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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不同主体的人格、心灵如何真正越过一切障碍而成为一体? 《长安庄》:以爱为名的时光逆旅

来源:中华读书报  | 丁小平  2018年06月28日10:09

《长安庄》,陈光中/著,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8年1月第一版,22.00元

我们都在现实中生活,依现实生活时间的前后流逝和空间的六方展开,祖、父、子、孙而绵延不绝,你、我、他、她纵横交错。现实五光十色,复杂多变,我们在经历中成长,由体会而感悟,接受自然的馈赠,传承精神的创造,如此构成各自不同的生活。而束缚住我们的,恰恰又是生活的本身,是无处不在的时间和空间这两道天然屏障:不能回到过去或体验未来,不能突破自他而彼此融一。

父辈过去经常在我们面前上的“忆苦思甜课”,我们现在也经常给孩子上;通过这种方式,想要沟通不同的时代,让孩子体验过去,更珍惜现在。我们当年经常问爸妈你儿时是怎么样,孩子们现在也经常问我们;通过这种方式,想要沟通不同的彼此,你洞察我的一切,我也想理解你的心灵成长史。

问题是,“课”上多了,会变成说教、唠叨,面目由可亲而变成可憎,忆与思、苦和甜也甚至变成对立的两极。父母的童年也一直是那么遥远,云山雾罩一般,往事大部分都已遗忘,即使记得的也会因为细节的漏失而变得枯燥乏味。一切用语言描述出来的,便变成对象化的认知;理性的认知缺少了情感的体验、情绪的融合、意志的沉浸,就会变得苍白而没有力量,浮薄而无法渗入内心。从而,我们无法突破时间和空间的屏障,把父母的经验化为子女的体验,去除彼此之间心灵的距离。

可以想见,家庭里面父母与子女之间有意或无意地、主动或被动地,大多做过一些尝试,而且不断地在做。过去的父母,现在的和未来的,过去的子女,现在的和未来的,这中间似乎形成的精神传承,其深刻的动因,在于爱,在于两代人之间的爱。这应该是人类普遍的本能欲求:因为爱,才有子女的出生;只有爱,才能让子女茁壮成长。爱的力量,一直在潜意识的深层涌动着、在显意识的表层发动着对于天然屏障的攻势,但是一直收效甚微。

在天然的屏障面前,本能的欲求如何突围?

如果,但是如果,你跟我一起成长,或者我变成了你呢?

儿童文学作家陈光中的作品《长安庄》《微笑镇》,试图以文学的方式来突破两道天然屏障,满足本能欲求,破解这道难题。

《长安庄》和《微笑镇》是姊妹篇,写的是青梅竹马的鹿子佳和麦辛在特殊机缘下,分别来到三十年前、直面父母的少年时代,感受那个时代的艰难,体验当时少年心灵成长的故事。

在《长安庄》里,主人公鹿子佳化身为妈妈姜拾玉的后桌同学沈妮,以儿时闺蜜的身份,和昔日的少女、未来的妈妈姜拾玉一起学习、生活,面对贫乏的物质条件,感受简单的同学友谊、师生情谊,以犯错的方式挑战恶人,用勤工俭学的方法帮助同学……起初,鹿子佳无疑是下意识地带着新时代的“傲慢”,用富裕、先进的现代人的目光去审视那个贫乏、落后的时代。她大手大脚地花钱,无意识地嘲笑贫困,轻易地挑战老师的权威,炫耀地说现代词汇、唱现代歌曲……但是,等到鹿子佳逐渐发现姜拾玉等人身上勤奋、恭敬、守信、恻隐、友爱、安忍、正义、仗义、干练、担当、奉献等品质时,其内心的傲慢在慢慢地瓦解,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钦佩、效仿,以及亲切感和归宿感。这个过程,正是鹿子佳从最初的新鲜好奇,走向对妈妈姜拾玉的全新理解和接受的过程。生活的很多道理,她“早就知道了,差别只是没有切身体会”。如今,妈妈往昔活生生的生活就在眼前,鹿子佳以闺蜜的身份获得了切身体会的时候,转变即是自然。

《微笑镇》讲述的是形式有相似、有连接,内涵却不同的另一个故事。主人公麦辛主动地跨越时空而化身为自己的爸爸麦写字,以双具儿子与爸爸性格、记忆的特殊心灵,去经历爸爸的多色调童年。煤球大战、逛废品站、看小人书、踩油菜籽、溪里跳水等,一桩桩童年的游戏玩耍,是乡村孩童自然成长的过程,也往往是他们无意中闯祸、有意地犯错的过程。因为好奇看医生动手术而撞翻手术托盘,因为气跑妹妹而几乎导致她被人拐走,因为迷上录像而去偷爸妈辛苦挣来的钱,因为跟对头的矛盾而造成心灵的孤独等等,一桩桩熊孩子行径造成的意想不到的后果,都像催长剂一样,催促着孩童的心在过失中悔愧,在失落中反思。就在这样的经历中,麦辛对于爸爸麦写字的那颗心,从最初因为好奇而窥探它,到做坏事时而把责任推给它,到面对生活的艰难而理解它,到传承爱、奉献爱的链条中而完全融入它——两颗心最终安然契会、融合为一。

对比两部著作,从表现主旨的角度看,《长安庄》侧重通过友情来贯通亲情,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察;而《微笑镇》则侧重通过亲情来升华心灵,以当事人的身份来感受。从表现主旨的程度看,《长安庄》中鹿子佳是超越了时间的屏障,参与到妈妈童年的生活;而《微笑镇》中麦辛更进一步超越了空间的屏障,用同一个身体来容下两颗不同的心灵,经过碰撞而完成融合。而通贯两部著作的精神,则在于,一切都是内因与外缘的聚合,因缘聚合则必有相应结果呈现;要理解一个人、一代人,要从理解他们的出身、父母、社会地位、家庭收入、阅历、教育等外在的条件,以及其天资的禀赋、遇事的反应模式等内在的因素。洞察因缘,理解一切,进而做出改变,从内心开始,向外在拓展,所谓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握在自己心里,原理就是如此简单。而这一切,首先需要的是从细节开始,丰富的、细腻的、感性的、直接的情感经验和情绪体验;简言之,是融入。

但是,问题来了,要想真正融入,需要突破的不仅仅是对时间的跨越,主要的还是对于空间的逾越,即不同主体的人格、心灵如何真正越过一切障碍而成为一体?而且,《长安庄》《微笑镇》讲述的主要是子女通过时光逆旅,而达到对于父母的真正理解;但是,现实的另一面则是,看着自己孩子长大的父母,却往往无法理解自己的孩子,甚至以自我的意志去压抑孩子而造成孩子的叛逆。那么,父母是否需要逾越空间的屏障,或者说穿过自身心理年龄这一时间的屏障,去主动融入孩子的心灵,而真正理解孩子呢?

一切,以爱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