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唐布拉》(29)

　　陕甘总督左宗棠说：“天山南北两路粮产丰富，瓜果累累，牛羊遍野，牧马成群。煤、铁、金、银、玉石藏量极为丰富。所谓千里荒漠，实为聚宝之盆。”他还说，“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环卫北方，百数十年无烽燧之警……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若新疆不固，则蒙部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而况今之与昔，事势攸殊。俄人拓境日广，由西向东万余里，与我北境相连，仅中段有蒙部为之遮阂。徙薪宜远，曲突宜先，尤不可不豫为绸缪者也。”他认为，“若此时即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收复新疆，势在必行。胜固当战，败亦当战。倘若一枪不发，将万里腴疆拱手让给别人，岂不成了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其实，李鸿章从心眼里看不起左宗棠，认为他三试不第，要想入阁拜相是不可能的事情。左宗棠不介意，在同治十三年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向皇帝写奏章，准备赴京参加殿试。已是陕甘总督的一品大员，怎么可能去参加当官晋级的入门考试呢？两宫皇太后聪明，马上下道谕旨：特升东阁拜为东阁大学士。李鸿章闻讯丧气，无奈之下还要写信祝贺。

　　民族情感在左宗棠心里最为浓烈，最为深刻，当民族最危急的时刻到来之际，左宗棠不和李鸿章斗气，他心里想的是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大计。大敌当前，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为和平而战，为捍卫民族的光荣而战，直到最后胜利。

　　左宗棠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纵然是万丈深渊，也百折不回，宁愿马革裹尸。一个人一旦将自己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连在一起，他就荣辱皆忘，名利皆忘，他的人格就伟大了，就能撑起中华民族的脊梁。

　　当此外族入侵的危急关头，中华民族已是忍无可忍。在民族利益上的一味退缩，怎么可能换来和平与安宁？左宗棠主张用战争换和平，用战争维护国家的统一。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强硬主张，终于获得了两宫皇太后的首肯。在朝廷看来，危急关头更能显示忠臣良将的忠君爱国的热忱，考验出他们的赤胆忠心。

　　1875年5月，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拥有筹兵、筹饷和指挥全权。左宗棠受任后，立即准备进军新疆。他主张“缓进”，就是积极治军。左宗棠用一年半的时间筹措军饷，积草屯粮，整顿军队，减少冗员，增强军队战斗力。即使是自己的主力湘军，也剔除空额，汰弱留强。他还规定，凡是不愿出关西征的，一律给资，遣送回籍，不加勉强。

　　左宗棠还主张“速决”，就是考虑国库空虚，为了紧缩军费开支，大军一旦出发，必须速战速决，力争在一年半左右获取全胜，尽早收兵。

　　左宗棠同时建立兰州制造局，为西征军修造枪炮。为了对付阿古柏军的洋枪洋炮，由南方调来专家和熟练工人，在兰州造出大量武器，还仿造了德国的螺丝炮和后膛七响枪，改造了中国的劈山炮和无壳抬枪。

　　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战略是先收复乌鲁木齐，首壮军威，再大兴屯田，以保证长期后勤供应，安抚新疆各部族耕牧如常。在战术上，左宗棠事先命西征军前锋部队统帅张曜驻军哈密兴修水利、屯田积谷，一年收获的粮食就基本上可以解决该部半年军粮所需。为运输军粮，左宗棠又建立了三条路线。

　　到1876年4月出兵时，左宗棠指挥的西征军共有马、步、炮军150余营，兵力总数近8万人。但真正开往前线作战的只有50余营，约2万多人。

　　左宗棠带着当年林则徐绘制的新疆地图，背负着亿万中国人的重托，心胸燃烧着正义的烈火，率领数万湖湘子弟从兰州出发了。总督府三声炮响，左宗棠的队伍一路西行，浩浩荡荡。这是一条官道，车辚辚，马萧萧，汉唐以来，多少人在这里长途跋涉，远赴绝域，开辟了今天的疆域，祖宗遗业，岂能在我们这代人手中丢掉？

　　收复新疆的战争没有退路。这不是一般意义的决胜负，这是一场维护民族尊严的战争。征战的将士情绪高昂，视死如归。这是为祖国的统一和完整而战，左宗棠引以为自豪的湖湘子弟在血雨腥风中冲锋陷阵，在追求和捍卫祖国神圣领土的战争中，重塑自己的民族精神。

　　行军要经过大沙漠，流沙数百里。粮草可以马驮车载，长途运输，大部队行军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人畜饮水难以解决，所以只有分批分期地行进。左宗棠坐镇肃州，命刘锦棠、金顺分兵两路，先后率师出关。他把大军分作千人一队，隔日进发一队，刘锦棠走北路，金顺走南路，到哈密会齐。刘锦棠率领西征军主力自肃州入新疆，至哈密行程约1700里，很顺利地进入哈密。

　　部队各营到达哈密后，把从肃州等地陆续运往哈密的军粮再辗转搬运，翻过东天山九曲险道，分运至巴里坤和古城(今奇台)。很快，刘锦堂的前锋部队占据了距离乌鲁木齐不足300里的济木萨。5月，两路人马会合。9月，首先攻下乌鲁木齐。阿古柏部队二号首领白彦虎逃到托克逊。刘锦堂接着又攻克玛纳斯城，从而北路荡平。

　　接着，清军集结兵力转攻南路。第二年3月，先后收复达坂城和托克逊城。阿古柏逃往焉耆。不久，左宗棠大军收复吐鲁番。阿古柏自知大势已去，服毒自杀。阿古柏的长子胡里为争权夺位杀死其弟，率领残部逃往喀什。白彦虎率残匪逃窜到开都河一带。

　　这时，李鸿章等人又运作朝廷，发出敕令：“廷臣聚议，西征耗费巨款，今乌城、吐鲁番既得，可以休兵。”左宗棠看罢上疏抗旨，据理力争。摄政的慈禧太后看罢他的奏章，觉得有理，于是才继续收复新疆之战。

　　同年8月，大军从正道向西挺进，先收复南疆的焉耆、库车、阿克苏、乌什；接着收复喀什、英吉沙、叶尔羌、和阗。阿古柏的长子胡里与白彦虎逃往俄国。仅一年多时间，左宗棠就指挥西征军，攻克了被外寇侵占的南疆八城，收复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领土。这是晚清历史最扬眉吐气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图中最光彩的一笔，也是左宗棠戎马一生中最华彩的乐章。左宗棠自己也不无得意地说：“戎机顺迅，实史传罕见之事。”事毕，左宗棠上表申奏朝廷，光绪帝和西太后诏封左宗棠为二等侯爵。

　　当然，在收复新疆之役中奉献更大的，是那些为了保卫中国数百万领土免遭强邻吞噬而长眠新疆的将士们。战后，为了纪念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人们在乌鲁木齐修建了一座昭忠祠。

　　就在左宗棠随即准备收复伊犁的时候，清廷派崇厚出使俄国谈判归还伊犁事，结果搞了一个失地丧权的《里瓦几亚条约》，举国震怒。朝廷处罚崇厚，另派曾纪泽赴俄重开谈判。

　　左宗棠认为，只靠外交必不能收回伊犁，应“先之口舌，继以兵戎，事无不济”。左宗棠称：“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也，老怀益壮。”他自愿请行率军屯哈密，为曾纪泽谈判做后盾。他兵分三路向伊犁方向挺进。命金顺部出精河为东路；命张曜部驻特克斯河畔为中路；命刘锦棠部出布鲁特游牧地为西路；左宗棠坐镇哈密亲领后路声援，号称王师4万，这无疑对中俄谈判的中方代表是一个巨大的支持力量。

　　同时，左宗棠将其棺材从肃州运到哈密，借以表示收复伊犁血战到底的决心。左宗棠在哈密生活了4个月，为了减轻内地长途调运军粮的困难，他改善天山运道，修筑盘曲山路；他筹集粮秣，发动军民屯田垦荒，兴修水利，增粮积谷。他还在哈密大本营加紧训练部队，以提高战斗力。

　　左宗棠后来接到廷旨，让他立即回京。左宗棠保荐刘锦棠继任督办新疆军务。

　　沙俄看到来硬的不行，只好软下来。次年正月，曾纪泽谈判后，签署《中俄改订条约》，中国收回了伊犁和特克斯河上游两岸领土。

　　1882年，左宗棠再次向清朝政府奏请新疆建省，提出趁新疆收复伊始和西征大军未撤之威，不失时机地建省设县。这样顺应民心，有利于百废待举，恢复元气，实行切实有效的管理。左宗棠恳切陈词，清朝政府终于同意着手在新疆建省。时任新疆巡抚的刘锦棠，制定了建省的具体方案。清朝政府正式批准了新疆设省的方案。1884年11月16日，是新疆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日子。户部奏请添设新疆巡抚、布政使各一人，除刘锦棠任巡抚外，又调甘肃布政使任新疆布政使。从此，新疆省正式建立。此事左宗棠之功实不可没。

　　1885年9月5日清晨，73岁的左宗棠停止了呼吸。他是在福州北门黄华馆钦差行辕任上去世的。至此，晚清王朝的中流砥柱，拥有二等恪靖侯、东阁大学士、太子太保、一等轻骑都尉、赏穿黄马褂、两江总督、南洋通商事务大臣等头衔的左宗棠，这个风光了半生的男人，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