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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归

来源:中国民族报 | 侯波(鄂伦春族)  2017年06月05日09:14

打猎归来的莫日根。资料图片

冬天,刺尔滨河冰封雪盖,小兴安岭寒风呼啸。枯黄的树叶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作响,缕缕炊烟在瑟尔魄乌力楞(鄂伦春语:黑河市刺尔滨鄂伦春)上空飘飘欲飞……

我的奶奶坐在撮罗子(鄂伦春、鄂温克、赫哲等东北狩猎和游牧民族居住的一种圆锥形“房子”)里,篝火映红了她布满皱纹的脸。她一手牵着彩线,一手握着撒尔巴黑(五指花手套),眯缝着双眼穿针引线,绣着云卷花。我蹲在一旁看,色彩斑斓的云卷花宛如稀世珍宝般光彩照人。我手里摆弄着乍一看像真枪似的木头枪,这令我爱不释手的宝贝是爸爸花了两天时间用桦木雕成的,看着它我就想起了心目中的英雄——我的爸爸。

爸爸出围数日,我急切地盼望他早日回来,便小嘴嘟囔着:“奶奶,爸爸出围打猎已经走了20多天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奶奶宠溺地看了看我,笑着说:“再有几天就过年了,应该快了,快了!”“下这么大的雪,都看不见路了,爸爸能找到家吗?”我担心地问。奶奶坚定地大声说:“能,你爸爸是远近闻名的莫日根(鄂伦春语:聪明的人),无论多恶劣的天气,多复杂的状况,他都能打到想要的猎物凯旋而归,更何况是6个猎手一起出围呢!”

听后,我像小鸟一般兴奋地飞奔出了撮罗子,跑到爸爸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们正在那里打雪仗,但我并没有加入打雪仗的队伍,独自一人站在河边一棵高大的黑桦树下,拿出猎刀在黑桦树上深深地刻着。黑桦树已经被刻下24道印记,参差不齐的印记意味着爸爸出围已经整整24天了。

一天,阳光洒满黑桦林,空气格外清新。山喜鹊站在黑桦树上不停地叫着,雪地里的嬉戏声时高时低。我们正玩得高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犬吠声由远及近传来。我们几个孩子一路狂奔到路口,只见十几匹快马从雪山脚下箭一般飞驰而来,如镜子一样平滑的雪地顿时划出一条路来,地面的白雪飞溅起来。银鬃马跑在最前面,猎狗赛虎和“酷烈”紧随其后,骑马的人正是身背猎枪的爸爸。

我禁不住高兴地大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人欢马叫,此刻的瑟尔魄乌力楞沸腾了。男女老少涌出撮罗子,围住打猎归来的莫日根。大家帮忙从马上卸下打到的猎物,猎物的品种真多啊!有野猪、狍子、雪兔……一会儿,各种猎物就堆成了山。鄂伦春族至今保留着一种古俗叫“敖布”,就是“有肉大家吃,有皮匀着穿”。这次,猎人们打到这么多猎物,不论男女老幼,当然人人有份。顷刻间,整个瑟尔魄乌力楞像过年一样忙碌起来,有抱柈子的、有点篝火的、有扒兽皮的、有分兽肉的、有烧开水的……

爸爸下马,正巧迎上了奶奶和妈妈。爸爸忙曲膝给奶奶行请安礼,奶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一蹿,搂住爸爸的脖子,紧紧地不肯撒手,小脸紧贴着那张紫红粗糙的脸。爸爸粗壮有力的大手抱起我高高举过头顶,我兴奋得嗷嗷直叫。“酷烈”用舌头舔着妈妈的手,赛虎则围着我们团团转,像久别重逢的至亲互相诉说着喜悦。奶奶端详着身穿皮大哈(宽大的披风)的爸爸,皮大哈被树枝刮了个口子,奶奶用疼爱的目光注视着。我明白了奶奶的心思,不情愿地从爸爸身上下来,知道爸爸累坏了。

在滴水成冰的寒冷季节里,走进撮罗子,暖洋洋的,柈子烧得噼噼啪啪,火星四溅。妈妈在吊锅子里煮好了手把肉,姐姐往桦皮碗里倒酒,一家人围坐在吊锅子前听爸爸滔滔不绝地讲着狩猎趣事。我大口大口吃着热腾腾的手把肉,聆听着故事,而后起身跳起依哈嫩舞,活灵活现地演绎着把猎物驮向马背时猎人们高兴的样子,逗得大家捧腹大笑。爸爸接过盛满酒的桦皮碗,扬脖一饮而进,自豪地唱起了《打猎之歌》:

我跨上西尔嘎骏马,

一步飞跨过沼泽地。

我出围打野兽哟,

在马背上四周环视。

野兽见了我都逃掉,

被我发现一枪准倒毙!

我骑着西尔嘎骏马呀,

驮着猎物回家多美气!

我心爱的妻儿哟,

远远地迎接我呀多欢喜!

我们吃着鲜嫩的山珍野味,

我们就是这样地过日子。

歌声萦绕耳边,猎归的喜悦早已吞噬了多日来我对爸爸的思念。尽情享受着手把肉的美味,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后我成为了出色的莫日根的情景……这一天,笑声淹没了整个瑟尔魄乌力愣,人们都沉浸在猎归的美好幸福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