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红豆》2018年第5期|张旭:童年,我们用动词生活

来源:《红豆》2018年第5期 | 张旭  2018年06月20日08:34

张旭,湖北省公安县人,现居深圳。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醉时光》。

“捉”是一个带有隐秘和刺激气味的字眼,但我这里的“捉”,不隐秘,却刺激,譬如“捉迷藏”。

小的时候,基本上没有什么玩具,我和小伙伴们最喜欢玩的就是捉迷藏了。

我们玩的捉迷藏有两种。一种是用手绢蒙住眼睛,让蒙了眼睛的伙伴摸索着去捉在他身边来回躲避的人。这种捉迷藏的方式操作起来简单,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另外一种的方式则更加自由有趣又刺激一些,但比较受时间、地点的限制,最佳时节是在秋收后,月色清朗的秋夜,野地。那时,庄稼收获后的稻草已摞成垛,一些要盖新房的人家,在地里打了土砖,一排一排叠起来,让太阳晒,让风吹,这些草垛与砖墙,就成了捉迷藏时用得着的屏障。

村里的孩子,吃过晚饭,不约而同地聚集在田地里,自由组合成三五人的小组,开始玩捉迷藏的游戏,往往是一个人背对着其他人躲藏起来,之后让同伴一起来捉。躲藏的人在暗处,随时变换躲藏的地方。捉迷藏的人在明处,要捉到躲藏的人得费些周折。有时捉不着,躲藏的人等得没了耐性,一急,故意发出些声响,捉迷藏的人就一窝蜂地拥过去……那个快乐的劲儿可以打破整个村庄的寂寞。

其实那时,我们“捉”的内容,远远不止于此,还有捉蜻蜓、捉蝴蝶、捉蝉……捉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我们捉蜻蜓,用的是稻草,在稻草底部的枝节处,脱开稻草的结,把底部的草心分裂成一个小圆圈,看到栖息在植物或矮枝上的蜻蜓,用小圆圈去套蜻蜓长长的尾巴,慢慢收拢,往往手到擒来。与捉蜻蜓相比,捉蝉的难度要大得多。蝉大多栖在高枝上,我们得找一根长长的竹竿,在竹竿顶端盘上一个大圈,圈上绞满黏稠的蜘蛛网,找准蝉唱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网过去。由于蝉反应灵敏,身体又硬,要么蛛网接近时已感知逃遁,要么就粘不住,只留下一声凄厉的蝉鸣,所以捉蝉的成功率并不高,但乐趣却在其中了。

“掏”给人一种来之不易的感觉。

春天一到,就是我们掏蜜蜂的时候了。蜜蜂采完花,会飞回家里酿蜜。这些小生灵把土房子的墙壁内外都打满了洞,把家安在这里,它们酿蜜时就是掏蜜蜂的绝佳时机。

我们找来墨水瓶,洗净、晾干,采几朵油菜花放进瓶里,看到蜜蜂钻进洞里,就把瓶口扣在洞上,用一根细长的小棍在洞里拨,蜜蜂受不了挑逗,发出愤怒的嗡嗡的撕裂声,冲出来,直接冲进了我们的玻璃瓶里……

除了掏蜜蜂,我们还掏鸟窝。开春,鸟会把窝筑在高高的树技上,或者筑在丛生的荆棘里。我们事先认准了目标,估摸鸟儿已在窝里下了蛋或孵出了雏鸟,几个“坏家伙”掂量树的粗细与鸟窝的高度,然后决定由谁爬到树上去掏,由谁在树底下接。要是遇到“刁钻”的鸟将窝搭在树梢儿上,随风荡秋千似的,这样的鸟窝我们是万万不敢掏的。

掏鸟窝还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有一次,和几个小伙伴掏鸟窝,结果鸟蛋和雏鸟没掏着,却从鸟窝里掏出一条毒蛇来。当时执行掏窝任务的牛娃子吓得在树上直号,用力把蛇摔到远处。好在没被毒蛇咬到,但牛娃子从树上掉了下来,虽没摔成残疾,却头破血流了。

掏鸟窝那会儿,我们年幼无知,完全不懂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掏鸟窝只是为了玩儿……后来慢慢长大,慢慢感受到生命的不易与脆弱,常常会为生命的不能承受之轻伤感,也常常会为自己年幼时掏鸟窝的过往愧疚。

“抓”字带有血腥味,的确如此。

如果你生活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你一定有抓青蛙的记忆。青蛙很是有趣,别看它白天很机灵,一跳丈把远;可到了晚上,顾自咕咕叫,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简直就是傻子,只要你迅速出击,轻轻松松就抓到了。抓到二十来只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家去,缠着要奶奶炒来吃,那味道,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

漫长单调的暑假生活,百无聊赖,于是我们去抓螃蟹、抓黄鳝、抓泥鳅、抓鱼……螃蟹是比较容易抓到的,躲藏在宽大的浅洞里,不停地抖动着眼睛,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和其他的生灵相比,螃蟹也算是极其笨拙的,跑起来比不上四条腿的青蛙,更比不上没有脚的黄鳝和泥鳅,你只需稍稍用点心,它就跑不掉。

黄鳝与泥鳅抓起来难度可就大得多,浑身光溜溜的,没有一点硬功夫是绝对抓不到的。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抓黄鳝的老人,每天背着个竹篓,赤手空拳,轻轻松松的,一天能抓到好几十斤黄鳝,然后背到集市上去换钱。

现在大量使用农药、化肥等,自然生态遭遇了破坏,像青蛙、黄鳝、泥鳅等少多了,与我们儿童时代的“抓”扯不上太大关系了。我们小的时候,青蛙、黄鳝……任性抓,可是很快,青蛙、黄鳝们就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出来了啊。自然生态有着丰富的平衡性和恢复性,科技的发展和运用,却对生态造成了致命的伤害,不可不慎,不可不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