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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老的逻辑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巴·那顺乌日图(蒙古族)  2016年07月05日23:04

萨日娜享受着飞奔而过的时光,领受生命给予的恩惠,也感受着衰老。

她是一家银行的职员,也是一位诗人。她是一位活得宽容、真挚、无怨的女人。她前半辈子庸庸碌碌地过日子,有日常的欲望,也有普通的烦恼。但她没有让势利与浮华左右自己。当她将要跨进55岁的门槛时,突然发现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美貌,以及其他东西。读她的诗,你就会感到她是站在时光的彼岸吟咏着年华流逝的惆怅与悠悠的乡愁。她的诗是用泪水记下的微笑和爱意。但她仍过着安顺的日子,更多地去依附于那些可亲近的亲人和友人,苦苦寻找远方的风景,去跋涉,去前行。

可是,她又不知远方是什么,远方在哪里,远方有多远。正因为她不能把它看得一目了然,在去拥抱新的希望的路途中听到歌曲《大雁的歌》时,她思绪万千。

这是一首从17世纪就开始流传于蒙古国的老歌,其大意是:

有一位老人站在草原上时,看见飞过的大雁,觉得似曾相识,不禁仰首问这问那。空中有大雁飞来与他应答。老人俯首行礼,表示欢迎和祝福。

大雁正要展翅飞离,忽然又回头轻声问:“我记得你原来是个多么年轻的少年啊!怎么变得这么老了呢?”

老人长叹一声说:“大雁啊!大雁!不是我自己愿意变老的,实在是这时光无止境的循环、飞速的流逝,让我不得不老去的啊!”

那是2010年,当萨日娜读到席慕蓉的散文《大雁的歌》之后,便知道这首歌所表达的内容。2011年春天,她在呼和浩特见到一位来自蒙古国的男歌手。这位歌手演唱的歌便是《大雁的歌》。萨日娜听完此歌,有一种淡淡的哀伤萦绕在心头,为人生的短暂而感叹。人生就如一根草或者是一片叶子,在春风里变绿,在秋风里飘落凋零。

时光之水一波一波地漫过,当2014年秋天站在她身旁时,她疲惫的心得到舒缓。在这季节,她来到海拉尔市,在这里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这次聚会上,她意外地见到一位多年不见的女同学。细想,萨日娜跟她分别以来,她们都踏着岁月的小路走过了25个春秋。在萨日娜的印象中,25年前她是一位秀气温婉、心地纯良的女人。那时,她的脸庞洁白清秀,眼神明亮而清澈。可是,她那飞扬的青春和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再如昔,面目全非。她觉得岁月流失,如烟如梦。当天,同学们边回忆那些旧有的、温馨的、触动人心的往事,边互相敬酒,畅怀谈笑,每人喝了几杯之后,一起尽兴地唱歌。之后,他们唱的每一首歌都不相同,都很好听,歌中有泪水,也有笑声。席间这位女同学站起来唱《岁月中秋》,唱到最后一段时,她忽然停顿下来,掩面而泣。看得出,她似乎是为逝去的青春而叹息,也为外貌的改变而婉惜。

2015年岁尾,萨日娜回到故乡科左中旗,拜见小时候的一位男同学,他叫宝玉。萨日娜时隔28年踏上归家路时,故乡的山川河流、树木花草,恍若昨日的场景。萨日娜的到来显然使这位同学感到惊喜。萨日娜盘腿坐在炕上,眼神追寻着里里外外穿梭着的老同学的子孙们。当老同学的妻子将酒菜端到他们眼前的时候,老同学的表情变得活跃起来,但眸子里漫过一层朦胧的雾色,在他含笑的脸上,流下一行热泪。他们谈论那些年代的同学之情和曾有的感人故事,不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在苦苦追寻中,想一些过去曾有的坎坎坷坷、磕磕碰碰,走到今天,已然不易。她定睛看去,他齿摇发苍的模样,仿佛一株树渐渐失去生机。她面对他丛生的华发、布满脸上的皱纹,想到飞速流逝的时光,感叹着这些可亲可爱的人们衰老的模样。她又一次感悟到人生如白驹过隙,感怀生命是在拥有和失去之间,不经意中渐渐地远离而去的情景。

有些人在光阴中不断老去,在青春和美貌无法挽留时,往往遇到危机,从忧虑到失望,想伸出手挽住如水一样流逝的时光,但无济于事。萨日娜为此烦燥一阵之后,又回归宁静的生活。恩格斯把“思维着的精神”比做“地球上最美的花朵”。她思维着往前行走,优雅地面对岁月的流失。

古人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也有人说过,“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近黄昏”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只是过了中年的人们呢。萨日娜积极地面对时光的变迁,似是一种新的血液涌上她的心头,一种新的力量在她心中升起,使她重生,使她又神采奕奕,焕发了活力。至善而有情的她显得更成熟,也显得更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