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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糍粑黏着的岁月

来源:中国民族报 | 郭翰超  2017年02月13日09:10

打糍粑是个体力活,也是门技术活。 资料图片

  ◆乡土借“稻”

  小时候,云贵高原,乌蒙深处,穿青人家过年的时候有一项传统,那就是打糍粑,寓意一家人像糯米相黏,永不分离。如果赶上收成不好,乡邻也相互借米。糯谷收成差的,拿粳米换糯米,一般二三十斤粳米才能换十斤糯米。也有借糯米的,答应来年收成好再还上,大家也都借出,至于来年还不还,过了一年也都忘了,甚至也不指望还上。村寨里其乐融融,民风淳朴。

  腊月二十八,妇女们从米缸中舀出糯米,淘洗,入水浸泡。除夕清晨,泡胀的糯米白白净净,丝般润泽,有如象牙皎白,又似出嫁新娘,一脸柔嫩。

  上甑,开蒸。根据糯米多少,有用日常的木甑子蒸的,也有用大甑子蒸的。不过,大甑子不是每家必备的,往往是村寨里邻居间相互周转。围着灶台,看着木甑子开始冒气。快蒸熟的时候,揭开盖子,用筷子往里戳一些洞眼,热气从这些洞眼里冒出来,寓意蒸蒸日上。甑子的哪个方向先冒气,代表来年的财运就从哪边来。

  约莫半个小时,满屋子飘荡着糯米饭的香味,深呼吸,香味穿过鼻孔,沁人心脾。等了一年,盼了三百六十五天,小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踮起脚尖,揭开盖子,趁大人不注意,操起碗盛起糯米饭,就一溜烟跑开了。过了不一会儿,碗里吃得干干净净,再来“偷袭”取饭。

  大人一边蒸饭,一边带着孩子把石槽或者木槽洗干净,让小孩子帮着滚石槽。我家的石槽,至少已经用了四十多年,打糍粑的粑粑棒,取自原木。甑子里呼呼冒着气,粑粑棒待命,就等着糯米饭倾甑而下,投入槽的怀抱。

  ◆趁热打糍

  打糍粑是个体力活,也是门技术活,一般都由男人完成。打糍粑的地点,一般在堂屋或者门前的院坝里,空间大,摆得开。把糯米饭倒入石槽或木槽后,男人们就撸起袖子,拿起粑粑棒,趁热打糍粑。先是揉,尔后挥棒,精准发力,直落槽中——村寨里响起春节前的交响曲。

  打糍粑的人围在槽的周围,来回变换方向,打一会儿,揉一会儿,一会儿向前,一会儿退后,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交错进行,这样才能把糯米砸碎揉匀。等到糯米饭粒都黏糊糊的了,女人们就把手放在清水里过一下,把糯米饭粒捏成铁饼形状,放入铺了一层大米粉的篾盆里。嘴馋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抓起刚做好的糍粑,蘸着酥麻,开吃。

  ◆岁月留香

  打好的糍粑,按照我们穿青人的习俗,要在神龛左右两边各供奉一个,称为供神粑。同时,要在糍粑底下压点钱,祈求来年发财营收。这两个供神粑,要供奉到正月十五。在元宵节晚上,吃过晚饭,把这两个糍粑在炉火上烤一下,大人们拿着烤好的糍粑,带着小孩,扛起锄头,到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转一圈,边走边念,一问一答:“吃土蝉,土蝉死不死?”“死。”“土蝉烂不烂?”“烂,烂成瓜稀饭。”一问一答反复念,寓意年后种的菜不会被虫吃掉。

  做好的糍粑有两个去处:一是拜年用,二是自家吃。小时候,亲戚间串门拜年一般都带着糍粑,那可是珍贵的礼物。自家留下的糍粑,也有几种吃法:烤着吃,炸着吃,煮着吃。

  过完年,就要开始一年的劳作了。小孩子赶着牛,口袋里揣着切好的糍粑,到坡上放牛。饿了,架上柴火,把糍粑搁在柴火上烤熟,配着溪谷中凉爽的溪水吃下去,就算是一顿饭了。

  我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大年三十做的糍粑,有时候正月没过完就已经吃完了。孩子们又盼着过年,盼着来年打糍粑。

  山乡,故土,糍粑黏着你,糍粑黏着我,糍粑黏着岁月,黏着我们的记忆,还有那抹不去的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