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剧《繁花》导演马俊丰:就喜欢小人物深刻的庸俗
舞台剧《繁花》改编自金宇澄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同名小说,该剧由青年导演马俊丰担纲,偕同《蒋公的面子》作者温方伊编剧、电子音乐家B6、多媒体艺术家雷磊、新锐时装设计师蒋琼耳的“上下”团队共同打造。《繁花》于2018年初在上海美琪大剧院进行了首轮演出,收获热烈反响。
6月21-24日,舞台剧《繁花》走进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为北京观众带来一场酣畅淋漓、原滋原味的上海风情体验。
这次,我们采访了《繁花》的导演马俊丰,一起来听听他与《繁花》结缘的故事,看看这位上戏毕业的导演,如何让一部上海《繁花》开得更加枝繁叶茂。
01/ 为什么《繁花》选择了他
作为一个山西人,马俊丰在上海读书生活了十年,却依然没有感觉自己彻底融入这座城市。和许多在北京打拼的人一样,他时常对自己和所处城市的关系,产生一种焦虑。
“焦虑来自于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和本地居民有什么区别?又该跟他们产生怎样的互动?
以上种种,无不让作为一个外乡人的他产生着思考和困惑。而金宇澄的小说《繁花》,是他解决困惑的一把钥匙。
“以前我跟很多人一样,认为上海是一座难以融入的城市,上海人高傲,排外,不好相处。但读了《繁花》后我豁然开朗,其实并不是他们高傲,是他们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需要一个缓冲区,用沉默缓解尴尬,用沉默保全双方的面子。无话可讲时,不如不讲。”
《繁花》全书出现了1500个“不响”,阿宝不响,沪生不响,小琴也不响。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表达,正是上海人长久以来受到多种外来文化侵蚀浸淫所造就的一种低姿态,恰巧是这种姿态,却最容易被人们误解成高高在上的骄傲。
当你了解上海人的时候,会发觉他们的可爱;当你不熟悉他们的时候,便会对上海产生距离感。
恰恰是这种微妙的陌生与距离感,可以给全剧带来一种“审美上的疏离之美”。制作方无意把《繁花》变成一部新瓶装旧酒的上海怀旧话剧,他们希望看到矛盾,看到碰撞,看到上海味道之外一些全新的东西。
小说《繁花》虽用沪语写就,但各方言地区的读者都能看懂;舞台剧《繁花》虽然讲的是上海故事,但它面向的却是不局限于这爿天地的所有受众。让一位外地导演来排上海戏,让他用自己的别样体验来诠释《繁花》,这是制作方选定马俊丰担纲全剧总导演的原因,也是马俊丰自己对呈现这部舞台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原因。
02/ 如何看待《繁花》的“庸俗”
在豆瓣上,小说《繁花》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大赞这是当今描绘上海世情的最佳小说,也有人讽刺全书充满了偷情、争吵等等“鸡零狗碎的庸俗”。
面对后者“庸俗”的指责,马俊丰不以为然。他认为,我们的真实生活并不见得高尚。不是每个人都是超级英雄,生活总有一地鸡毛。
“金宇澄先生的厉害之处在于,就算是‘庸俗’,他也能写成‘深刻的庸俗’。这些所谓边角料、鸡零狗碎的东西,他用一种上帝视角写出来,最后呈现的出效果就是悲悯的、动人的,甚至人人都能在这种‘庸俗’里找到共鸣。”
问起导演最喜欢《繁花》里的哪个角色,他竟然最喜欢猥琐的菜市小贩陶陶。
“陶陶很真实。在生活中我们随时能见到这样的人。他们特别有生活气息,也特别顽强,不管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龌龊的事情,都不影响他的生活继续下去。这其实就是生命力,是小人物特别打动人的地方。中国从来不缺少对大人物的歌颂,但是很少有对市井小民这样细致入微、又饱含客观和悲悯的描绘笔触。”
对小人物的人文关怀注定了马俊丰与《繁花》的缘分。在此之前,他曾执导过一部作品戏剧《那厮》,讲的是经典《水浒》,聚焦的却是那些我们从未注意过的微小人物,比如主角身边的某个衙役、英雄争斗场面某个蹲在角落菜农……“小人物离我们的生活更近,也更容易营造出一种亲切感。作为一个二度创作者,敢于直面自己真实的生活也是很重要的。”马俊丰如是讲道。
03/ 北京观众能看懂上海《繁花》么
从上海到北京,舞台剧《繁花》离开了那片熟悉的土壤和孕育出它的文化语境,沪语《繁花》,会不会让北京观众眼花?旖旎多姿的上海话,咱们听得懂吗?
马俊丰认为,北京观众无需担心。舞台剧《繁花》严格遵从原著的语言特点,呈现出的是极具特色的“普通话版上海话”,比如所有的“侬”都替换成了“你”,“阿拉”也被“我”代替。
金宇澄先生在写就小说时,就照顾到了所有读者,虽然这是本方言小说,有上海本地的情味和韵,但在形式上,它却能被全国的读者所接受欣赏。这一创新也被延续在了舞台剧中。
除此之外,全剧也严格遵从原著“一章曾经,一章如今”的交叉叙事手法,共两条线分别叙述主要角色的成长故事。
两线对比非常分明,一边是6、70年代的懵懂、彷徨与纯真,另一边则是8、90年代红男绿女的市侩、物质与欲海沉浮。
对于这样的处理,马俊丰说“观众乍一看会觉得这打断了自己观看的连续性,其实这种一边描述纯真、一边又描述老练的叙事手法,能更好地交代角色的人物性格:
他经历了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又能不能在之前行动中找到印证?
这就让观剧变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也尝试过别的处理办法,但都没有金老师原本这样的效果更好。”
《繁花》严格遵循原作,马俊丰要求剧中出现的服装、道具、布景、灯光乃至演员的表演,都一定能在小说中找到依据和原型。“《繁花》很宏大,我不能事无巨细地将之还原,但我追求一种‘局部写实主义’,如果你看过小说,这部舞台剧你可以看懂12分;如果你没看过,也不要紧,因为它的故事有血有肉,十分精彩,一定也会让你酣畅淋漓。”
04/ 前卫的《繁花》
与小说中多次出现的“邓丽君金曲”、“江南小调”不同,舞台剧《繁花》启用了知名电子音乐制作人B6负责该剧的音乐呈现。
“他给我们听小样时,虽然是电子音乐,但我们一听就知道,这就是《繁花》。”
“时代肌理,当代表现”一直是马俊丰的创作理念和艺术追求。他强调,戏剧就是当下的艺术,只对当下负责,“脸对脸,心贴心”,所有必须把时代的审美当下化。用电子音乐来表达古旧上海的城市记忆,就是一种大胆的尝试与创新。
“B6的音乐并不是完全天马行空,他充分尊重那个年代,他在传统音乐中找了很多素材,他进行的是一种延伸,结合当代的审美,对音乐进行改编、变形,从而呈现出来一个更具有活力和年轻气质的舞台剧《繁花》。
《繁花》原作金宇澄先生给予马俊丰和他的团队很高的评价:“他们是更具有国际视野和自我追求的一群年轻人,通过和他们的交流,发现他们是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并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去追求的一代人。因此,我很期待看到他们在舞台创作中呈现出不同的想法并拿出更新颖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