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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2018年第7期|何石:“三出三归”话钦州

来源:《红豆》2018年第7期 | 何石  2018年08月05日23:45

何石,1965年生于湖南新宁。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广西文学》《散文百家》等刊物,已出版《极目南国》《笑傲潇湘》《鹏程寻梦——闯入深圳的女人》《大山的儿子》等作品集。

钦州出产荔枝绝对源远流长,其荔枝品种有三月红、白糖罂、妃子笑、黑叶、桂味、糯米糍、无核荔枝,以及具有地方特色的品种灵山香荔、钦州红荔、浦北振凤等。

要追溯钦州荔枝的历史掌故,可从唐明皇独宠杨玉环说起。白居易《长恨歌》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写的就是杨贵妃的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而杨贵妃偏偏喜食钦州的妃子笑荔枝,唐明皇为博得她的芳心,不惜劳民伤财,便有了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名句。

每年荔枝成熟季节,钦州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吃荔枝的人们,就连空气中也会氤氲着荔枝的甜腻和芳香。每每到了这个季节,每一个钦州人,就会想起与荔枝结缘的齐白石大师。白石老人一生中“五出五归”,其中三次就停留在钦州。他一生爱吃荔枝,也爱画荔枝。最先画荔枝的灵感也来源于钦州。

1906年至1909年期间,他因四弟纯培和长子良元随友人郭葆生在钦州当兵,他先后三次到此,获郭葆生之邀,教如夫人作画兼做军中代笔,闲时常去官办绥丰书院作画。作画时,常有人拿荔枝来换他的画。其中有位名歌女,非常崇拜白石老人,更欣赏他的画,两情相悦时,歌女常常剥荔枝给白石老人吃。在白石老人的一首诗里,记述了当年歌女剥荔枝给他吃的感受:“客里钦州旧梦痴,南门河上雨丝丝。此生再过应无分,纤手教侬剥荔枝。”

齐老一生画荔枝最多,在他的画集里形态各异、诗画和鸣的荔枝画作多达43幅,其中一幅长条荔枝图,充满了对钦州及其荔枝的无限赞美之辞:“自晚中年不苦思,七言四句谓为诗。一朝百首多何益,幸独钦州好荔枝。”

若不是钦州绥丰书院那个善解人意、朝夕相伴的歌女,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到了晚年行动不便了还聊发轻狂,朝思暮想着钦州红荔和那脑海里缥缈的袅袅果香:“此生无计作重游,五月垂丹胜鹤头。为口不辞劳跋涉,愿风吹我到钦州。”

有一次,钦州文友陆泉君一行考察湖南,一路推销钦州荔枝,到长沙后盛邀我去看他们的展会。32年未曾谋面,一朝得见,何其感慨!思绪也因为荔枝与文学的红线,一如齐白石先生“三出三归”缱绻缠绵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那红荔飘香、山海相连的三娘湾和那段峥嵘、青涩而难忘的时光里……

当年我背着行囊怀揣文学的梦想走进钦州地区武警支队,在新兵营里完成并发表小说《大山的儿子》。消息传到营部,教导员把我们全部新兵集合起来宣布这一大快人心的消息。此后,我刚下连队就被分到钦州军分区301前线指挥部,后来又被分配到支队政治处做报道员。新闻工作之余,我广泛与外界接触,不断向当地的文学名师拜师学艺,深入部队采访,向文学之巅不断攀越。其间创作的反映边防武警缉毒题材的中篇小说《毒线VCH》被选入武警总部选编的小说集《武警传奇》,反映退伍军人励志向上、不颓不弃、初心不改的小说《小渡风流》《山那边的那边》《潮动》分别被《三月三》《广西文学》等刊物发表,又有报告文学在《广西日报》得奖,一时风生水起,小有名头。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才有了与钦州文学界的广泛交往,以及不定期开展文学沙龙的惺惺相惜。四年部队生涯里,钦州留给我很多难以割舍的友谊和弥足珍贵的美好记忆。女作者N君,自从有了几次报告文学的合作后,我和政治处的战友常常被邀请成了她宿舍里的座上宾。在她那芬香四溢、闪烁着迷离灯光的闺房里,时刻感受得到她对我独有的充满体恤和温馨的目光。她是一个精致而温雅的女孩,矜持的期许里,是我对她的高干家庭没有足够的勇气,一直不敢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直到我要离开钦州前的一个夜晚举办的那场别开生面的送别会,她就坐在我的身旁,不时看看我,我被她那幽怨的泪光深深地灼伤……

回到家乡后我从文化辅导员干起,经过几年的历练,才进入了体制。在疲惫的奋争中,才后悔起在部队的蹉跎,才遗憾起意气用事的稚幼。想当年我只要愿意留下来,稍加努力就可调到总队文化处做文学创作员的。驿动的岁月里,我的灵魂里一直有一份缱绻的情愫在躁动,有一份遗憾在磕碰着颠簸着……钦州,怎么时常萦怀在梦里?怎么缠绵得让我茶饭无思?

在2002年的春天,终于等到一个荔枝开花的季节。在时隔11年之后,因为在中新社广西分社《华声时报》任特稿部主任时偶遇时任钦州日报社社长的黄其和来访,旧友重逢,很是投机,加上又有办大报的经验,他力邀我去办《钦州晚报》,还答应调我过去做晚报的编委兼副刊中心的主任。过去之前,我没要求调动,也没有带老婆孩子过去,想适应一段再说。那时在老报社大楼里办公,副刊中心版面很多,我除了做值班的编委,自己每天还要做一个版面,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别人的版面,所以有些版面难免出些问题。我感觉要解决问题,必须从编委中抽出人手实行值班编委负责制,慢慢地问题得以解决。我当时负责了一个采编量很大的特稿版面,用纪实手法,关注奇特人物和重大事件,致使我自己和一些作家成了全国重点纪实期刊的重要力量。

到钦州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续起昔日朋友们的那份难舍的情缘。到了不久,就打听N君的去向。而她去了南宁,早就嫁为人妇,成了厅官太太了,让我怅然中也多了几许释然。然后打电话向所有朋友报告消息,并约一些老朋友聊天叙旧。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除了憨厚的莫愈才、杨幼雄逢招必应外,其他人因为单位、家里内外忙得像个陀螺,根本无暇和我这个不用顾家的闲人“卿卿我我”了。

因为没有什么朋友可串,我便把大部分时光打发在纪实稿写作上。这一时期我的纪实稿满天飞,《知音》《家庭》《羊城晚报》《黄金时代》等报刊处处能见到我的名字。孤独和寂寥也许不足以让我离开钦州。在挽留我的一次深谈中,副社长刘锻一言中的地问:“何石,如果这次晚报总编辑竞聘成功你还会离开钦州吗?”是的,那次晚报总编的竞聘确实让我的心冰凉到了极点。我关于办报的理念和创新思想的演讲得到过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综评总分应该也很高,但不知何故却落选了。

在晚报干了将近一年,实在耐不住思乡念妻之苦和竞选落榜的落寞,当年冬天一个大清早,让文友莫愈才搬走了宿舍的所需之物,未向报社和任何朋友辞行,便带着淡淡的忧伤和些许惆怅离开了钦州。

有了此次近乎负气离钦的经历,我想这一生恐怕很难再次踏上这块土地了。然而,我又一次食言了。缘起于振兴钦州文学艺术事业的担当,缘起于钦州老一辈文学艺术家们对钦州文学骨干青黄不接的担心和期盼。我刚回湖南不久,就接到了文联老主席徐汝钊老师授意时任主席杨松的电话,说要我回钦州文联担纲秘书长一职,为繁荣钦州文学出大力谋良策。其实,我在报社时杨松同志就专程与我谈过一次,那次是在外面喝酒,不是正式场合,所以我没有正面回应。而这次,我还是认了真,等春节刚过,不假思索就回到了钦州。然而,当得知我的工人身份,加上爱人的工作问题等情况后,他们让我先回去等候消息,此后便没有了下文。这次在钦州住了三四天,带着壮士断臂的豪情赶来,却又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耗散了激情,最后烟消云散,无信而终。

钦州的文学,在1980年代钦州地区算是广西的劲旅,有徐汝钊、何津、杨松、顾文、沈祖连、莫愈才等比较活跃的作家。但1990年代初分家后,几个大师一分为三,相应削弱了钦州的力量。我在1980年代已经在钦州竖起了标杆,算是比较有实力的干将,加上此后在纪实文学领域的异军突起,他们关注到我应该也是不无道理的。只是我毕竟在钦州客居时间短,又没有调到钦州来,算个异乡人,文学的根和异土化方向需要调整。加上当时工人的编制和老婆的工作问题,他们自然也就望而却步了。

尽管有一次疑似情感失落的经历,以及负气离钦、商调无果的怨怼,但这毕竟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朋友,我的朦胧的情窦,我的那些执着的、激情燃烧的、欲罢不能的文学往事,不时地被朋友们挑拨起来,以至于经常关注到文坛师友们的踪迹,于是徐汝钊、杨松两位老师因病去世,黄其和的英年早逝;亦或沈祖连、谢向东还经常为我的刊物投稿;还有了莫愈才、杨幼雄常常挂在嘴边的要来长沙打一个月“跑胡子”之类只闻其声不见其行的调侃……不管怎么样,人生中有了近五年的牵牵绊绊,即使没有齐白石老人美女相依的浪漫情怀,以及红荔垂涎的饕餮口福,但齐老一定难以体会到我那杀敌反特、自卫还击的铁血故事和见酒豪歌、相逢一锤的警营患难兄弟情怀!我也从这些倥偬岁月的狂沙铅尘中收获到了至真至纯的友谊,包括不管怎么紧俏总有朋友想方设法为我找市长批平价水产品回家省亲,去举目无亲的特区深圳前一个文友亲笔给他哥哥写推荐信,每逢假期去文友北部湾渔村的老家吃大盆大盆的海鲜,骑车去小董的农场“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狂热。当然,更忘不了与米洁萍、吴自鑫联合采访残奥冠军张小玲时的那份协作的甜蜜,与何津、谢向东、叶学和啖荔煮茶论诗的和谐与温馨,与顾文在钦州分手时相约北海的万般叮咛……

时间真是白驹过隙,转眼间连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荔城钦州对于我,尽管最终像两条没有相交的直线,但并行的日子里,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发展壮大,都在我关注的视野里。尽管今天我真的没有勇气再次向你走近,犹如泉君见面时说的:“你还想来钦州文联么?如果想来我去找领导们协调。”我只能说让我为钦州的文学祝福吧,这么多年我们都去哪了?我不能去享福啊,更不能只去摘果子啊!那就让我们各自守护自己的一方热土,彼此为对方的变化发展加油鼓劲吧。

“五岭麦秋残,荔枝初丹。”又到一年荔红果香的季节,《钦州日报》的老同事吴世林下月要和我同去浙江湖州的南浔参加中国徐迟报告文学奖的颁奖盛会,到时候除了一饱南国钦州荔枝的口福以外,一定还带来钦州朋友文学创作丰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