上艺校前程似锦的未来演员,他是初入行当的新手编剧。十几年过去,他事业小有成就,她也一路拼搏成为新星,他为她华彩登场加油喝彩,也见证了幕后的不堪与光环背后的沉重代价。人生若如初见,他是否还会祝她前程似锦?

今年八月底到九月初,我应邀参加了新世纪影业公司举办的“全国著名编剧走湘西”采风活动,到凤凰、吉首、张家界一带游历一周左右。按照计划,我们一行约二十人,第一站先从北京飞贵州的铜仁,落地后,从机场坐主办方租用的当地旅行社大巴,驱车30多公里,赶往凤凰县城。

这一带属于湘黔交界,天上白云朵朵,地上风景如画,河里清水见底,加之彼时气候宜人,清风拂面,时不时有一枚或一群美女闯入眼中,我们这些所谓的编剧界大咖个个都兴致勃勃,途中无人沉默,大家争着抢着说湘菜,谈湘女,个别浑不吝的家伙,甚至连吹带蒙聊起自己的风流韵事。有几个目光迷离的老编剧,眼看哈喇子都要滴答下来了。

谈笑间到了凤凰,车子即将驶下高速时,我无意中看到一个路牌,上面标着:清流45km。

一车人除了我,或许没人注意到这个东西。

当晚宿凤凰城中心一家条件还不错的小宾馆,按计划我们一行要在凤凰滞留两日。夜里洗洗正要上床,被途中结识“感觉有话说”的著名编剧老齐硬拽到沱江边的大排档,于格外的喧哗中灌下好几瓶啤酒,吃下一堆烧烤。夜已深沉,沱江边上仍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一簇簇红男绿女围坐在一个个乌烟瘴气的摊位前,操着不同的口音,一边小吃大喝,一边不管不顾地叽喳些什么。老齐不时瞄一眼邻座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大嚼着食物,呜里呜噜地说,出来旅游,有时就是为了艳遇,而凤凰是个容易产生艳遇的地方,吊脚楼便是“炮房”。停了停,他又说,影视剧里,很多情感戏不就是从艳遇开始的嘛!

我有点恍惚,眼前又闪现出来路上看到的那个蓝色路牌:清流45km……

回到房间已是凌晨两点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那个路牌,一会儿是她的容颜。清流,果真是她的故乡吗?我记得她几次说过,她家乡离凤凰很近很近,那是个美丽而宁静的湘西小镇,希望我能有机会去那里走走看看。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却又被一个梦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穿衣洗漱,出了宾馆门,不问东西南北,随意地行走。

天刚刚放亮,静谧了没一会儿的古城,很快又喧哗起来,一辆辆旅游车横冲直撞,呼啦啦从一条并不宽阔的主干道上驶过,奔向城中心的大停车场,或者从停车场依次驶出来,呼啸着穿城而去。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名气居然那么大,常年游客如织,不知是古城沾了沈从文、黄永玉的光,还是这二人沾了古城的光?真的说不清——也许这就叫双赢吧,资源整合得好。

这是我第二次来凤凰,十几年前头一回来时,印象蛮不错,这一次,印象差了许多。就说面前这个停车场吧,全城最大的停车场,还是老样子,地面依然没有硬化,夜里似乎下过一场雨,满地泥汤子,游人都得踩着泥水上大巴。如果是大晴天,那一定尘土飞扬。我愣是不明白,此地靠旅游挣了那么多的钱,就不能花点小钱整修一下吗?还有,全城几乎见不到公厕,游客憋急了,得掏一元钱钻到沿街的店铺私厕行方便,真是奇葩!总之,这地方商业气息太浓了,到处是叫卖旅游品的,成了个乱糟糟的集贸市场,严重败坏了我出游的兴趣。

一辆破旧的中巴车缓缓开过来,司机从车窗里伸出脑袋招揽顾客,我看到前挡风玻璃下面露出“清流”两个字,就向司机打听,司机肯定地告诉我,清流就是清流镇,50公里,票价20元。见我没有上车的意思,司机不满地瞪我一眼,把车开走了。

吃早餐的时候,我向带队的公司副总韩春燕女士提出,我想脱一下团,到附近的一个地方看望一个老朋友。韩副总有些为难,思忖片刻,柳眉一竖说:“陶老师,您可是答应我们,中途不开小差的。”我坚持要走,并且承诺,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归队,决不耽搁下面的行程。韩副总只得点头同意,然后抱歉地告诉我,采风团没有车辆,不能派车送我。我表示,自己想办法,不麻烦公司。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敲开隔壁的门向老齐告别,老齐一个劲地冲我挤巴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有“艳遇”了,这是要去享受了。

我居然脸红了,像逃离险境那样,慌乱地下楼,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不问价格一头钻进车里。司机说三百,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大约十二年前吧,我突然对写小说失去了兴趣,不想再撑着薄脸皮当一名穷作家,有朋友适时介绍我给一家影视公司写剧本,我兴奋而又惴惴不安地答应了,先写了一个五千字提纲,对方挺满意,遂签了合同,拿了订金,然后南下深圳、广州采访。采访结束,我从广州返京,那时还没通高铁,我坐普通列车。后半夜听到广播说,长沙站到了,随后又广播说到了岳阳。我从软卧包厢里爬起来,迷迷瞪瞪到两节车厢连接处吸烟。

到了连接处,透过昏黄的光亮,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我也算阅人不少,一眼看出是个美女坯子,恍惚的灯影下,轮廓分明,凹凸有致,长发垂落,亭亭玉立——不由得令我浑身一震,顿时清醒。我点上烟,女孩侧过身子看我一眼,我友好而抱歉地冲她点一下头。她冲我微微一笑——这一笑让我想起倾国倾城、国色天香那些老俗词,以前认为那种比喻太过夸张,现在则觉得再恰当不过。旅途寂寞无聊,身旁再无他人,我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她落落大方地回应我,一点都不忸怩。我问她:“你去上大学?”

她略带惊讶地扬起细眉反问我,声音娇柔:“哎,您怎么知道?”

她的普通话蛮标准,略带一点湖南口音,显得更有韵味。我故作神秘道:“我的感觉可是很敏锐呀,现在正是大学生报到时间嘛,你八成是到北京。”

她再次露出惊讶的丰富表情,抬手一撩秀发:“哎,您怎么知道我去北京呀?”

见对方很愿意交流,我正求之不得呢,赶紧道:“像你这样的美少女,就应该来北京嘛,小地方哪里盛得下你。”

她很开心地微微一笑:“谢谢。”

火车继续向前开去,哐当哐当哐当,像给我们伴奏。她告诉我,她是从长沙转车上来的,行李在后面的硬座车厢,没有座位,过道人多很拥挤,她就穿过餐厅,跑到这边来了。我夸奖说:“你蛮聪明的。”然后问她:“你家是湖南啥地方?”

她自豪地说:“湘西!”

的确,现在的湘西名头很响,过去是兔子不拉屎的贫穷蛮荒之地,而今不同了,它名声比什么鲁西、豫西、鄂西、闽西、冀西、川西都大得多,除了山水,不是那里还出产大名人嘛。

我点点头:“知道,我去过凤凰。”

她咯咯一笑:“我家离凤凰很近哟。”

“哦。你到北京哪个学校?”

“中艺!”似乎怕我不懂,又补充道,“中央艺术学院。”

我愣了愣:“什么专业?”

“戏剧表演呀!”

又让我吃惊不小。深山出俊鸟,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她是个学表演的材料。我问她是不是艺术世家,她摇头,说父母都是普通职员,与艺术八竿子打不着,她从小就对电影电视剧着迷,经常对着镜子模仿演员背台词,她能背下很多名片里面的大段台词,她住的房间,墙上糊满了她崇拜的国内国外大明星的照片。由于痴迷表演,她的学习成绩一般,考大学肯定没戏,她想到了报考中艺,父母反对,认为她不靠谱不着调,小鸡娃想学大鸟飞上天,那是痴心梦想。她说她要学宋祖英,将来就要到北京发展。上个春节前,她从网上报名参加中艺戏剧表演专业考试,然后背着父母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摸到北京,进了中艺的考场,居然顺利通过了,后来文化课也过了关,这不就录取了嘛!

她说得很轻巧,我颇有些不相信——以前早有耳闻,中艺、电影学院表演专业竞争很厉害,多少人争一个名额,录取率极低,百里挑一。她一个湘西小地方的孩子,没根没底,没门没路,这么顺利地拿到中艺头牌专业的入学通知书,可能吗?

于是我问她:“这之前,学校你一个人也不认识?”

“不认识呀!到现在也不认识哪个。”

“艺考之前,你没有花钱请个老师给辅导一下?”

“没有呀!”

“没人帮忙,就靠自己?”

“是呀!”

我的意思是,演艺界是有潜规则的,招生、拍戏,都少不了,要么拿钱,要么献身,这个全国人民都知道。可她一没拿钱,二没献身,什么都没付出,居然就达到了目的——但我此刻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看上去那么单纯,没受到任何一点污染的样子。

她说,招考老师对她的评语是,浑身上下有一种朴素、清新、自然、羞涩的美,而这正是当下的小苗子中所缺少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被顺利录取。

这让我突然对中艺的领导和老师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紧接着,我郑重其事地告诉她:

“我是编剧,正在创作一部电视连续剧。”

轮到她吃惊了,她猛地张大了嘴巴,面向我一脸的崇敬之意。我不由得一阵沾沾自喜,心跳加剧。以前在文学圈子里混,想遇到个漂亮点的女作家,都是那么那么的难,而今刚刚跨入编剧行业,还只能算个准编剧,不经意间就遇到一个如此靓丽的女演员——虽然她现在仅仅算是个准演员。但我相信,她成为小明星,甚至是大明星,那都是有可能的!因此我对自己的选择——弃文从剧,改行当编剧——感到了庆幸,虚荣心得到了很大满足。哪个男人不想结识漂亮女人呢?来演艺界混,机会看来真多的是……

我换个话题,说,孩子上大学,家长都要送,你的家长怎么没来?她说,父母工作忙,走不开,再说她想培养自己的独立性,愿意一个人闯,所以就没让他们送。她是从凤凰坐长途汽车到长沙的。我想起她离家之后,已经十几个小时没休息,看上去很有些疲惫,便提出让她到我的包厢铺位上小眯一会儿,养养精神,反正我已经睡足,不打算再睡,铺位闲着也是闲着。也许因为我是个编剧,而且我们聊得比较投机,使她产生了信任感,她只是略略客套几句,便同意了。我悄悄带她进入包厢,指指我的铺位,示意她放心睡,然后冲她摆摆手,轻轻带上门出来,坐在过道靠窗的小矮凳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消耗时间。

约摸三个多小时后,天光已放亮,包厢门一响,她拉开门出来,抬臂理理秀发,一脸歉意地冲我笑笑,小声道:“我好了,老师,太谢谢你了。”

这一刻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大眼睛长睫毛,双眼皮薄嘴唇,小嘴巴高鼻梁,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细腰翘臀,上身穿一件紫色的短衫,下身牛仔裤,脚蹬一双半高跟紫色露趾皮凉鞋,既显得朴素自然,又不显土气。真可谓明眸皓齿,肤白貌美,往俗了说,的确是个尤物;往雅了说,颇有明星相……我竟然有一点点脸红,心脏扑扑跳,不敢直视她,移开了目光。

这时,一个男列车员过来,看了她两眼,提醒她回自己车厢去。我讨好地向列车员提出,她那个车厢人多,她没座位,能否让她在这边多待一会儿。列车员说,后面车厢已有很多空座,他刚从那边过来。无奈,她只好离开。我恋恋不舍地陪她往后面车厢走,想顺便打听一下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如果我不厚着脸皮主动点,人家小姑娘哪好意思主动告知?如果不留下联系方式,我这一晚上的雷锋,就算是白做了。我和老婆关系长期不睦,一年有大半年处于冷战状态,早就不在一张床上睡觉,这也成为我偶尔拈个花惹个草的理由,而且没有负罪感。

“……哎哎,姑娘,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啊,我姓苑。北京不是有个南苑机场吗?就是那个苑。”

“苑……苑什么?”

“苑紫衣。叫我小苑吧,老师。”

“好的,小苑,咱们这就算认识了,认识就是缘分,到了北京以后有啥事,别忘了联系我。”

她说声谢谢。我赶紧把名字和电话说出来,请她记下,并且特意叮嘱说:“你到百度上搜一下我的名字,那上面有我的很多资料、作品、照片。”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骗子,同时也想借机炫耀一下。她点点头,拿出手机存下,然后很懂事地拨打了一下——我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记得那天我说的最后几句话是:“小苑,你条件不错,前程似锦,希望以后在屏幕上见到你,祝你将来成为大明星,像章子怡范冰冰孙俪那样。还希望你能有机会成为我剧本中的女一号,咱们合作一把!”

我有点啰嗦,她羞涩地笑笑,一副受宠若惊状,脸一红,道:“谢谢陶老师。”然后冲我扬一扬白皙的手臂,像一道光影,穿过一节车厢,不见了。

这算作“艳遇”吗?

上了出租车,出城之后,我突然又有点后悔——此行我去干什么?

我向司机打听清流的情况,司机也说不太清楚,说,以前很少去,只知道那是个偏僻的山中小镇,不属于凤凰管辖,属于相邻的另一个县;风景嘛,当然好得很,湘西哪个地方的风景都很好。我不死心,又问他,是不是听说过,清流出了一个女演员,姓苑,演过好几个电视剧。他愣了愣说,有点印象,有点印象。我听出来了,他是应付我,言不由衷。有一刻我甚至想掉头回去,又想这次如果半途而废,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有机会踏上清流的土地,便断了返回的念头,硬着头皮前行。

很快到了清流,司机问我在哪儿下车,我也说不上在哪儿下好,就要求他在靠近镇子的路口停下。司机收下钱,吹着口哨掉头而去。这时是上午九点多,阳光已经有点刺眼,我定了定神,点上一根烟,吸了两口,烟雾散去,看清了面前的景物。身旁没有人,偶尔有辆农用车开过去,突突突震得我耳膜疼。放眼望去,镇子建在一个山坳里,一条还算平整的柏油路直通进去,建筑约有一半是两层灰色或者红色的小楼,说土不土,说洋不洋,错落有致,其余的是平房,房顶上趴着太阳能热水器,有的人家还竖着老式的电视天线。镇子几乎是三面环山,山不太高,略有起伏,往远了看,镇子像是坐在一把巨大的圈椅里,这在风水先生眼里,应该是很旺的地方。在镇子的东面,有一条溪流顺坡而下,汇流到我脚下的路边,然后傍着马路,向着西南方向蜿蜒而去,溪水极为清澈,像是刚从泉眼里冒出来的泉水。河边野花点点,水草青青,细小的蜜蜂盘旋其间。头顶是湛蓝无比的天空,白云飘荡,不时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

这里简直是童话般的梦幻之地。

那一刻,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是的,也许只有这么美丽的地方,才能孕育像她那么清纯的姑娘吧?我想。

吸完两支烟,我提起小皮箱,顺着那条柏油路,硬着头皮往镇子里面走去。遇到两个路人,我想打听一下她的家,她父母居住的地方,可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我担心别人问我:你是她什么人?我还真的不好回答。

路面还算洁净,街道上行人不多,一些院落的门口树阴下,零星散布着乘凉的老人,或者玩耍的小孩。有个路边小店里传出时髦的流行音乐,给宁静的小镇带来生活的气息。有一个院落前人声鼎沸,地上撒落着红色的鞭炮碎屑,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硫黄味儿,门口贴着大红喜字,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喜兴,看样子这户人家今天办喜事。

没人注意到我这个外地人,这使我感到放松了些。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此处有不少摆摊的,看来是个自发形成的小农贸市场,摊主的叫卖声婉转悠扬,透着亲切,一些人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和瓜果之类,不紧不慢地离开。

十字路口的东北角上,有一座三层高的建筑,墙立面贴着早已泛黄的白色瓷片,门口上方竖着一个绿漆斑驳的大招牌,上写“悦来大酒店”五个大字,门口停着一辆旧面包和几辆电动车。在它附近,还有几家农家乐之类的店面,看上去条件明显差一截。

我决定先住下再说。进入悦来大酒店的门厅,迎面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板台,板台后面有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女在用小型计算器算账,见我进来,热情地站起身迎客。她介绍说,如果想在清流住宿,她这儿条件是最好的,价格也合理,连吃带住,每人每天二百六十元,住是单间,吃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登记的时候,她看到我的身份证是北京的,态度更加热情,说:“真是稀客呀,我这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北京客人。”

我笑笑:“以后会越来越多的,你们这儿风景好。”

她快人快语:“是呀是呀,我们这儿没雾霾,听说北京老有雾霾,老人小孩都不敢出门。你是来旅游?”

我犹豫一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又问:“那是来探亲访友?……还是来谈生意?”

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她也没再追问,顾自唠叨说,这几年政府封山育林,山上的树木不让砍,木材商都不来了,镇上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剩下的老人没钱消费,她家酒店的生意越来越淡,雇不起服务员,她只好既当老板又当服务员。又说,这儿游客也很少,客人都让凤凰给抢去了,人家那地方出名人嘛。

帮我登过记,我交上三百元押金,她拿上一串钥匙,提上一瓶开水,亲自送我上楼。我的房间在二楼,开门进来,里面有一股刺鼻的霉味,看来好久没有住人。她急忙打开窗子,又打开空调,一阵清风吹过来,鼻子这才好受些。我问:“老板娘,我该怎么称呼您?”她笑笑说:“我姓陈,叫陈芳,镇上人都叫我芳姐。如果你不嫌弃,也叫我芳姐吧。”

我点点头,那句憋在我心头的话终于忍不住——我想问她:知道苑紫衣吗?她是个演员——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芳姐,你们镇上,姓苑的多吗?”

“不多,在后街,只有几户。怎么了,你找姓苑的有事?”

……

作者简介 陶纯,本名姚泽春,山东聊城人,1964年生,1980年入伍,先后就读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鲁迅文学院首届高研班。有大量长、中、短篇小说见于各文学期刊,部分作品被各类选刊转载。长篇小说《一座营盘》入选2015年度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当代》长篇小说“年度五佳”。2017年出版长篇小说《浪漫沧桑》。曾两次获得“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大奖”,两次获得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三次获得“全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两次获得“中国图书奖”,以及《人民文学》《解放军文艺》《中国作家》等刊物优秀作品奖。现为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专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