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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魅幻肖像与浪漫传奇

来源:文艺报 | 李学斌  2018年10月12日08:17

在“60后”儿童文学作家中,萧萍是独特的存在。她的创作标识主要有两个:其一、多点开花的“全文体”写作面貌。统揽萧萍迄今为止20多年的儿童文学创作,在童话、诗歌、散文、小说、评论等诸多文类,萧萍都有代表性作品,就连其他作家很少涉猎的诗剧,她也结出了《蚂蚁恰恰》这枚硕果。

其二是一以贯之的“跨文体”创新意识。这一点,在讲求“读者意识”和“市场效应”的当下显得尤为可贵。这么说,不仅仅因为她两年前曾“审时度势”地推出了具有“混搭”“戏仿”“解构传统”等“后现代”精神气质的《沐阳上学记》,还在于她的多篇(部)作品在“文体创新”的同时,也较好地达成了“越界写作”的审美融合。这一点,在她的儿童诗创作中体现得尤为充分。

通观萧萍最新推出的“梦幻木马”系列中的儿童诗创作,其由“文体创新”而孕育、衍生的艺术特质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消弭叙事节奏 凸显梦幻风格

在传统儿童诗创作中,由语言的韵律、节奏而烘染、营造出的“音韵美”往往是“诗美”不可或缺的审美构成。无论《小猪奴尼》《“不知道”与“小问号”》(鲁兵)、《一个怪物和一个小学生》《我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人》(任溶溶)、《春的消息》(金波),还是《我想》(高洪波)、《红草莓的夏天》(王宜振)、《七个老鼠兄弟》(徐鲁)、《小猫走路没有声音》(林焕彰)等均是如此。而萧萍的儿童诗创作却并未在“语言节奏”上过多纠结,而是走出了“淡化节奏”,甚至“消弭节奏”的“散文化”路子,并由此氤氲出一种“梦幻叙事”的独特“诗美”倾向。且看《蚂蚁恰恰进行曲》的开篇:一只小蚂蚁/它的名字叫恰恰——/奥,它就喜欢爬来爬去/像一粒/褐色小米……再看《帕帕许愿树》的开头:有一棵奇特的许愿树/名字叫帕帕/她住在太阳最小的指甲盖上/开出云朵形状的花……单看语言句式,若不是分行,这样语速舒缓、逻辑绵密的“线性叙述”与“从前,有一个国王……”这样“线性铺排”的故事模式并无二致。这充分体现了“淡化叙事节奏”的诗体风格。而从叙事完整性看,也正是这种不拘于节奏的“线性叙事”让“童话诗”在情节层面具有了超越“散点缀连”传统诗歌叙事的意义空间与想象趣味。

比如《蚂蚁恰恰进行曲》中,天真、率性的蚂蚁恰恰臆想了一场“小兵抓强盗”的壮举,并经由对“哈哈镜”的认知错位,上演了一幕让人忍俊不禁的活剧。还比如《帕帕许愿树》里,玩性难收的6个小男生急于摆脱“小尾巴”,在借助魔法满足愿望的同时,却也体味到手足之情的真实滋味……对两首童话诗而言,无论是“蚂蚁恰恰”的“泛化拟人”,还是“帕帕许愿树”的“魔法变形”,其体现的都是鲜明的“梦幻”叙事风格,都是作家靠想象力在精心建构“第二世界”。其中耸立着的则是翩飞于现实之上的童年生命图景与心灵镜像。

淡化教育意味 体示顽童精神

“梦幻木马”系列中,除《蚂蚁恰恰进行曲》和《帕帕许愿树》之外,还有《给仙女写信》《在一本书里旅行》等多首别具风味的童话诗作品。童话诗是诗歌与童话的合体。作为跨文体作品,童话诗不仅承载着诗歌的节奏美学,而且融合了童话的虚拟叙事。作为童诗的重要构成,童话诗在当代原创童诗创作中曾盛极一时。柯岩、鲁兵、郭风、任溶溶、金波、高洪波、徐鲁、邱易东等诸多诗人笔下都曾诞生过童话诗佳作。与前辈诗人的童话诗多富于教育内涵不同,萧萍的童话诗呈现出“消解教育内涵,凸显游戏精神”的特质。比如,同样是”蚂蚁题材“,徐鲁在《小蚂蚁进行曲》中,开宗明义“下面我要讲的这篇童话故事/跟友谊这个词有一点儿关系”,凸显作品的题旨蕴含和价值导向;结尾则以“他用自己无声的行动/回报了斑鸠姐姐无私的帮助”呼应开篇,进一步重申诗歌的教育性主题。这体现了与《巨人的花园》(王尔德)、《小树林与火》(克雷洛夫)、《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普希金)等童话诗一脉相承的教育性审美倾向。而萧萍在《蚂蚁恰恰进行曲》中,开篇则先勾勒出“小蚂蚁恰恰”的捣蛋鬼形象:“总是举起触须/到附近的土坡上/向每个走过的小动物/一边跺脚/哎哟,一边敬礼/”,而结尾,则是“那面哈哈镜……/它吓跑了一百只公鸡/还有一千只狐狸/嘿嘿,反正啊/信不信——/由你……”完全是一副戏谑、调侃的口气。至于作为故事核心的“小蚂蚁恰恰”围绕不知名怪物的筹划、伪装、侦查……更像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想象游戏。

实际上,想想也是,对低幼孩子而言,生活能有什么巨题宏旨、微言大义?快意游戏、动感体验、幻想创造,不仅是幼童的生活内容,更是他们的生命情态和人生旨趣。以此为参照,故事里那只天真活泼、鲁莽热忱的小蚂蚁,不就是顽童的化身吗?而它那一本正经的目标、煞有介事的筹划、狂妄自大的言行背后,蕴蓄着也正彰显着童年本质及其生命力的游戏精神。

讲求意象选择 富有语言个性

萧萍是很重视儿童诗“绘画美”的作家。创作中,她极其讲究意象的选择和氛围的营造。比如,在《没有什么比写字更美好》一诗中,萧萍用“铜灯”、“蜡笔”、“银鱼”、“珊瑚”、“松树”、“红旗”、“蝌蚪”、“树叶”、“郁金香“等一系列富有色彩的意象,来烘托、表达写字的诗意、美好。这样的语言方式不仅让整首诗笼罩上了童话的魅幻色彩,而且绚烂的意象运用也让情节在辞采缤纷的语言流动中弥漫着华丽、浪漫的叙事氛围。

更有甚者,在《写给仙女的信》中,萧萍构建了更加斑斓的意象世界:以“冬青”、“草地”、“灌木丛”、“玫瑰”、“合欢树”、“鸢尾花”、“水草”、“香樟树叶“等五彩植物为依托,表达温馨、唯美的自然情怀;以“薄荷糖”、“小圆饼”、“咸鸭蛋”、“蛋糕”、“蜜饯”、“苹果冻”等厨房食材为背景,渲染了甜美、祥和的生活气息;以“妖精”、“女巫”、“绿人姐姐”、“女王”、“仙女”、“浅湖妈妈”、“阿拉伯公主”、“月亮女神”、“知了小姐”等女性身份为标签,营造了瑰丽、典雅的异国情调。所有这些,都无不在语言意象背后,标识着作者唯美、浪漫、华丽、典雅的儿童诗语言风格。

表达童年本位 融合自我意识

相较写实性的儿童小说、儿童散文,儿童诗创作需要写作者有一种“通灵”的本事,也就是能够以自然之子的身份,穿透世俗世界的层层帷幕, 目力所及之处,不仅抵达生命的本源,而且能够洞悉心灵的秘密,谛听生命深处细微而又敏锐的绝响。换句话说,诗之所以能够拥有与哲学并肩的高度,就在于真正的诗人以“想象”为“天眼”,透视并观照自然万物、人生世相。有哲学家认为,“想象是一种心智‘逃离现场’”。而审美的最高境界,则是通过想象,以在场的东西显现出无限的不在场的东西,从而使欣赏者获得心灵的顿悟。在此基础上,J.R.R托尔金认为:“想象力是一种构想特殊心理意象的能力。”这些心理意象不仅是“实际上不在场的,而且是在我们的第一世界里根本就找不到”的事物。因此,想象力需要一种高超的艺术形式去追求“现实的一致性”。这种幻想的艺术,是介于想象力与最终的幻想文学创作成果(如儿童诗、童话)之间的连接。而“现实的一致性”在幻想文学创作中往往体现为“儿童本位”与“成人主体”的叠合,是“童年意识”和“自我表达”的完满统一。

在这一点上,萧萍儿童诗的“自我表达”显示出浓郁的“后现代意识”。就是消解意义、弃绝崇高、疏离教育,以贴近童年的母爱表达和女性情怀体现“童年”与“成年”的双主体意识。这样的叙事方式和语言表达既是自觉的审美追求,同时也是作家自我意识的不经意流露。比如,《在春天,有一只瓶子》中,诗人反复铺陈的“在春天,有一只瓶子/一心想打游击……表现出作家意识游移不定和自我叙事期待相融合的情感心理写照。这份叙事期待不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故事铺陈,而是轻松随意、闲适自在的想象描述。它放弃了对“意义”的建构和对“合理”的追寻,是用天马行空的意识漫游,勾画出一幅畅达无羁、自由率性的童话图景。类似的“自我表达”在《景泰蓝的卓玛》和《异乡的孩子》中也有体现。前者描述了由一个景泰蓝瓶子的美丽图案生发的灵动联想,后者呈现了老外婆对男孩“小毛驴”的亲情诉说,其中都弥散着作家个人化的童年理解和情感表达。

总之,在“梦幻木马”系列诗作中,我们依稀看到了一个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梦幻童年”歌者。她以愿望为风,以想象为马,驰骋于现实与梦想的边缘。从萧萍那些意象缤纷、色彩瑰丽、氛围浪漫、格调唯美、语言华丽、气韵生动的儿童诗中,我们不仅品读出想象赋予这个世界的温婉、绮丽,而且还洞悉了童年隐逸在稚拙、动感、荒诞、奇异背后的诸多秘密。从这个意义上说,萧萍就如同她的儿童诗中频频出现的仙女,用文字的魔法和曼妙的想象在诠释着生活,在为童年勾画不拘一格的魅幻肖像和浪漫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