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兴尚：问道繁花（组诗）
胡兴尚，编读为业，业余写诗，诗歌见《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星星》《扬子江》《江南诗》《山花》《长江文艺》等数十种文学期刊及多种年度选本，出版诗集《鱼骨中大海荡漾》《云泥》。
清水河小驻
河水清浅，映照着
岸上的细草微风
悬崖止于青石凸起处
流水迂回，推送着
剥落的银鳞和石片
日色堆叠在波涛中
随便切开一块
都是合金或纯银
顺流而下，荡漾的锡花
接好了鱼骨损伤的部分
贴在石头上的白云
比石头更沉
蒙住日光的水汽
比日光更明亮
回 响
秋过渡到冬，淡蓝
到深蓝，静默的
向内震裂自己的声响
草木趋于褐黄
落叶过渡到浅灰
不必问道繁花
它们四季如常
蜜蜂惯于撕开云絮
翻找着闪电的蕊
银杏从高枝跌落下来
应和着，我换取骨头的声音
一些朽坏的部分
空出来，抽一根
阔大的天空
就荡起一声脆响
朝露晞
天微明，露水静坐墙头
改良版防护笼铁片上
每一颗露水，都心怀锋锐
守着，逼退铅灰天空的断墙
我们分不清，草尖上的露水
和铁片上冷若霜雪的露水
由它们分解或隐匿的杀戮
哪一个更接近天空深蓝的原色
露水包裹着，一天中
易于突起或坍塌的部分
沿着红日的单向高速
它们抵达刺破或切割
留我们在空荡荡的荒野
反复练习，把一滴溢出沟渠的水
扎到茅草尖部，全然忘了
那是扎我们干涸已久的慌慌之心
峡谷底部
大水自天边涌来
任何一座耸入云天的大山
都逃不脱被劈斩的命运
开合的悬崖，便成为
浪花和波涛的屏障
所有泥沙聚到一起
是大山被掏空的部分
它们堆于平缓处
向内收缩，扣紧席卷
暮色中，大水集体推移
如果没有浮起的草叶
竟看不出，江河日下之势
上升的水位，似乎
是岸边的茅草拉起来的
浊气尚未退去
峡谷底部的波澜
压着，暴雨未止息的怒气
怒水之江
水的愤怒，深藏于
冰川和雪花心底
冻僵的奔涌，柔软的淹没
大水冲开石头之门
盗取了硬和冷
沿着峡谷，兜售素色浪花
从雪山之巅滚落的水和石头
拥有等量的铁石心
必须止住无来由愤怒
让一条闪着碎银之光的大江
拥有熟透的波涛
供老虎和铁索飞跃
供水电站和小县城生息
必须全部接纳
水出让的浑浊和蓝
两山夹峙，积雪所剩无多
月光滑落处
奥热消解了大水的决绝
天空下
高原梦浅。在平旷处
种茅草，种风沙
以土石修一小站
植柳一株，黄昏
短暂驻留，落日有所依傍
搬来废弃石碾
让雨水和月光，浅眠
风从东山奔袭而来
麦花中有隔夜的酒香
你来与不来
柳枝都会结满星辰
囿于石头之乡
生生把高原，望成
雨水中的荒漠
身体展开的向度，是一场
不计归途的沙尘
途 中
去雾中，途经山脚小村
老树结满空巢
流水矮下去的地方
石头托起腐烂的炊烟
树头经霜的柿子，照亮了
阁楼上未过油漆的棺木
黄泥土坡上，蚁群扭结着
蹚过身体的桥面
以茅草为假想敌
撒米成兵。过乱坟岗
月光的遗容，紧贴
无主的纸幡，未燃尽的沉香
接不通，黄土层断开的阴阳
牧羊人徒手打磨的石雕群
代替他坠崖的妻子，山腰台地
拥着落日起舞。转过崖口
浓雾从清寒石面上腾起
老鹰埋骨之地，阔如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