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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的美丽与童真

来源:中国艺术报 | 徐鲁  2018年04月24日10:26

最近,我将出版一本谈论儿童文学的书,书名叫《三百年的美丽与童真》 。有的朋友问我,为什么是“三百年的美丽与童真” ?这个问题似乎需要“引经据典”来解释一番。

世界图画书研究界有个说法:捷克儿童教育家扬·阿姆司·夸美纽斯在1658年出版的一本《世界图绘》 ,是迄今为止被公认的欧洲最早的带插图的儿童书。有的研究专家还把这本书视为图画书的“鼻祖” 。如果从这个时候算起,那么图画书的诞生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我的书名大致由此而来。

几年前,在德国美因茨的古腾堡印刷博物馆里,我看见过一本有彩色木刻风格插图的医学故事书De Hortus Sanitatis,这个书名可译作《健康花园》 , 1491年首次在小城美因茨印刷出版。这本书融合了中世纪后期苏格兰的一些植物、草药知识和民间传说,不仅一幅幅精美、细腻的图画在讲故事,而且文字上也具备了图画书的雏形,例如:“一个男孩在收集蜂巢里的蜂蜜,把自己的脸也弄脏了。 ”“一些医生在病房里给多名患者会诊。 ”“如果胎儿不幸死在了妈妈的子宫内,可以将艾叶捣碎,放进子宫内,等到冷却后,死胎就会分娩出。 ”我当时就想,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本五百年前的“科普图画书”了。

当然,严格意义上的“Picture Book” ,要到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初,才在欧美臻于成熟。一个显著的标志就是,一批专门为小读者而创作图画故事书的插画大师诞生了。这些大师包括沃尔特·克兰、凯特·格林威、伦道夫·凯迪克、碧翠克丝·波特、W.W.丹斯诺,等等。这些人不仅是世界儿童图画书的先驱和拓荒者,也用各自杰出的作品,创造了世界儿童图画书早期的一座座高峰。有的还直接成了后来一代代图画书作家和插画家的“精神火种”和“灵感之源” 。

例如,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最流行的画家、儿童彩色图画书最早的倡导者和实践者沃尔特·克兰,就对19世纪欧洲插画产生过深远的影响。他和凯特·格林威、伦道夫·凯迪克被誉为19世纪“欧洲插画三大师” 。他画的欧洲经典童话故事图画书《小红帽》《睡美人》 《灰姑娘》 《蓝胡子》等,几乎是欧美每个家庭儿童书房里的必备童书。同时也因为他丰富多彩的艺术实践,例如在石膏浮雕、瓷砖、彩绘玻璃、墙纸、纺织品图案等方面的贡献,他还被誉为欧美“工艺美术运动”的巨擘。

再如,维多利亚时期另一位水彩画巨匠凯特·格林威,被誉为英国19世纪“水彩画女神” ,也是对后世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图画书大师。英国图书馆协会在1955年为纪念她而设立的“凯特·格林威奖” ,可以说已经成为世界优秀图画书遴选的最高标准。

凯特·格林威生于1846年春天, 1901年初冬去世,活在人世的日子并不算长,但是书比人长寿,她给我们留下的一系列图画书名作,至今仍然熠熠生辉,是世界童书宝库里的一笔珍贵遗产,也是世界图画书的“经典中的经典” 。她的图画书题材丰富宽泛,有享誉欧美的幼童经典《鹅妈妈童谣》 《农场故事集》 《小安娜的故事》 ,有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诗《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 《蓝衣小男孩》 ,也有经典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儿童故事诗《珍珠孩子》等。格林威的画风优雅清新,出现在她的水彩笔下的儿童、少女、妈妈们的形象,都是那样亲情怡怡、甜美而温暖;农场里的各种小动物形象,栩栩如生、萌态可掬;还有田野上、农舍旁、池塘边、篱笆下的各种植物和花卉,清新绚烂,生机盎然。

格林威自己创作的儿童诗集《窗下》 ,不仅插画生动细腻,文字也十分的温馨明亮,堪称世界上最好的幼童美育图画书和亲子图画书。例如其中像《格蒂的太阳花》 《睡前小故事》这样温暖的美德故事,我相信即使在今天,也仍然是每一位年轻父母送给小宝贝的难得的亲子故事和晚安故事。

伦道夫·凯迪克是与沃尔特·克兰、凯特·格林威“三足鼎立”的另一位插画巨擘。美国图书馆学会在1938年设立的、目前世界上最著名的图画书大奖“凯迪克奖” ,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奖章上镌刻着他最负盛名的图画书人物“骑马的约翰·吉尔品”的形象。他还是《彼得兔》的作者毕翠克丝·波特的偶像,也是荷兰的天才画家梵·高和高更的追慕者。我们从比利时当代杰出的图画书作家、 《艾特熊和赛娜鼠》系列图画书的作者嘉贝丽·文生的作品里,也能看到凯迪克留下的美好“诗意” 。

凯迪克的图画书名作有《农夫学骑马》 《青蛙先生求婚记》 《吉尔品趣事》 《三个快活的猎手》等。松居直先生说过,最好的图画书,不仅仅有画面,还一定会有声音。凯迪克的图画书里就有最动听的声音。例如《叮咚叮咚乖宝宝》里的提琴声音, 《三个快活的猎手》里的号角声, 《吉尔品趣事》里的奔马蹄音,都被他描画得那么准确和逼真,仿佛一翻开书页就能够听到它们从远方传来。

那么,中国的图画书“鼻祖”在哪里呢?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创造“图画书”的国度之一。中华民族从远古时代就有用“图画”记事、用图画说故事的传统,如古代岩画、陶器和青铜器上的绘制。到了秦汉时期,在一些秦砖、汉瓦和壁画上,我们看到了更多讲述神话故事、历史故事和描绘农耕、狩猎生活场景的“叙事性图画” 。后来有了“出版”和“书”的概念,随之又有了“无图不成书”“左图右史”之类的说法。

已故著名散文家和学者黄裳先生在他的《插图的故事》里说到,明太祖朱元璋曾让大臣和宫中画师编绘了《农业艰难图》 《古孝行图》的“图画书”供太子兄弟们学习。这可以说是中国最早的“像模像样”的图画书了。它比欧洲1658年出版的夸美纽斯的儿童书《世界图绘》要早两三百年呢!

湖北省图书馆内有座“湖北省珍贵典籍博物馆” ,馆内藏有一本也是明代的珍贵典籍、彩色手绘“图画书” 《天元直指》 ,距今也有五百多年历史了。这是一本数术占卜内容的故事书,因为彩绘图画所使用的颜料,采自天然矿物和植物,所以图画的色彩今天看上去仍然十分鲜艳夺目。

当然,要讨论中国图画书的诞生、雏形、发展,直至成熟的历史脉络,那是需要一些专门的研究者和研究专著来完成的。

我相信,中国作为最早向世界贡献了雕版印刷技艺的国家,我们拥有过美轮美奂、耀人眼目的宋刻之美、元刻之美和明刻、清刻之美的辉煌传统,我们的现代出版,我们的原创图画书,理应传承中国版刻的美丽事业,继续引领世界书刊之美的风尚。

我记得松居直先生有过这样的说法:中国的图画书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在了一个非常好的出发点上。他第一次看到一本来自中国的图画书故事《萝卜回来了》时,就特别强烈地感到了中国图画书所具有的可能性。遗憾的是,后来相当长的时间里,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长足的发展。因此,他曾寄希望于中国的图画书创作家和出版家们,可以更多地去研究外国的图画书,但切忌不要简单地模仿,这是因为,中国传统中有许多宝贵的、别的国家所没有的东西;中国美术里可学的东西很多很多……松居直先生其实是在提醒我们,应该坚定我们的“文化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