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这个世界越来越让人难以把握了，不管在城市还是在乡村。以前，一条街道几十年不变，一家铺子能开几代，一个村庄里的人，相互之间闭着眼睛就能从气味里闻出他是哪家的，可是现在不行了，城市不断扩张，连老居民也常迷路呢，乡村里谁家娶了媳妇都好几年了，可能村子里也没几个人认识。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回了一趟老家，我经过一个破旧的房屋，那里原先是村子里的碾米房，可它已经被废弃了，难道大家不需要碾米了？大舅告诉我，村里人早就全都买米吃了，碾米机都淘汰了五六年了。这让我很吃惊。

有一天，我看电视新闻，说是有一个老人养了一匹马，他骑着马上公路，结果在一个夜晚被一辆农用车撞上了，马受伤了，农用车上的人也摔伤了，双方之间为谁负责任互相告状。农用车主认为，马不应该上公路，养马的人则认为，法律并没有规定马不能上公路，况且自己的马也是受害者。有意思的是，在这则新闻下方的评论栏里，有网友评论说，马路马路嘛，就该让马走的。还有的开玩笑说，应该在马屁股后挂上两个红灯笼，这样就避免相撞了嘛。

看了这则新闻，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村里的那座废弃的碾米房，我觉得这里面有小说，但怎么去写，我一点没有头绪。随后几天，我一直在想象着那匹受伤的马，我想象它在日新月异的我们把握不了的乡村里孤独地行走与奔跑。我记得以前迟子建写过一个短篇小说《雾月牛栏》，我忘记具体写了什么了，只记得小说通篇弥漫着农业时代的大雾与温情。那个小说只能写在二十年前，现在看来，只能是一个童话般的存在了。现在的乡村里早没有牛了，牛栏也不多见了。可是，要是在如今的废弃的牛栏里突然来了一匹马呢？那会怎么样？小说就在这个时候渐渐有了具体的走向。

现在的大雾已经不同于二十年前的大雾了，现在的马也不同于过往年代的马了，即使是住在牛栏里也免不了受伤的命运，我无意于评判肉的马与铁的车相撞之后的对错，我只是想说，无论现实世界再怎么变化，再怎么让人难以把握，如果我们的灵魂里还能空出一匹马的位置，哪怕它是一匹毫无特色的灰马，那我们就还能找到我们的心灵家园。

小说写好后，我开始题为《牛栏里来了一匹马》，后来，还是改为了《雾月的灰马》，这是我第二次套用了迟子建老师的小说题目了，上一次是短篇《白雪乌鸦》，那个小说也被《小说选刊》选载过，在此向迟子建老师表示敬意，也谢谢《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