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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民:火车朝着家乡跑
来源:文艺报 | 崔 民  2025年12月10日10:53

站台边停靠着一列绿皮火车。赵庆随着人流往前走,寻找着9号车厢。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是女人的声音。赵庆站住了,想再听一下,确认是不是在喊他。这时身后又传来喊声,这次是男人的声音:“你这人真怪呀,别站在这儿挡路啊。”赵庆头也没回,赶紧往前走。

这列火车是朝着赵庆家乡的方向开的,他要坐这趟车离开省城。他走进车厢,落座后,琢磨起站台上那个女人的喊声。想着想着,王凡妮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王凡妮与赵庆同村。两人一起念小学、读初中,又一同考进县城高中。乡亲们都说,瞧着吧,这两个孩子将来准会有大出息。可是读高中不到一年,赵庆的父亲突然患重病,家里没有劳动力支撑了,赵庆只好退学。

离开学校那天,王凡妮到县城长途汽车站送赵庆。赵庆背着行李登上回乡汽车的那刻,与王凡妮比翼双飞的美好念头,在萌芽状态中崩塌了。他没有转头再看王凡妮一眼,不想把自己糟糕的表情留给王凡妮。

赵庆在家乡干了半年农活,便跑到省城打工。后来,赵庆听到王凡妮考上省城大学的消息,也没打听她在哪所大学。所以,王凡妮来到省城后,赵庆没有见过她。

列车徐徐开动了。赵庆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省城,心里涌动着感慨。他记得极其清楚,几年前,就是火车把他从山村带到了省城。

初到省城时,赵庆在建筑工地打工。工地上是计件发工资,赵庆使足了力气猛劲干,完成计件工作量后,便坐在旁边捧着书学习。身边的工友悄悄议论,这个人很另类啊。赵庆不以为意,他承认自己来到省城打工,心里揣的想法确实另类。

那天,施工队长把赵庆叫到办公室。赵庆以为要辞退他呢,做好了走人准备。施工队长却告诉赵庆:“从明天起,你就做安全员的工作吧。”好事突然从天而降。施工队长说:“有人说你干活不行,就是个书呆子。我看了一下,你的工作量完成得挺好的,至于看书的事儿,我看你没错。”后来赵庆才知道,施工队长也是从农村来的,大学没有考上,就来到城里打工,凭着能力当上了施工队长。赵庆像见到了知己,也像遇到了偶像。

一年后,赵庆考上了某农业科技大学夜校,边打工边读书。其间认识了一个同学,叫郝枫,是省城一家贸易公司的副经理。郝枫很看好这个边打工还能边念夜校的赵庆,便把他推荐到一家农产品科技公司上班。果然郝枫没有看走眼,几年下来,赵庆凭着突出的工作业绩,被提拔为公司销售部副经理。

随着火车“咣当咣当”有节奏的声音,赵庆很快进入了似睡非睡的状态。忽然,他隐约听见有女人在跟他身边的旅客说话:“咱们调换一下座位好吗?我的座位也是靠车窗的。”赵庆眯着眼,听她继续说:“我们是一起的,坐这儿说话方便,打扰您了。”

当女人转过身来,赵庆惊呆了,竟然是王凡妮!

王凡妮面带笑容坐下,说:“我路过这节车厢,一眼就看到你了。”她变化很大,亭亭玉立,一举一动透着文雅。

赵庆突然想,站台上喊话的女人是不是王凡妮呢?王凡妮没说,他也没好意思问,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了。

王凡妮微笑着说:“见到你不容易,要是我不路过这节车厢,虽然在一趟列车上,还是不能相见啊。听说你的事业干得有声有色,给我分享分享呗。”赵庆脸红了,说:“我这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你吧,大学里的事儿多,说给我听听。”王凡妮还是微笑,说:“瞧瞧你,咋还没词了呢?要是涉及商业机密,你可别说了。”

赵庆哑言了几秒钟,才说:“其实我真没什么好说的,这次是离开省城回村了。”

王凡妮吃惊地问:“你不再回省城了?” 赵庆点点头,然后把他回乡的意图从头至尾跟王凡妮述说了一遍。他说:“我身边的人都劝我不要离开省城,说我已经闯出了自己的天地,再走就太可惜了。只有一个人支持我,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那个郝枫。”

王凡妮问:“郝枫?”赵庆回答:“对。我跟他说,我们家乡有漫山遍野的蓝莓,家家户户都到山上去采蓝莓,我想回乡建个原生态绿色农产品基地。他没有犹豫,就说他可以投资入股。”王凡妮插嘴说:“咱们家乡漫山遍野的达子香花,多么漂亮啊,也可以搞主题旅游。”赵庆伸出拇指点赞,说:“咱们想到一块儿了。”

列车在大庆站停了下来,王凡妮站起来,说她到站了,她的毕业实习单位在大庆。赵庆愣了一下,急忙起身送王凡妮下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火车终于在大山深处的一个小火车站停下来。

赵庆走出火车站,猛然看见村长和几位乡亲,站在一台红色拖拉机旁,像是在等人。没等赵庆多想,村长和乡亲们已经把他围拢起来。

村长说:“欢迎你回村。嘿嘿,你可是咱村的第一个投资人啊!”赵庆满脸疑惑。“王凡妮打来电话告诉我的。”村长脸上洋溢着笑容。

一位乡亲说:“你和王凡妮考上县城高中时,我就说过你会有大出息,哈哈。”乡亲们都点头说“是”。

村长笑着指了指拖拉机说:“这就是咱们村的‘豪车’,上车吧。”

赵庆红了眼眶,登上了拖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