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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不忘乡音 记住乡情

来源:中国民族报 | 阿克善  2017年02月27日07:24

本文作者(左)与何世环老人在一起。 阿克善供图

编者按:2月21日是国际母语日,今年的主题为“多语言教育促进可持续未来的实现”。这一节日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设立的,旨在促进语言和文化的多样性以及多语种化。我国大部分民族都有本民族语言,民族语言既是乡愁的载体,也是中华文化多样性的重要特征之一。如果民族语言消失,很多悠久的文化也就失去了寄居的家园。我们使用汉语普通话,是为了便捷地沟通和交流,而珍视民族语言,则是对文化根脉的呵护。因此,本期“民族文化·乡愁”聚焦民族语言与乡愁问题,以飨读者。

民族语言是乡愁的重要载体

2017年的春节对于我来说很特别,我没有在家过年,而是前往黑龙江省孙吴县沿江满族达斡尔族乡四季屯,与我的满语老师何世环奶奶一家共度佳节。

何世环奶奶今年已经90岁了,我与她接触10年有余。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跟何奶奶接触时的场景:那年冬天雪很大,在去何奶奶家之前,我给她打了电话,客气地用汉语阐述了自己想学习满语的愿望。何奶奶当时的态度很抵触,不愿意接受来访。

彼时,我的满语水平还很低,但是为了求得老人的同意,我赶紧用并不流利的满语说:“老奶奶,我是一个满族男孩,这次来探望您,是想跟您学学咱们满族话和满族的老歌儿。”何奶奶听到这句话以后,非常兴奋地满口答应。

生活在村屯里的老人对陌生来访者怀有戒备心和抵触情绪是很正常的,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是,何奶奶的态度发生转变,不得不说是因为她听到有人用母语和她说话,所以抵触情绪和戒备心理瞬间转化为认同。

这些年,为了学习民族语言,我拜访了许多老人。有的老人年事已高,对祖辈留下的语言、传统等记忆比较零散,像何世环奶奶这样思维清晰、满语表达流畅的老人并不多见。遗憾的是,何奶奶虽然身在满族聚居地区,但是在村里能与她用满语交流的人已经寥寥无几,甚至她家的大部分成员也都是以汉语为主要交流工具了。

满族语言濒危态势的形成并非偶然。随着人口的迁徙、社会的开放以及与其他文化的交融,一些满族人放弃使用本民族语言。以黑龙江瑷珲一带满族青少年为例,他们会用俄罗斯语、英语问好,却不会说满族问候语。

诚然,随着时代不断向前发展,语言的融合与演进是不可阻挡的。一些民族语言会淡出生活,一些新的语言习惯也正在形成。不过,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总有乡愁需要守望,而民族语言无疑是乡愁的重要载体。

民族文化正伴随会说母语者的老龄化与离世而面临消失

民族语言,对很多人来说是家乡的记忆。无论离家多远,只要耳边响起本民族语言,家乡的一切就会瞬间呈现。而在当下,特别是在城市中,民族语言裹着人们的乡愁,与人们的生活渐行渐远。

故乡,一种是血缘生根地,而另一种则是信仰和精神所依附的地方。白山黑水,是满族人的故乡,那里曾经是满语畅行无阻的地方、是满族文字诞生之地,也是我搜寻满族歌谣、学习满族语言的地方。

我最初对满族文字有直观的认识和了解,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爱新觉罗·溥仪的自传《我的前半生》中的满文档案照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我家已经无人通晓满语文,但是我却对这种神秘的符号充满了探知的欲望。

上世纪90年代末,我到北京从事音乐工作,有机会接触到各民族的音乐家、歌唱家以及他们用本民族语言演绎的音乐作品,满族文化的遗失使我产生了挫败感。我了解到,满族人口逾千万,而能掌握本民族语言文字的人却少之又少。因此,我从2003年开始搜集满族歌谣,并系统地学习满语文。

我一向认为,满族歌谣并不等同于清代宫廷音乐,它是由满族聚居地区的人民传唱的、在劳动中诞生的、用满族语言唱诵的音乐。我于白山黑水间,经过十余年的搜集调查,虽小有收获,但同时也明显感觉到,以民族语言为载体的民族文化正伴随会说母语者的老龄化与离世而面临消失。

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对现今满族语言文化的境况是否持悲观态度,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当前有非常多的年轻人通过网络主动了解满语文以及以满语文为载体的文化,诸如歌谣、萨满祭祀神词、家谱、档案资料等等。在这一过程中,不仅有满族还有其他民族乃至其他国家的年轻人开始学习和研究满语文。在政府促进民族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政策背景下,以中央民族大学满语社团每周开设的培训班、东北师范大学开办的寒暑假满语文培训班以及社会上其他形式的满语文培训班为例,粗略统计,学习满语文的人已逾万人。

我一直从事满语歌谣的搜集整理、再制作等工作,为的是满族以及各兄弟民族的朋友能够通过音乐方式,对满语文有更加直观的认识,让大家对满语文不再陌生。毕竟,减少群众的陌生感,是一个事物能够被广大群众所了解、所熟悉的第一步。

延续民族优秀文化和优良传统

我于2016年策划了满族歌谣全国巡演活动,从祖国的北疆哈尔滨出发,经多个省市,收官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南宁市。满语歌谣虽然在满族故地从未停止唱诵,但还属于小众文化。因此,我不免担心,出了东北到其他地区演出,能否被大众接受。

事实证明,我的顾虑和担忧是没有必要的。在上海,有不少音乐界人士以及众多媒体前往现场,他们不仅对演出给予了高度评价,也表现出对满族语言的关心。在长沙,湖南电视台邀请我录制节目,公交车里也换上了满语歌谣巡演的广告,这是满语文在南方城市得到认可和推广的最好证明。巡演的最后一站在南宁,我与壮族音乐人陆益合作,进行了一场满语歌谣和壮语歌谣的文化碰撞,完成了一次南北两个民族音乐交融的活动。此次演出不仅使壮族同胞对满族文化有了新的认识,也使我对壮族的语言和音乐有了深入的了解,拓宽了眼界。

在信息时代,延续民族优秀文化并不是痴人说梦。以活态文化为基础、民族政策为扶持、网络为载体,对濒危文化进行拯救传承,这项工作具有重大意义。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祝愿在文化大发展的今天,每一个民族的文化、每一朵花儿,都不会凋零失色。愿中国这个大花园,色彩越发斑斓。也愿人类文化中,不会再有只能凭资料才能被人认识的文化。

英国作家塞缪尔·约翰逊说:“语言是思想的外衣。”语言不仅是交际工具,也是文化的载体。保护民族语言,不仅是为了不忘乡音、记住乡情,也是传承民族文化、维护文化多样性的一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