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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也可以与你我毫不相关

来源:文学报 | 朱灿  2018年11月18日09:42

年少时,曾在一本书的首页读到史铁生写的一首诗——《永在》,唯记得两句了:“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死与你我毫不相关”。“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很多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死与你我毫不相关”,这“很多人”里边,也有一部分人能说出来。而将两者一并道出的,则少之又少了。

少时不明事理,觉得前一句有勇气,而后一句新奇,这两种感觉不过是一个年轻人一段岁月里的重要要素。等稍稍懂事一点,又才明白,这个中所蕴有的巨大现实、抗争与直面生死的通慧,那是常人所远远不及的。现在看着手头上这本《史铁生评传》,更清晰地明白史铁生先生是如何“活到能够”让“死与你我毫不相关”的。

为人立传,传主功绩,不管学界还是坊间,众说已是纷纭,需要辨析,这是考验一个学者的基本功,现下来看,这其实已经很难。在这个困难之前,其实还有一个更难但又必须去面对的存在——直面传主的缺处、短处。既然立传,本身就有一个还原的要求,将传主还原到一个真实的人的存在,而非书写一些荣耀与光辉。史铁生先生的短处其实很明显,而长处就是靠着短处才从日子里长出来的。史铁生之所以成为史铁生,重要的原因,就是“残疾”。这个短处,首先是他本人去面对,而要为之立传,其实就是循着这样的路直面而行。

《史铁生评传》就是循着这样的路不断前行。前行需要起点,这本书有两个起点。一个起点,就是关于“残疾”的。这是伴随史铁生一生的东西,任何意欲了解他甚至了解自己的人,都不可回避这个问题。了解史铁生,不可回避,可能都明白。史铁生和余华的关系不错,余华有一篇短文,讲他们当时在辽宁文学院与学生打球,原本安排史铁生在场边做教练兼拉拉队长,眼看着失球太多,只好使出绝招,让史铁生当起了守门员,他坐在轮椅里守住篮球支架中间的空隙以后,学生再也不敢进攻了,他们怕伤着史铁生。

了解自己也不可回避,则是因为,从这本书里,我们应该看到,我们这些正在阅读的芸芸健全读者,生命里是少了很多东西的。史铁生其实活成了一面镜子,我们阅读他,就是照见我们自己。我们之中是有上求下索的人的,他们干干净净来,也干干净净去。

另一个起点,则是关于史铁生的“我”。这个起点源自小时候,关于母亲说起他刚出生的样子,他总是忍不住问:“这是真的吗?”每一个人的起点都是一样的,而很少有人会问真与假。史铁生刚来到这个世界,世界就已经把自己最基本的两种样子摊开在他面前了。关于“我”的思索与“真”,总是联系在一起的。史铁生不是“我思故我在”,而是直接面对“在”思索“在”。我们会在书中看到许许多多关于史铁生的“痛苦”的事,来自时代的不可避免的安排,来自家庭的哀伤与不幸。时代的安排与家庭情感的不幸,我们都会遇上,而史铁生则在这一重要的“痛苦”面前作了求索,这在书中也不断通过其本人的作品来不断延展他的思索。从评传中可以看出,史铁生的小说其实是思索生活的演绎,而其随笔则是真正占了重要位置的思索的展现,关于宗教的、神性的东西,而最终依然由这个活生生的人来呈现。

通看全书,史铁生的生活,是一个不断“失”的过程;这本评传字字近心,句句切情,所讲述的,则是一个不断“得”的过程。这也切合了史铁生自己的那两句诗,“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死与你我毫不相关”。在最后,在讲述史铁生完成丁一之旅后,“死”已经跟他彻底地毫不相关了。

(《史铁生评传》叶立文/著,河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10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