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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树:再度回眸,仍是少年

来源:文艺报 | 春树  2018年10月22日07:18

我总想起一些电影或电视的片尾,比如《大逃杀2》和《士兵突击》,主人公们的脸一张张地浮现,每张脸上都带着笑容。这些笑是沉重生命片段里的灵光,是坎坷沉重人生道路上的轻松辉煌时刻。这是种“少年”感,是还未被生活打垮,亦或是历经风雨后的再度纯真。

保持着这种少年感的人非常少,而肖睿就是其中一个。回忆起最初的相识,他是我一个朋友的网友。那是2000年初左右,网络上有许多诗歌类的论坛,天南海北的诗友和作者以文会友,同时也发泄着自己的小牢骚,大家都抱着比较真诚的心态,当时交到的朋友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完全是谈文学。我那时候有个论坛叫“春树下诗歌论坛”,肖睿可能也偶尔过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他复读考上的北京电影学院的校园里,他和一个姑娘一起坐在长椅上,我们聊的内容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估计有文学,甚至还有八卦,只记得当时是冬天,冻得我们哆哆嗦嗦的。我当时已经出版了《北京娃娃》,对诗歌的热情也不减,正在编《80后诗选》。

我与肖睿聊天,常常会谈起现代诗,编的诗集也都会赠送给他。也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他得到了一些现代诗的营养,因此肖睿算得上是小说作者里诗歌观念比较先锋的一位,不像其他写小说的作者,对诗的审美大多还停留在抒情诗时代。这种“先锋”性当然会在他作品中体现出来,《我考》《一路嚎叫》《生生不息》,都表现出他对于主流生活、自然环境和两性观的深入思索。前两本还都是属于青春类小说,后一本则走出了青春写作的地域。

我一直认为,一个男人,一个男作家,对于女性能够尊重和理解而非抱着守旧迂腐的大男人本位思想,是他能够突破传统世俗观念进入文明社会成为一位好作家的硬指标,遗憾的是,这也是大部分中国男作家没有达到的标准。可以不谦虚地说,在其中我也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我们成为朋友首先是基于文学观的一致,都认为要写出“真”是最重要的。什么是“真”?真就是要写出那些皮袍下的“小”,不美化生活,也不自我怜悯,更不滥抒情。他喜欢两类作家,一类是王朔,另一类是余华和莫言。前者让他读到了独特性以及观念上的新意,后者让他从文字中意识到了广泛的民族性、国民性。

其次是性情。肖睿长于内蒙古大草原,大草原豪迈,同时也有着大城市缺乏的义气。有一次,我因为一件事非常沮丧,在长安街附近的一家小花店,给他打电话。他说你就在那里等我,我来接你。大冬天的,他果然来找了我,还带我吃了顿饭。人情淡如纸的年代,这样的温暖让我记忆犹新。

“80后”从最初被文学界被市场关注,到现在年龄渐长,有许多曾经的作者都放弃了写作。我特别高兴他一直在创作。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后,肖睿的主业是当编剧,因为众所周知,写小说很难养活自己。估计这双重的身份也曾给他带来过困扰,他说当编剧会造成他语感薄弱,画面感则特别强。我也曾担心,他对文字的把握能力以及对纯文学的审美会不会钝化,变得庸俗。肖睿的优点就是敏锐,如果失去了敏锐,就失去了他文学最主要的根基。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他文学创作的本质精神,那么无论故事讲得多好,都没什么价值,因为灵魂不在了。

他一直是我文学上的朋友,哪怕我搬到柏林,我们也会在网络上继续聊文学,写完小说,我都会发给他让他先看看。我也怕失去自己文学创作的精髓,我也怕自己在世俗生活里迷失本性变得软绵绵,变得俗不可耐,因为我与他交流文学还抱着我们能互相当对方镜子,互相能指正对方缺点的目的。

在当下,能专心致志地聊文学的人并不多,尤其在两个同行之间。对于名利,他比较超脱,绝不会炒作自己,比较低调,安于普通生活。他的《生生不息》让我很震惊,我震惊于他选择的题材,不再是写当下的同代人生活,而是选择了写他熟悉的沙漠。这本书讲述一家人的生命体验,时间跨度长达60年。看的时候,我替他捏了把汗,这个题材很容易写得空泛,写成主题先行的一本书。那样的话,看口述史即可,没必要看小说。好在他牢牢把握住了“诗意”,小说不仅仅是讲述一个故事,更多的是讲述内心的支脉,讲那些日常对话讲不出来的,隐蔽的不可讲的,复杂的,微妙的一切。我对沙漠以及蒙古族一点也不了解,肖睿的书也像一本异族风情画,给我提供了想象空间。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他具备我们这些成长生活在都市里的作者没有的生活体验,希望他以后多挖掘这些“不同”,更深入地进入思想的密室。有太多值得研究的传说了,他要做的就是把它们转化成小说的形式,用更现代更原创性的手法写下来。他在写的新长篇,也发生在其家乡,金融风暴席卷小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受到考验。这是现实题材,贴近大多数人的生活,我对于它最后呈现的相貌很感兴趣。

我的新书《乳牙》,肖睿是最早的读者之一。他给我的读后感里这样写道:“让倒流的存在在一片荒唐生命中重新恢复为本色世界,需要付出的心力,不亚于一次诞生,或者一次死亡,因为真诚是其惟一通道,否则轻轻一推,百万文字灰飞烟灭。”真诚,是对作者最高也是最基本的要求。肖睿说,“没有人像我一样想问题,所以我得自己写。”这是写作最原始的动力。我认为他说出了某种真理。正是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自己思考,即使是大师也不能,我们才需要把自己的内心世界与眼中的现实世界写出来。而能否做到二者完美结合,就要看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