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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阿佤

来源:文艺报 | 许文舟  2019年01月04日14:29

织 布

凤凰花开

青苗节

采茶

树上的童年

从耿马县城到勐简乡黄衣阿佤大寨,也就是一两小时的车程,但我仿佛觉得,自己已从熙来攘往的红尘进入了另一个清凉的世界。

一停车,就来到了黄衣阿佤女孩梦琳的家。低檐,稍不留心便会碰头;屋暗,大白天进屋还需开灯。然而,却布置得十分温馨,有很多采集来的野花在散发着芳香。坐在小院,清新的微风不时吹来。

老奶奶们在寨子脚的路上,理着凌乱不堪的棉线。线只有红与白两个颜色,传说中的黄棉花已经绝种,山上的构皮与苎蔴也好久没有去采了,现在喂到织机嘴里的绵线,都从市场上购来,省了诸多麻烦的环节。老奶奶们手脚灵便,满脸笑容。

梦琳的奶奶问我照相要不要钱,我说不收,并且承诺给她送照片来,她这才进屋打扮。梦琳的奶奶还邀约了与她同龄的一些老奶奶,不一会儿,适才还在理线的几位老奶奶,都换上一身黄色的新衣,出现在我面前。她们都清楚我的镜头能留住她们的脸颊、金牙与表情,因此笑得非常开心。

按下快门,留下这美好的瞬间。

“黄衣阿佤”崇尚黄色,他们的传统服饰以黄色为基调。

“黄衣阿佤”独特的服饰,来自于当地盛产的黄棉花。梦琳奶奶告诉我,黄棉花原产地是缅甸,那里有黄、白、黑三种棉花。一天,一只大鸟叼着三种棉花的种籽飞过大寨,黄棉花籽不经意中掉了下来,在大寨这块土地上发芽生长。从此,每家每户都种植一亩黄棉花,以满足全家男女老少穿衣之用。这则故事虽然带有神话色彩,却反映了黄棉花是从缅甸传入这一事实。

过去,纺纱织布是每个黄衣阿佤女人必须掌握的一项生活技能,全家老少的衣服都要靠女主人亲手织成。女儿出嫁时,娘家必须陪嫁一台织布机,以满足她婚后所用。当然,走出深闺的女子必须对织布机运用自如,婆家第一堂课就是从看儿媳织布开始的。如今走进黄衣阿佤大寨,很多农户家里虽然都摆放着一台织布机,但很大一部分已停止使用,原因是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学织布了。只有少数舍不下这门手艺的老人仍旧操持着织机,把对生活的爱全存进斜丝的布里。

“黄衣阿佤”服饰简单而朴素。女子挽发于顶,头缠黑包头,上着黄色无领短衣,服饰上多镶银泡,下穿黄黑裙边的齐膝筒裙,腰系黑腰带,膝下用黑布缠小腿至鞋口。“黄衣阿佤”女子服装不分老少,新娘的服饰也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惟一不同的是根据个人的经济状况和喜爱在上衣装饰不同的银泡。男女服装的一个重要区别是:男性衣服后背绣有牛角图案,女性的衣服后背则绣有花。

每个黄衣阿佤都有一套自己织的礼服,在重大节日里才穿。每逢节日,爱美的少女总是高兴地穿起来,腕间有悦耳的叮当声。那一袭纯棉的黄衣,每一粒银泡都是悉心钉上的万般风情。

“黄衣阿佤”的婚俗独具特色,一般要经历“吃小酒”、“吃大酒”、“割尾巴”三个仪式。

黄衣阿佤青年男女在日常劳动中相识相知,就可以通过对歌的方式初约。如果有好下去的意向,就会告诉父母,这时男方家找媒人给女方家送烟。经双方父母同意,即可杀鸡宰猪请亲戚朋友来吃小酒,以示订婚。吃小酒的当天晚上,男方家要找个品行端正的人抱上一只公鸡在两个媒人的带领下,将公鸡送到管护神树林的人的住所,路上不能与遇到的人说话,第二天再去约管护神树林的人杀鸡看卦。

吃过小酒,男方即开始在姑娘家做农活,在女方家吃住,什么时候吃“大酒”,关键决定权在女方父母,这要看女方家庭的劳动力情况而定,如果女方家庭劳动力强,那吃大酒的时间会快些,如果女方家庭劳动力较弱,吃大酒就会等待很长时间。这主要是因为,一旦吃了大酒,男方就可将妻儿接回自家,不再在女方家从事生产劳动。

第三个程序叫做“割尾巴”,时间一般在农历八月至九月间举行。举办这次婚事的具体日子,要根据当地佤族的推算法,结合男女双方的属相和生辰八字来定,一般要在属相和运势强势的时节举办。这样一来,等到男女双方白发苍苍再进行“扫婚”的不在少数。举办“扫婚”的三天内,白天觥筹交错,夜晚笙歌曼妙。春风年轻,新郎已老。没关系,婚礼照样热热闹闹,仍然有洞房花烛,嬉耍取闹的表弟们仍然会借酒热闹一番。

当下,许多黄衣阿佤女孩都出去打工了,一出去就很少有人回来。梦琳奶奶说,她还有两个孙子,纵然她每次到佛寺都要为两个孙子的婚姻在佛祖面前说很多好话,但他们仍旧当着大龄单身青年。

当年种植黄棉花的山坡,茶树一驻足就是几百年光景。那天问李光兵,知不知道茶树的大概寿限?她说,她19岁嫁到黄佤大寨,那些茶树就都这么粗了。如今那些古茶树依旧青春焕发,李光兵却已是当了好几年祖母。

当地人有个习惯,开采茶叶之前先得唱首茶歌,感恩祖先留下的茶树,表达收获的欣喜。接连几场雨,今年的茶芽长得十分羸弱,李光兵掐了一芽放在掌心,对我说,不施农药化肥的茶就是这个样子。

茶作为黄衣阿佤人最喜爱的饮料,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融入到了佤族文化中,逐渐产生了一些茶俗、茶礼,演化形成了特有的民族茶艺。

黄衣阿佤的烧茶也叫“枉腊”,它的制作方法特别,连喝法也很别致。泡茶用的水,是从山上取来的,一定是没有污染的清泉,之后用茶壶将水煮开,选一块清洁的薄铁板,上面放适量茶叶,拿到烧水的火塘边烘烤。铁板导热快,需要有手上功夫,才能在滚烫的铁板上将烤茶成色拿捏到位。轻轻抖动铁板,让茶在无伴奏中高蹈,腾空与落下之间茶叶受热均匀,不糊不焦。待茶叶发出清香,叶色转黄,这时茶就烤好了,此刻将茶叶倾入开水壶中煮。约3分钟后,便可将茶置入茶碗饮用了。

黄衣阿佤的擂茶也值得一说,即在茶叶中加入姜、盐放在土罐内共煮,然后食用。这茶饮无形之中增加了除湿驱风、止痢平喘的功用。黄衣阿佤最喜欢喝的还是苦茶。把大叶绿茶用锅烤成黄色,烤出香味,再放入底大口小的小陶缸里,约七成满,然后注入清水,用炭火煎熬。第一次注入的水煎熬干后,再加入清水。大致煎熬到只剩一半水时,即可饮用。这种茶味酽而苦,故称苦茶。

在黄衣阿佤人的餐桌,凉拌茶是很常见的一道凉菜,它常出现在各种婚丧嫁娶的宴席,虽然算是小菜,却很对食者的胃口。将刚采收来的鲜嫩茶叶揉软搓细,放在大碗中加入泉水,随即投入大蒜、辣椒、盐巴、味精等配料拌匀,便可食用。

黄衣阿佤人对茶非常眷恋,差不多把它推上了神坛。每年都有关于古茶的祭祀活动,一方面感恩神赐尤物,另一方面重温茶的好处。

黄衣阿佤人的很多山歌都歌颂绿秧秧的青苗,因为青苗到秋实的路虽短,却要历经万劫千难。因此,黄衣阿佤人在青苗羞涩尚存的五月,都要举行祈福仪式。这就是青苗节。

管它是沙碛还是细土,管它有飞蝗还是天旱,此刻,黄衣阿佤人庆典的木鼓已开嗓呐喊,为一棵棵青苗请安。土神,管好肆虐的蝗虫蝼蚁;天公,刹一刹云朵随意截留雨水的恶习。当然,这是欢庆的节日,谁也没规定人们必须像祭司那样绷着脸。游行方队一路上节奏松弛,嘻嘻哈哈,拉木鼓的绳子始终软不拉沓,而木鼓上的勇士不时为欢乐的场面走神。

最重要的内容当然是为青苗祈福。五谷之苗分别安放在一个个小盆中,供奉在神坛,那些青苗弱弱的身子骨一摊到烈日下就变得大病初愈一样。人们在青苗前打歌,把善良的愿望演绎成嚓嚓有声的舞步。我也加入到打歌的队伍,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酒歌,那些准备落下的雨水,瞬间变成一朵朵云凌空飞过。

人们一欢乐,诸神便隐退。事实上,接下来伺候青苗的,不是虔诚的祷辞,青苗需要暖阳,也需要酥雨,更需要黄衣阿佤人的双手。育苗、移栽、薅锄、追肥、除虫、采摘,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

作为一种节庆活动,青苗节一直在耿马佤族村寨盛行不衰。2007年11月,经云南省人大常委会批准通过,青苗节被写入《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条例》并列为全县法定节日。节庆带动了旅游,节庆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

离开黄衣阿佤大寨,那些游手好闲的云总算把雨水播下。青苗绿上山坡,雨水浸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