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冯尼古特:科学就是另一个人造的上帝

来源:上河卓远文化 | 冯尼古特  2019年02月08日11:30

人道主义者的兴趣和热情都非常的入世,从不试图把万能的上帝塞进他们的反应式,也就是他们能看到、听到、摸到、闻到和尝到的任何东西中。而科学就是另一个人造的上帝。对于这个上帝,除非使用嘲弄挖苦的语气及说反话,没必要顶礼膜拜。本文选自冯尼古特《如果这都不算好,什么算?》,原文标题为《我的狗见谁都喜欢,可它不是受了什么古希腊罗马和文艺复兴的熏陶才这么干的》。

我曾经当过童子军。大家都知道,童子军的口号是“时刻准备着。”所以,几年前我就写好了一份诺贝尔奖获奖感言。

整个发言只有14个字。我觉得我可以把它用在这里。(就像老话说的,不用白不用。)

这十四个字就是:“你们把我变成一个很老的老家伙了。”

我认为我之所以能获得这个无上的荣誉主要是因为我活得够久。我想引用林登•约翰逊关于政治的一句评论来总结这件事。他说:“搞政治很容易。你只需要走走看看,不断地参加葬礼就行了。”

请原谅我对今晚的授奖仪式不太严肃。我来这儿是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的,不是来领奖的。

哥伦比亚大学已故校长尼古拉斯•默里•巴特勒,照H.L.门肯的说法,是这个星球上接受荣誉学位、奖章和嘉奖最多的人。门肯宣称接下来大家只要把他拿金叶子包起来,他的夺目光彩就能让太阳都亮瞎了。

我这不是第一次被指责为人道主义者了。远在25年前我还在爱荷华大学教书的时候,一个学生就突然对我说,“我听说你是个人道主义者。”

我说:“哦,是吗?什么是人道主义者?”

他说:“我也就是想问你呢。你不是靠着回答这样的问题而有钱拿的吗?”

我说我的薪水其实很微薄。然后我给他举了几个正教授的名字,他们都拿钱比我多多了,不过人家也个个都是哲学博士什么的——我当时都沾不上边。现在也沾不上边。

不过他的指责让我放心不下。于是我就去查了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结果发现人道主义者就是超级喜欢人类的人,就像威尔•罗杰斯那样,从没见过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这显然说的不是我。

不过这倒是像在说我的狗。它名叫桑迪,可他不是条苏格兰犬。它是条普利犬——脸上长满长毛的匈牙利牧羊犬。我是个德裔,脸上也长满了毛。

我带桑迪到爱荷华的小动物园去。本来指望着它能跟水牛、土拨鼠、浣熊、负鼠、狐狸和狼什么的亲近一下。尤其是想让他熟悉一下它们的味道。味道方面水牛绝对是势不可挡。

可是桑迪却只对人感兴趣。它见人就摇尾巴。不管人家长什么样,有什么味道,桑迪都全单照收。对方可能是个宝宝,也可能是个讨厌狗的醉汉,还可能是个像玛丽莲•梦露般的性感美女。甚至有可能是希特勒、埃利诺•罗斯福。反正不管是谁,桑迪一律冲他们摇尾巴。

不过,当我看过《不列颠百科全书》的定义之后,觉得桑迪算不上一个人道主义者。定义说人道主义者是受古希腊罗马最理性的部分及文艺复兴激发的。没有任何一条狗,包括神犬丁丁和灵犬莱西都做不到这点。而且,我还了解到人道主义者的兴趣和热情都非常的入世,从不试图把万能的上帝塞进他们的反应式,也就是他们能看到、听到、摸到、闻到和尝到的任何东西中。桑迪显然不仅崇拜我,而且崇拜任何人,把他或者她看作造物主和宇宙的管理者。

它太笨了不可能是个人道主义者。

艾萨克•牛顿爵士就碰巧认为把传统的万能上帝考虑进来,同其他也许正发生着的事儿放在一起,是一件合理的事情。我觉得本杰明•富兰克林就不会这么想。查尔斯•达尔文是假装这么想,因为他身处一个彬彬有礼的社会。不过他在访问过加拉帕戈斯群岛之后就放弃了假装,显然非常快乐。这不过刚150年前的事儿。

既然我提到了富兰克林,那就干脆离题一下吧。他跟伏尔泰和腓特烈大帝一样是个共济会会员。还有华盛顿、杰斐逊和麦迪逊都是。

我估计要是说这些伟大的人物是我们的精神先辈的话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会感到荣耀。所以干吗不把这里搞成共济会会员的聚会?

如果不介意的话,有人能在我讲话结束后告诉我共济会出了什么问题吗?

根据我的理解有这些:在富兰克林时代——还有伏尔泰时代——共济会是被看作反天主教的。成为一个共济会会员可能导致遭到罗马教会的惩罚。

可是,随着这个国家天主教人口的迅速膨胀,至少在纽约、芝加哥和波士顿反对天主教无异于政治自杀。同时也是商业自杀。

据我所知,我没有一个真正的先祖,就是有血亲有基因遗传的先祖——他们全都是德国血统——是共济会会员。我已经是冯尼古特家在这片土地上的第四代。不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他们很多人参加了一些备受尊敬但却不算死板的组织的活动。那些组织就跟我们这个差不多,但他们管它叫“自由思想者”。

到现在还有些美国人这么称呼自己——无疑这个房间里就有。不过自由思想者再也没有能让社区感觉到的组织形态了。这是因为这场运动中的德裔美国人实在占太多了,结果到一战的时候,他们大多数觉得最好还是停止活动的好,否则就会被主流群体抛弃了。很多的自由思想者碰巧都是德裔犹太人。

我的曾祖父克莱门斯•冯尼古特是从德国明斯特移民过来的商人。他是读了达尔文以后成了自由思想者的。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有所公立学校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在那里当了好多年的校董会董事长。

所以我代表的人道主义是我继承来的,不是从文艺复兴或者理想化的前基督教的希腊罗马文化吸收的能量,而是从最近的科学发现和寻找真理的模式里产生的。

我自己一度想成为一个生化学家——就跟亲爱的、让人非常怀念的艾萨克•阿西莫夫兄弟一样。他是真当上了。我却没机会了。他比我聪明。我们恰好都知道这点。他现在在天上了。

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建筑师。他们用测量精细、计算准确的材料改变着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现实。这些材料——跟传统的万能上帝不一样——是确切无疑的存在:木头和钢铁、沙子、石灰和石头,还有铜、黄铜和砖块。

我现在唯一还健在的同辈就是比我大八岁的伯纳德•冯尼古特博士。他是个物理化学家,一天到晚就琢磨雷电当中的电荷。

不过,现在我的哥哥就跟艾萨克•牛顿到生命的尽头时一样,或者跟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开始承认科学的成果因为交到了政府的手中,变得既残忍又愚蠢,而且远超过了西班牙宗教法庭,成吉思汗、伊凡雷帝以及绝大多数精神错乱的罗马皇帝,当然也包括黑利阿加巴卢斯。

黑利阿加巴卢斯的宴会上总放着一头中空的铁牛,它的侧面有扇门。它的口里有个洞,这样声音能从里面传出来。他会把人关进铁牛里面,然后在它肚子下面烧起炉子来。这样宴会上的客人们就都可以欣赏铁牛发出的声音了。

我们现代人再把活人烤死、扯掉他们的胳膊或大腿等等就不是用铁牛了,用的是飞机、轮船、导弹发射器和炮台——我们不听他们的尖叫。

小时候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我非常庆幸世界上已经没有放满了铁女架、拉肢刑架、拇指夹、西班牙靴子等残酷刑具的酷刑室了。可实际上却比以往更多了——不是在这国家,而是在别处,常常是我们所谓的友好国家。问问人权观察组织,大赦国际组织是不是真的。别问美国国务院。

而且跟战争一样,这些行刑室的恐怖——他们所谓说服能力——也用科技进行升级了:主要是电力的使用和对人体神经系统的详尽知识的应用。

顺便说一句,凝固汽油就是哈佛大学化学系送给我们文明的礼物。

所以说,科学就是另一个人造的上帝。对于这个上帝,除非使用嘲弄挖苦的语气及说反话,没必要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