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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2025年第12期|邹胜念: 青海湖
来源:《作家》2025年第12期 | 邹胜念  2025年12月08日08:05

邹胜念  江苏南京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钟山》等。参加《诗刊》社第40届青春诗会。曾获《诗刊》陈子昂诗歌奖年度青年诗人奖、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紫金山文学奖、李白诗歌奖新锐奖等。诗集《捕捉神鸟》入选“中国诗歌网2024年度十佳诗集”。

1

我从低处来,像鹅一样行走。

——气喘、唇紫、多嗔,

呼吸,变成了需和造物主重新商榷的难事。

一条漫长公路像牛舌,舔舐你身居高位的意义。

第二次造访你。在两次中间(翠绿多汁的日子里),

我已将婚事完成。

云霭朦胧,群山在天边受孕,

遍野黄花,羊群之腹瘪下……又隆起。

不是不想。没能娶你,

是因为当年,你的蓝不肯跟我走。

2

围绕着你出世,草木皆有化形之心,

我年有三十七,偶尔,想舍弃身体。

无喉结的碧波,荡漾成世界之初,

也将一种“中年危险”具象化。

此番,我将“初老”“微死”……

一些时髦网络语(外来物种)带进了高原,

看它们胆敢拜访你的水体。

——但你才是化形的高手。

阳光下,水波欢快,

一遍一遍推搡、清空自己。

我掬起你,牛羊喝着你,

快艇如匕首,几道白花花的伤口给了你。

而疼痛如经文,朝水面之下深深扩散,

——那是另一个五方世界。

高原上,朽木也是年轻有为者,

真正年事已高的,唯有你。

3

最高的人间:神的故乡。

白毡房搭起牧人的今生,风马旗在传送祷文,

云朵下方,红、黄、蓝、绿、白,都在翻滚。

白塔周围,湖水与经幡让人安详,

经变中,雄狮与鹏鸟,扶摇直上。

——雄伟场面的构成,是因有话要对高处说,

而玛尼堆,建立在石头的默契之上,

一行诗,被花儿和藏语反复丈量。

这是夏末,油菜黄灿烂,围着流浪之人荡漾。

大湖边,坦白与喘息交替,

当我转身,爱人,已从世外来到身旁。

4

船快靠岸时,又返航,

——因朗诵会还未结束。船像个句子,

在不同事件和情绪里滑行,

面对湖心(孤岛般的悬置),哪种声音更具普适性?

主持人的嗓音有金属质地,当他更换语种,

像在分别使用硬币的正反两面。

但已足够,我们听取一面,

又在另一面重新得到价值。

是一首永不会结束的诗,将我们滞留在湖上,

并将听觉分布在不同国度。

沟通是幻觉。触岸,是命中注定的事。

当朗诵中断,

船的鸣笛声,是另一种没有肤色的语言。

——惊悚、刺耳,聚拢了诗人隐藏的酒徒、烟鬼

政客……与一切他者般的声音;

——轰鸣,如同悲伤又兴奋的血液,

冲撞着自身年代不详、没有出口的轮廓。

5

回忆:一个轻型梦,来到

无法呼吸的高空……

我在低矮尘世,什么也不曾得到。

时间,像月牙(剪掉的指甲盖),

一面静透了的湖,它早已没有过去。

我全身上下,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尽管额头和手正在秋风里成熟。

尽管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我也要将那些好忘却。

没有意义,回忆只是一晃而过的黎明。

太阳,青海湖上的一轮太阳,

它本身就是个惧光的借口,

所以它把所有的光给了你。

而下方,一面深邃的湖,如同清澈的心理学。

你用静止的波纹理解着远处的山脉,

——如黛的谎言起伏,说着连绵的不好与不想。

6

坐在巴士里,远远地

……越来越近地,我们望见了它。

它比往事高;

时间跟不上祂,像脱节的手腕。

有人挥手、惊呼,狭小长方体内,

所有的后背重叠,像一沓无法转身的故事。

这里的白日如婚纱,漫长,拖曳在草原;

我口袋有写不尽的纸,曝光着情绪的雨。

我想我该重新看待自由,如同

接受她一路不看风景,依在我肩头睡意深沉。

可实质是,她梦中的遭遇,险过一面湖。

——奔逃中,她的汗,咸过一面湖。

巴士,将我们送入一片雕像群中,

藏族女孩,在那里跳舞,

在她们眼里,犯错的我有一点可爱,

提刀的人没那么坏。

7

这些稀有的鱼,叫湟鱼,

像诗里最小的修辞,养活过无数人。

导游描述它们当年被晒干后的样子……

一个小男孩不愿听,他跑至甲板尽头,

像一粒悬浮的小黑点。

——他是幸存的鱼,在命运里抽离寿命与身体,

湖水清洌,迅速给了他倒影。

游船鸣笛……我想让我最在乎的人先上岸。

但我记得,遥远的房间里,

一幅画中的两条鱼有来历不明的忧愁。

“掠夺过山水的人,我们要刨出他前世的善行。”

天地合并在大湖蔚蓝时。上岸后,

横穿马路的牦牛,不是风景,

也不再是肉。

8

看湖久了,便陷入不能抽身的想象,

并会波及多年以后的梦境。

所以,要警惕爱上湖和湖一样的女人。

我想起了她……一个在我身上涌动的旅行者,

——取自己的血液,酿造青稞酒。

藏狐与夜同时包围毡房,催促我们亲密无间,

酒还未熟,杏子被她含在口中。

现在,我是怯弱的写作者。若我忠实记录

她深渊般的美,会引来多少飞蛾扑火?

我爱她,这爱难以改变。

我单薄的双肩之上,是她的轻与重;

漫过双膝的波纹,像一生中处理不完的琐事。

但她不需要懂得这些。

光是照耀,也是射穿,水体扩散,山影如心蚀。

离开的那一天,风吹得刚刚好,

牧民赶着羊群,朝我喊“借过,借过……”

9

两千公里外:疾病、诉讼、嫁娶……

我在南山上静坐,像牦牛的静坐,

像石头和羊群的静坐。

下面是大湖。两千公里外,

——母亲(一尊移动的佛),正弯腰插秧。

经幡抖动,偈语如证词……

群山绵延,湖居中,这是一座大寺的范式。

两千公里外,刀鱼和螃蟹在网中闪亮,

一条大江用滚动的苦,在向我静坐的高原致意。

我流浪,在这星球上。

我远游,道心是一面缩小了的湖,明珠般

模仿着你,聚拢光、岸与水汽。

我煞费苦心得到的誓言与度牒,都是人间碎片。

离神最近的地方,一面大湖是入口,也是出口。

天地越来越静,我心中的小寺,

在以微弱的钟声,往高处挪移、渗透。

雪线消融,两处冻土松动,

霞光下,游客向南,僧侣们正追着落日西行。

10

魏明德*说话一直很慢,

我是到了高原以后,被迫慢下来的。

多好。如果那时我也慢,

面对古老、刁钻的问题时,就不会急于回答。

现在,问题已死。

答案悬在我和一个人之间,无用,却很久。

魏明德让我坐在他左边说话,

他推开窗观湖,一轮超大满月不请自来,

他伸手去够粼粼湖水,作画。

木梯在背后吱呀,响彻五更,

他说,法语先生来了,英语先生来了,

哲学先生也来了……

他搁下笔,寂静如汉字在舌根、桌面淤积,

而窗外,青海湖正将旷野推至灯火通明处。

橘色堂屋里,魏明德的白发

与我祖母的霜鬓无异。

高原之上,呼吸是另一种变奏,更不宜饱腹,

赤狐摇摇尾巴,迅速跑开……

到底,何物(遗憾或翻滚的语言)才是夜的核心?

魏明德明天启程回上海。

迟滞、暗沉的湖光里,所有未竟的都成了

——缓慢立起的影子与微风。

*魏明德(Benoît Vermander,1960年生人),出生于阿尔及利亚,法国籍,毕业于法国耶稣会学院,现为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只有左耳能听到声音。

11

七月,旅游旺季。我与一对陌生恋人

面对面,共进早餐。

晨曦温和,三杯咖啡微苦。

青海湖悬浮、很乖,在视线的尽头刚刚醒来……

她的手指轻弹他肩膀,

手机越过面包,停歇在刀与叉之间。

——爱情,此刻与我互为镜像,

望着它,我似听到一块琥珀的崩坠之声,

——两只旧萤虫从我耳畔飞出。

落地窗外,大地以上,逐渐明晰;

船在湖面平稳行驶,

而太阳更骄,像不断加剧的意外。

是一场戏。

角色正寻找我们,并发现我身旁晃眼的空缺。

在南方,我曾将一首好曲循环播放成

……受难、滚动的巨浪。

此时,圆形碟沿也是好岸。收束之中,

我缓缓切开面包,让糖汁(成年的湖水)充分流出。

之后,我的双手摊开、平放在桌边,

如时间里静息的两扇窗。

12

暴雨理解了突袭之意,并擅长使用这意义。

我在观湖酒店,看见羊群镇定;

看见伞,堆积在大堂角落,无人来取。

暴雨,从湖里跑出来……它制造的凉意与惊吓

在高原失效;在天气预报里变成了一则

循环、冷峻的警言。

当我打开行李箱:遮阳帽、冲锋衣、墨镜、

防晒露、红景天口服液、参观证……

该怎么形容呢?

一些武器?一些诗行里的现代性?

它们正将神秘的朝圣引入广阔的明喻之中,

于是,更多蒙面人扮演起牧民,在草原奔跑。

——是我让羊群惊慌,不是暴雨;

——是我让世界小于我,又让闯入的意义大于我。

我在观湖酒店,看见大雨顺着玻璃淌……

看见青海湖持有一张混沌之脸,被爱到心疼。

很快。我又看见暴雨回到湖中,

动作之熟稔,像我在南方,将一双干净的皮鞋

放在了爱人的清晨。

13

措温布:青色的海。

——液态的菩萨,受我一拜。

无边草野,受兔、鼠一拜。

此乃高地,人迹罕至,

真空般的寂静,受电闪雷鸣一拜。

野花如星子,受微风一拜。

牦牛骨磨成粉,受瘫痪的老妪一拜。

清冽湖水,受我喊不出的嗓音一拜。

斑头雁潜泳,水草摇动,

——像感知到了南方有一场婚礼。

群山梳妆……受邀奔赴而去。

新郎新娘,在我的绝望之外

和祝福以内,互相一拜。

14

房间里,一杯水在听湖。

一杯冷却后的熟水,微生物已幻灭,

我坐卧于床榻,不敢发出响动。

一杯水,面朝大湖,

——它前世的波纹与下坠的梦,发出了

轻微的摩擦声。

落地窗清明,你能看见所有。

但声音,那从未停歇的浪的拍打之声,

让岸觉得它终身都在犯错。

声音,被无力的透明隔绝在外。

高山草原:滚动的幕布青绿,

羊群与云朵,是这场哑剧里唯一

可以挪动的台词。

一杯水,在认真听湖。

瓷器托住它快要崩溃的身体,并给它

一个圆形、开花的面孔。

现在,我用汤匙搅动它,

赐予它速度、飓风、漩涡和一种

对过往(药剂)的溶解。

——像是报恩,或复仇。

我听到两种浪的声音。我听到了

相见的声音。

15

酒盲目,身体有些发烫,

来到青海湖畔,岂能不大醉一场?

雨后的公路,微微发亮,

带着不易被察觉的浸润与悲伤。

我手持夜灯,像紧攥自己的命。

四处是牦牛的粪便:一团一团的黑影,

像淤积的墨,像老化的黑暗。

一束仓促、笔直的光,将它们照射成

——铁、青铜;和不再为之捂鼻的

另一种可供冥想的事物。

后来,卓玛开车送我回房车营地,

神,通过一只发动机的震颤,

让整个西部醉意荡漾。

极黑之中,我感到:湖,就在不远处。

湖岸在扩散,

——所有黑暗都是澎湃湖水,

而那隐匿的本体,消隐,

……退回世界的空缺里,像一个精确的固体。

我瞭望旷野,知道湖

就在其中,并送来一阵微风

将烂醉如泥的人,安抚成了一尊打鼾的佛。

16

悲伤名词,它兴奋时,

你并不知道,一首诗究竟历经了什么。

今日,青海湖,奶油一样流淌在恩典之中,

明亮的白帐篷里,阿马杜先生*在舞台上领奖。

“……在非洲,诗歌首先是歌。”

译者将“我说”转换为“他说”时,

一只金藏羚羊涉过的湖与悬崖,

仍是渐变、未完成的苦渡。

此刻,场景兴奋,因那些被加冕的词语,

因被看见,一切似有了成为诗的可能。

而场景之外,寂寞动词,

——它固执地远行,犹如去向不明的隆达。

它离开手,独自去划桨。

夕光下,它愈飘愈远,湖面逐渐沦为

一大片燃烧的元音、尾缀……

而期待它返回,不是明智之举。

——阿马杜先生带领我们从灯光回到诗里。

高山之上,唇熄后,词远游。

从歌到诗,因氧气稀薄,

那艰难的过程获得了久违的合法性。

*阿马杜·拉米内·萨尔, 塞内加尔诗人。非洲最知名的诗人之一,曾获法国文学院大奖和2018年度非洲诗歌奖。

17

水携带着密码。当那密码

锁定某些人的命运时,湖,已化身为幽灵。

——它就在你童年甘蔗地的后方,

孩子们在其中赤裸翻腾,

那是所有的湖,共同拥有的欢乐图景。

今日,你逐高来到这天上的湖,见到了

它从所有湖里汲取的蓝,和所有童年

失效后的宁静。你在湖畔采花,

并将几十年前的溺亡事件说给它听。

你忆起玩伴被水囚困的模样,

那挣扎,恐怖而无意义。

此刻你望着碧波,为何会想起那些?

或许,青海湖不是一面听取颂赞的湖。

——尽管你说,你现在过得很好,

体内的漩涡早已摘除。

——但悲伤无法停止。

青海湖,一个受难的实体,一座念经的湖。

众生之苦难消。

它每吐一个字,都要动用满身的清澈。

18

这是星球上安静的一角。

湟鱼群,正在分食一片快要融化的面包,

湟鱼群,相同的躯体,密密麻麻

像宿命重叠,像同一个胃

在消化错投的、沉沦的慈悲。

我对重复没有厌恶。

我对诱饵般的、高高在上的观赏厌恶。

一块小石飞来,打散了疲惫不堪的秩序。

鱼群四散又返回,像逃脱,也像皈依。

——“我不是众生”①。

涟漪收缩、屏息,如犯错的小孩,

转经筒停歇后,我听到了花儿②里模糊的

微嗔,与静静一吼。

①出自禅宗公案《五灯会元》。

②花儿为一种民歌,流传在青海、甘肃、宁夏等地区,被誉为大西北之魂。

19

有时,我深信大湖之无用,胜过

声音之无用。

——躺在湖畔,我像已来到人世三千年。

三千年是一瞬。

是我蘸取湖水给你写信,写出什么,

什么就风干、消失的一瞬。

起伏的山坡,

似一场又一场膨胀的集会。

我们走遍天下,

去指认、加入属于自己的集会。

比如悲伤者无权兴奋;

比如行乞者无钱嫁娶。

但无论你从哪一场集会走出来,

都会面对一个大湖。

它能听到你遍体鳞伤之后的

草浪声,并承认那也是真实的海浪声。

——像获得了一种幻觉的、无用的认可。

三千年无用。而无用

却让你如高僧手里的一瓢湖水,

忆不起什么,无悲喜,不再是任何的什么。

20

我们来谈湖,但不要越过湖。

保持那交谈的水平面,不要剧烈晃动,

尽管你内心的战火,烧死了生活两端的树木与狗。

我们来谈生活,但不要越过一碗水。

——保持你的血液与经脉,

还隐约有着河流与蚌(珍珠)的过往。

我们来谈河流,但不要忌讳谈它的冰冷。

这是冬天,它应该坚实无比,供美丽的女人们

骄傲地走过而不滑倒。

我们来谈女人(母亲,女儿)。

——但最好先邀请她们来看看

这高原上的湖水。我想看到她们快乐,

在被垫高的清澈之上,她们美如男人的仇恨,

欢乐如一只只粉色的虎。

21

本就清朗的日子,

青海湖,将它简化为更淡的咸水。

宇宙的光源,第一次贴着肌肤炙烤,

我通体泛红,蜜薯般带着南方几亩地的自足。

碎浪如泪,是公主之泪,清纯而又痛苦。

——传说令人着迷,草甸里到处都是

赤麻鸭偷听的脚蹼。

倒淌河与世界的秩序相反,黎明的光有时狭窄,

偷渡者和复杂的事物正被它悄悄放走。

……湖水大片地涌向我,

像妻子当年,一眼就相中了我。

而在远处的博物馆里,我看见古代的湖水,

于唐卡里,闪着云母的光泽,

——按照王的姓氏自我分裂。右边,

一顶松赞干布的王冠上,

一颗宝石,像一粒不肯融化的长安雪。

22

拂晓的青海湖,

朦胧而年轻,像艺术家的早期作品。

它的美,在大时代之外,

——是英雄的结束,凡人的开始。

我在湖畔想一个人。

伊甸园般的想;废墟般的想;

痛苦地想,模糊地想,

一个婴孩还没有出世,就冠之以我姓氏的想。

她奔赴我时,大湖敞开。

我们急速建立起一种镜像关系,

并将彼此,推至一脚踏空的虚影。

天空群鸟飞过,哗哗响,

我确认自己,一定可以爱得明晰而持久。

世间事,站在高处俯瞰,都是芨芨草。

——两个人的日子,那么孤独,

也是另一种人来人往。

湖心如婚礼,在远处发亮,耀眼

如一场对现实的煽动。

波纹是虚设。唯暗流,它有厌倦自我的诚实,

终生执迷于——渗透、消解自身的谜。

23

摊开手掌,已有的命运

和想要的命运,相互缠绕。

在生命线开叉的地方,更细的那条纹路

如河,正流向未来的湖。

是怎样的一面湖?

湖水的颜色是否唯一?

如果它结冰,如何接收我出逃的、微弱的生机?

现在,一面湖离天堂很近,我能否认定,

它就是结局。

浅滩上,枯枝像雕塑,用力做出拥抱的样子。

女孩们温热的手下垂,触抚水中绒毛般的

她们自己的影子。

——从骄傲的锁骨开始,然后是小腹,是腿,

再到泥土里不可撼动的、真实的双脚。

秃鹰盘旋,它告诉我湖之外是广阔的沙漠。

——危机与险情,如新生的水痕,

正于地心深处缓缓托举,尚未成形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