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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学》2018年第8期|彦龙:五月之殇(节选)

来源:《北京文学》2018年第8期 | 彦龙  2018年09月11日16:21

 

作者简介

彦龙,原名绪广宏,男,出生于江苏金湖,祖籍苏州阊门。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一边工作,一边自学大学中文课程。囿于工作学习和写作不能兼顾,文学创作曾一度中断。此篇为作者的处女作。现供职于昆山一家外企。

新人自白

许多年前,一场蛰伏已久的灾难气势汹汹地摧毁了一个年轻人苦心经营的梦想乐园。望着一堆齑粉和瓦砾,年轻人发现他已被无情地抛在了理想与现实的十字路口。

突如其来的打击并没有使年轻人消沉,反而激起了他顽强的斗志。他在没有搞清楚文学到底是什么时,就急匆匆地踏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文学之路。上帝看着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他不无嘲讽和揶揄地说:你小子,好好等着吧!其实,从一开始年轻人就犯了一个错误,他把兴趣爱好与从事的职业混为一谈,满以为兴趣爱好可以当作事业来奋斗。可是,实践已经证明必将继续证明:文学不是那么好弄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并没有结出硕果。在浑浑噩噩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他随手翻看一本小说、杂志借以消磨时光,可他不知不觉被迷住了,他感觉内心深处有一种欲望蠢蠢欲动,虽然他本能地拒绝,但理智却没有战胜它,最后竟演变成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强烈的创作冲动。这几年他已经断绝与文学的来往,原以为文学在他心中早已死去,却不料它已经渗透进血液,在他周身的血管里快乐地流淌。他已经离不开它了。

上帝一觉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年。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俯视人间。他看见一个两鬓已经染上白霜的中年汉子正汗流浃背地捣鼓着一种叫小说的东西,他正想发笑,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的年轻人。年轻人坚韧不拔的意志令他十分惊讶,他禁不住自言自语道:你的勤奋和努力确实让人感动,可你的天赋和能力实在太差了。

当他知道他的小说要发表时,用欣喜若狂这一类的语言似乎还不能准确地表达他当时的心情。他知道他的故事打动了编辑老师的心,这是文学真实和生活真实完美结合的结果。固然,想象是小说的生命力,但经验却不可或缺。所以,他的小说常常从现实生活中取材,具有很强的生活气息。他自身的经历折射在作品中,使我们从主人公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看到作者的影子。也正因为此,他的人物看起来较为真实,与人物同呼吸共命运,这是他追求的目标。虽然他的小说还显得稚嫩,但时间会改变这一切。

短篇小说

在校园文学社,高中生王书宏和张晓燕相遇了。他们在小河边畅谈文学,把小纸条塞到大榕树的树洞里。如果一切顺利,这会是一场发生在最美好的时节里的相遇,然而……

 

 

元旦,学校文学社举行了一次全校范围的有奖征文,旨在发现和培养文学新人,扩大文学社的队伍。王书宏最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这是他的强项,他正愁自己的特长无用武之地,征文活动给他提供了一个展示才华的绝佳机会。虽然他在涂中是学校的佼佼者,但在县城这所“高等”学府,他就是一个无名小卒,一切还得从零开始。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想要在县中有所作为并非易事,王书宏将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创作中。果不其然,抒情长诗《高邮湖的传说》的发表,使王书宏笑到了最后。经过层层选拔,过五关,斩六将,王书宏的诗脱颖而出,获得了一等奖。事实证明他是有实力的,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果不是他自控力强一点,换了别人,范进中举这出戏还会重演。他成了全校的新闻人物,名气大了,麻烦也跟着来了。笼罩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有些复杂,有嫉妒,有羡慕,还有欣赏。有时他走路听见女生在背后小声嘀嘀咕咕,当他回过头,调皮的女生像小鸟一样飞走,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有天下午上完第三节课,学校广播通知王书宏去文学社编辑部。王书宏以为要跟他约稿,兴冲冲地来到编辑部。他一进门,看见几个高年级同学坐在里面,有学生会主席以及文学社的骨干。学生会主席方明见他进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递给他一杯开水,微笑着说:王书宏同学,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学生会和文学社内部讨论和磋商,我们打算推选你为文学社的副社长,你有什么意见?王书宏挠挠头说: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考虑一下。方明说:我看你就不要考虑了,我们了解了你的情况,发现你原来就是优秀学生干部,更有文学的才干,这个副社长非你莫属了。王书宏红着脸说:那我就试试吧。李浩社长认真地说:不要试试,要有信心做好。你和倪平两个人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主要负责稿件的编审,其他的事就由倪平负责。希望我们把文学社的刊物办得越来越好。

自从接任社长后,王书宏每周二、五下午在编辑部处理来稿。有一次,他正在审稿,听见有人叫他。他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素雅连衣裙的女生站在他的面前。她长长的睫毛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悄无声息地停在花丛中扇动着美丽的翅膀。这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王书宏的面前,他不敢看她,见她手里拿着稿子,王书宏红着脸问:你是来投稿的吧,快请坐。然后他埋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稿。她微笑着嗯了一声,轻盈地坐在王书宏的对面,欲语还羞地看着他。王书宏敏锐地捕捉到女孩子身上散发出的特殊的气息。他心里紧张得要命,手和脚还微微地颤抖,说话似乎也带着颤音。他在心里骂自己:狗东西,你慌什么,沉住气,这种小场面都控制不了,以后怎么干大事!他强作镇静地说:请自报家门。高一⑶班,张晓燕。清脆悦耳的声音像小鸟在歌唱,听起来轻柔委婉。王书宏急得满头大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提供给他只言片语,使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很困难,唯一可以谈论的话题只有稿子。王书宏微微欠了欠身,说:让我拜读一下你的大作。不好意思拿出手,请社长多关照。张晓燕笑着把稿子递给了王书宏。张晓燕同学,请你以后别叫我社长,听起来很别扭,就叫我王书宏吧。你不要误会,我刚才只是想了解你以前是不是投过稿,以便于我给你的文章找一个合适的栏目,如果刊用的话。张晓燕掩口笑起来,妩媚动人,马尾辫在脑后跳来跳去。那真是错怪了我们的社长,我以为社长要查我个人档案。张晓燕的脸渐渐地红起来,她注视着王书宏,目光火辣辣的。那就请社长多费心了。王书宏站起来习惯地伸出了手,张晓燕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个动作,愣了一下,王书宏伸手也不是,缩手也不是,僵在半空。待她醒悟过来,才害羞地伸出手,涨红了脸,不敢看他。

张晓燕走后,王书宏觉得有些后悔。他在心里埋怨自己:笨死了,为什么不留她多谈一会儿呢?多好的机会!爱因斯坦他老人家说过,跟漂亮的女孩在一起,时间总显得多余。由此可见,漂亮女孩威力巨大,连时间都得给她让路。这一点王书宏深有体会,一天不见张晓燕,他心里总不是滋味,也真怪,连她写的稿子和坐过的椅子他每天都要看几遍,好像上面留有她的气息。难道我心理出了问题?他不敢往下想,他渴望再次见到张晓燕。每次去食堂打饭菜,他站在长长的队伍中,麻雀一样东张西望,当他发现张晓燕时,他立即收回目光,然后观察前后左右的同学,看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反常举动。过一会儿,他用余光向张晓燕站的地方瞥去,他以为这样就没人怀疑他在暗恋某一个人。

有一次,王书宏拿着书在操场上边走边看,不知不觉踱到了小河边,倚靠在一棵松树下。你看,我们未来的大诗人!王书宏听到有人小声说话,回头看见张晓燕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同学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张晓燕依然面带微笑。王书宏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张晓燕,一丝慌乱又爬上了他的心头。他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紧张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死的老毛病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犯了。他本想边看书边不露声色地离开,可两条腿不答应,僵在那儿不动弹。王社长看什么书?张晓燕微扬着脸,忽闪着大眼睛,好像是不把问题弄明白就不罢休。王书宏悄悄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缓缓地走了过去,若无其事地说:看的是历史书。我对文科感兴趣,不喜欢物理化学那些瓶瓶罐罐和枯燥无味的公式。张晓燕好像遇到了知音,她追问道:社长下学期肯定上文科啦?王书宏很干脆地答道:可能性比较大,说不定我们会分在一个班。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就要看我们的缘分了。张晓燕含笑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调皮地问:大诗人最近有什么新作给我们欣赏欣赏?最近在写一个短篇,还没完稿。你文章写得好,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些经验?其实也没什么,我主要是看的书多。我初中的语文老师对我影响最大,他家藏书有一千多册,大多数是名著,我全看过。这么多书要看多长时间呀?张晓燕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问。甭管多长时间,只要我一有空,我随时可以去,如入无人之境。吹牛,我不信。不骗你,老师特喜欢我,他把我当他儿子一样看待。有一次他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就好了。那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因为我给他争得了许多荣誉,在年级我的语文成绩和总排名基本上都排第一。我大大小小得过许多奖,最好的一次是拿了市作文竞赛一等奖。全市十个县,我是唯一的一个一等奖。那次他高兴坏了,逢人便说:我学生为我争了气了,我学生为我长了脸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是高兴,不熟悉他的人以为他疯了。张晓燕听完禁不住哈哈大笑,像摇颤的花枝。王书宏说:这有什么好笑的,都是真的。张晓燕止住笑,又问: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他一定告诉了你写作的秘诀,能告诉我们吗?写文章大多靠直觉,我看得多相对来讲我的灵感就多一些,许多好文章其实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改出来的,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从小学开始,我们的老师就要求我们记日记,可我从来不记日记,哪有那么多事来写呢?我只把一些重要的事先记下来,等到有时间的时候再拿出来认真地写、反复地写,直到满意为止。多写可以提高写作水平,反复写同一篇文章照样可以提高写作能力,甚至更快、更好。我的老师常跟我讲达·芬奇画蛋的故事,我受益匪浅。这是一条写作的捷径,现在我把它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张晓燕叹了口气说:这算什么秘诀,个个都知道!你肯定还有什么方法不肯告诉我。真的没有了,我没有骗你,不信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才不要看呢!血淋淋的,再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我……我向你发誓……张晓燕掩口笑着,他白了一眼王书宏说:傻样,逗你玩,你还当真了。王书宏只顾说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张晓燕坐在一起,另一个女同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

一年一度的征文大赛又开始了,王书宏是大赛的总策划,他忙得屁股冒烟。大赛的压力和学业的繁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憔悴了很多,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张晓燕看着心疼,她希望能给他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她将纸条塞进学校偏僻角落的一棵大榕树的树洞里,这是他们获取情报的地方。王书宏得到消息,高兴得想要蹦起来,可他哪里知道,危机正一步步地向他逼近。

下了晚自习,王书宏绕道去了小河边。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很安静。他在冰冷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悄悄隐身在一棵雪松后面。不一会儿,他听见远处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王书宏从脚步的节奏声里判断出来人一定是张晓燕。张晓燕走到松树旁,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纳闷,往常都是他等她,今天他怎么还没有来?是没有发现我写给他的纸条,还是忙得脱不开身?她决定再耐心等一等。就在这时,王书宏从松树后面闪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张晓燕的身后,伸出手在张晓燕的肩上拍了一下。张晓燕猝不及防,打了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王书宏,她伸出小拳头打在王书宏的胸前,娇嗔道:你吓死我了。王书宏趁机抓住张晓燕的手不放松。找我有什么事?张晓燕抽回手说:没事就不能找你?最近很忙吧。嗯,文学社的主要工作交给了我,社长要参加高考,无法分身。越是忙越要多注意身体,头还发昏吗?我这里刚好有钱,你去医院买些药。快把钱收起来,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因为我还有一点自尊。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有钱再还给我。你哪来的钱?你别多问,反正不是我家的钱,不用白不用。原来你是拿了别人的钱来做人情!王书宏忍无可忍。张晓燕低下头说:你别误会,我父母从小给我定了一门娃娃亲,对方叫史梅宝,他家在我身上花了不少钱。父亲病故后,家里很困难,没有钱供我上高中,我还有个弟弟要上学,我哭着央求母亲想办法让我把高中念完,当时母亲很为难,又去找了他家。她们达成协议,由他家出钱让我上学,高中毕业后我必须嫁过去。如果我考上大学,就要还他家三千块钱定亲礼,双方解除婚约。我想了几天,最后还是答应了。张晓燕说完已泣不成声。他们是设好圈套让你去钻,你竟答应啦?我有什么办法……我无路可走!不要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会想出好主意的。王书宏抚住张晓燕颤抖的双肩,一时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