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村：刊头与题花
来源：六根（微信公众号） | 罗雪村 2018年05月14日07:57
人民日报海外版刊头之《书评》。
以前的报纸副刊，在文章标题旁，常会点缀图案，有字的叫刊头，无字的叫题花。它们很小，小得就像一枚邮票。
别看它小，也能折射大时代呢。比如《人民日报》1966年以后最有影响的是社论，而随着社论一起被人们熟识的就是那枚社论刊头（见图）。当年作者许林奉命设计了这枚带有天安门图案的刊头。
我好奇：刊头那么小，天安门上毛主席的画像怎么画？
他说，就因为这个，差点把他打成反革命。原来，刊头7月1日见报后，突然有红卫兵聚集在人民日报社大门口质问：刊头上为什么不画毛主席像？这是反革命行为！时任人民日报总编辑鲁瑛赶紧把许林叫去问怎么回事。
许林解释，刊头这么小，没有办法画。又问画个框呢？画框里没有毛主席那不更成问题……鲁瑛觉得也是，赶紧派人向红卫兵解释，才化险为夷。
这枚社论刊头沿用至今。细看这枚刊头，其边框外圆内方，而边框在天安门下面是断开的，许林说：“别看这一小点变化，也包含着美学道理。”
还有一枚刊头值得一提。《人民日报》1976年前后副刊刊头名为“战地”（见图），带有那个年代特征。
老副刊编辑袁鹰先生讲，1977年一次看演出，胡乔木正巧坐在前排，他回头问袁鹰“战地”两个字是谁写的，得知是集毛泽东诗词“战地黄花分外香”手迹，他沉默片刻，说：“其实也不一定用‘战地’两个字，还可以想个好一点的。”
袁鹰回来和同事商议后，将“战地”改名“大地”，并集了鲁迅手迹。从此直到现在，人民日报副刊刊头仍为“大地”。
再说别看它小，里面还含有艺术的大道理。比如画什么图形，要构思，要与版面内容契合，要有寓意，要画出它的装饰美感；比如构图要简洁，但不能简单；比如小画要当大画来画，要大中见小，小中见大；比如要注意点线面、黑白灰的疏密关系与节奏感。再比如刊头上还要写美术字，要考虑字与图的主次关系及字的美化与图案风格的统一。
再说别看它小，很多大画家也画过。我曾在《人民日报》上看到画家古元的木刻题花。80年代一位叫徐启雄的工笔画家也画过很多清丽的题花。还有漫画大家丁聪，他为以前的《人世间》《清明》和后来的《读书》等杂志画过数不清的装饰小画。
前不久还看到1949年发表沈从文书信的《大公报》上，有黄永玉画的题花……作家、报人姜德明先生还专门写过文章谈论钱君匋先生的刊头画。
因为喜欢，我自80年代开始为《人民日报》和《人民日报·海外版》绘制刊头与题花，累计有二三百枚。我记得当年向我约稿的编辑有毛磊、刘虔、朱育莲、许涿等等。
我不小看刊头与题花，因为在这方寸之地，能体现出趣味的俗雅、立意的高低、绘画的技巧、美术字的功夫……虽然画这种小品常常不署名，稿费甚微，因为喜欢，从不计较，且乐在其中。
版画家莫测先生的大幅作品常常作为题花用来装饰版面。他跟我说，他很高兴，因为读者在阅读报纸时也会看到它、欣赏它，这就足矣了！说完，彼此会心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