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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一部关于美国的小说》(5)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1月23日13:56 来源:中国作家网 【美】亨利•布•亚当斯 译者:朱炯强 徐人望

  年轻的康涅狄格州的国会议员C.C。弗伦奇先生则是一个迥然不同的客人。他存心充当政界的才识之士,立志改革官场习气;他有改革的禀赋,却不幸生就自负的天性。他相当富有,相当聪明,受过相当良好的教育,相当诚实,同时又相当鄙俗。他把自己的忠诚分配给李太太和她的妹妹,却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冒冒失失地称呼后者“西比尔小姐”,因而使后者大为恼火。他特别擅长其所谓的“揶揄”,竭力以拙劣的谐谑表现自己的机智,简直叫李太太忍无可忍;而当态度严肃时,他的谈话又活像参加大学辩论学会年会前的练习,更加折磨李太太的耐性。然而,尽管如此,他以其滔滔不绝地大谈最新政治的动态,以其深切地关心政治赌注的命运,仍然颇有人尽其才的地方。

  哈特比斯特·施奈德库彭先生纯粹属于另一种类型。他是费城人,通常住在纽约,从而迷上了西比尔的美貌,并经常给她讲解自己悉心钻研的货币和保护贸易的奥秘,以期博取少女的青睐。为了促进这两方面的兴趣和监护罗斯小姐的幸福,他定期访问华盛顿,或者与一些委员会的委员密谈,或者豪华地宴请国会议员。施奈德库彭腰缠万贯,三十左右年纪,身材高瘦,目光灼灼,脸上光洁无须,礼貌周全而谈锋甚健。他以才思敏捷左右逢源出了名,这一方面是为了自娱,另一方面也是故作惊人之举。他忽而热衷于美术,从技巧上探讨自己的图画;忽而从事文学研究,著了一部以人道主义为宗旨的书《高尚的生活》;忽而又专心于体育运动,又是参加障碍赛马,又是打马球,还配备了一辆四驾马车。他最近的活动是在费城创办《保护贸易评论》,作为进入国会、内阁和当上总统的台阶。这份为美国工业效劳的期刊由他亲自主编。几乎与此同时,他还买了一艘游艇,于是体育界的朋友们纷纷打赌,要看看他究竟先扔掉评论,还是先抛弃游艇。不过,尽管有这些怪癖,他毕竟是位极其和蔼可亲的朋友,滔滔不绝地为李太太倾吐业余政治家的奇谈怪论。

  马萨诸塞州的内森·戈尔先生可是个更为高级的人物:相貌堂堂,蓄着灰白胡子,鼻梁挺直、尖峭,眼睛清朗、敏锐。他年轻时是相当成功的诗人,写出的讽刺诗不但名噪一时,而且由于一些辛辣而机警的词句,至今还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接着他在欧洲专心致志地攻读了许多年,直到著名的《西班牙开拓美洲史》的发表,一跃而名列美国历史学家之首,被委派为驻马德里公使。那是一条获得贵族特许状和美国公民所能领取的政府年金的捷径。他在马德里心满意足地待了四年,但政府的更迭却使他复归林下。隐退了几年之后,他现在抱着恢复旧职的愿望来到华盛顿。因为每个总统都以自己的班子中至少有一名文人为荣,而戈尔先生更有马萨诸塞州代表团绝大多数代表的积极支持,所以,他要如愿以偿,前景十分乐观。戈尔先生不仅极其自私自利,而且相当自负,但是他精明干练,知道如何保持沉默,善于巧献殷勤,又渐渐地戒绝了讽刺挖苦的恶癖。现在,他只有在私下或者在朋友中间才仍然不拘言笑;李太太与他还没有达到这种交谊。

  以上都是男宾,李太太的客厅中固然绝对不乏女客,但比起任何拙劣的小说家来,她们毕竟能够更加生动地刻画她们自己。

  在通常情况下,客厅中总是流着两股谈话的急流——一股围绕着西比尔,另一股在马德琳周围。

  “罗斯小姐,”康特·波波夫领进一个年轻英俊的外国人,说,“你要我把我的朋友康特·奥西尼介绍给你,他是意大利公使馆的秘书。你今天下午不出去吧?康特·奥西尼也喜欢唱歌。”

  “我们很高兴见到康特·奥西尼。幸好你这样迟才到,我刚刚从内阁回来。他们真怪!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一直笑了一个多小时。”

  “你觉得访问内阁很有趣吗?”波波夫庄重而圆滑地问。

  “可真有趣极了!你知道,我是和朱莉娅·施奈德库彭一起去的。施奈德库彭一家都是以色列王的后裔,比所罗门最得意的时候还要神气。我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几个讨厌的女人,天晓得她们是哪里来的,真想不到这时竟然听到这样一场谈话:‘你姓什么,小姐!’‘姓施奈德库彭。’朱莉娅个子很高,站得直挺挺地回答。‘你有什么我大概熟悉的朋友吗?’‘我想没有。’朱莉娅认真地说。‘唔!我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姓,不过这没关系,我只想知道谁来访问。’到了街上,我几乎笑得发狂,但朱莉娅一点儿也不了解其中的滑稽可笑。”

  康特·奥西尼不大明白自己是否领略了其中的滑稽,只适当地咧咧嘴,微微一笑。在天真的妄自尊大和忸怩不安方面,二十五岁的意大利公使馆秘书当然天下无敌,但他觉得永远不开口可能会损害自己英俊的形象,便立刻有些冒昧地嘟嚷说:“你不觉得美国的这社会很奇特吗?”

  “社会!”西比尔轻松而鄙夷地笑笑,“美国和挪威一样没有毒蛇。”

  “毒蛇,小姐!”奥西尼说,那满脸疑惑,仿佛一个人拿不准该不该冒险踩过薄冰而决定轻轻地走似的,“毒蛇!真的,他们倒是鸽子呢,我愿意把他们叫做鸽子。”

  他希望刚才自己用陌生的英语说了句玩笑话,西比尔和悦的笑声使他对此深信不疑,不免欣然色喜,自信恢复,忍不住轻轻地对自己念了两遍:“不是毒蛇,他们是鸽子。”

  可是,李太太耳朵灵敏,听到了西比尔的说话,发觉话音中包含一丝她不喜欢的自卑;而那两个年轻的公使馆秘书则无动于衷,表情漠然,仿佛默认只是旧世界才有社会交往的观点。他们也太心安理得了,真是岂有此理!她突然打断他们的谈话,气势汹汹的声音,足以震撼他们的“鸽棚”。

  “美国的社会交往?确确实实,美国是有社会文明的,而且是非常高尚的社会交往,但有它自己的规则,下车伊始的人们很少理解。我来告诉你那是什么吧,奥西尼先生,这样你就绝对没有什么犯错误的危险了。美国的‘社会文明’,就是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一切诚实的、彬彬有礼和声音悦耳的女人,一切善良、勇敢和毫不矜持的男人。他们人人都有一张自由出入每一个城市和乡村的通行证——‘顺应潮流,不可背时’;一个人的遭遇如何,就取决于是否使用这张通行证,而不取决于这张通行证是否迎合他的愿望。这条规则是毫无例外的,那些以为‘亚伯拉罕是我们的老祖宗’的人,必然被顺应潮流的性格所吞没;这种性格可是我国的大宗出产。”

  李太太冲动地一挥叉子,把一块方糖扔进自己的茶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未免有点儿可笑。两位受惊的年轻人挨着训斥,根本不懂李太太的意思,只是微微露出默认的神色,站在一旁注视着李太太。但西比尔却诧异得目瞪口呆,因为她姐姐并不是经常这么使劲地挥舞星条旗的。可是,李太太说得太认真了,根本没有发觉他们三人的无声反应,或者,她实在只顾自己说的,别的全不理会。她发泄了一通,大家沉默了片刻,然后,谈话的头绪,又从被西比尔刚刚萌发的那点儿鄙夷所打断的地方,悄悄拣了起来。

  卡林顿走进客厅。

  “你都在国会干些什么啊?”马德琳问。

  “院外活动!”卡林顿以其半真半假的幽默口吻回答。

  “这么迅速?国会才诞生两天吗?”李太太惊奇地问。

  “太太,”卡林顿极其平静地恨恨回答,“国会议员像天空中的鸟,只有早起才能捉到虫子。”

  “下午好,李太太,西比尔小姐,我再一次向你们问好。你们现在是在讨哪些先生的欢心呀?”这就是弗伦奇先生沾沾自喜地自称“揶揄”的高雅格调。他也从国会大厦回来,顺路进来喝杯茶,享受点儿社交生活。西比尔假装没有听见,但脸上的表情却清楚地表明她巴不得狠狠地让他受点儿委屈。弗伦奇先生一边在马德琳身旁坐下,一边问道:“你昨天见到拉特克利夫了吗?”

  “见到了,”马德琳说,“昨天晚上他和卡林顿先生都到过这儿,还有一两个其他人。”

  “他谈起政治吗?”

  “只字没提。我们主要谈书。”

  “书!他知道什么书?”

  “那你得问他。”

  “唉,我们都处在最可笑的状况之中,谁都对新总统一无所知。真的,大家都一团漆黑。拉特克利夫说他也跟我们一样不知道,那绝不可能。他是个很刁的政客,不会没有情报。参议院的一个仆役今天就告诉我的同事卡特,说拉特克利夫昨天给北本德的萨姆·格兰姆斯发了封信;大家都知道,萨姆·格兰姆斯是总统小圈子里的人——啊,施奈德库彭先生!你好,什么时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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