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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2025年第8期|空格键:空山
来源:《诗刊》2025年第8期 | 空格键  2025年10月27日08:40

空格键,1975年生,湖南醴陵人,自由职业者。

苍 老

人类能徒手到达的最高处,

大概是屋顶。

但是有多少人去过自家的屋顶?

人类可免费观看的最动情的悲剧,

莫过于月落。

但是有多少人见过月落?

——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

看了一场完整的月落;薄凉的露水,

默许了我和地球几乎同步的苍老。

枯 枝

“雪是最完美的妥协。”

他伫立窗前,看见那无垠的白

在慢慢完成一个圆——这形式的终极。

汹涌的光,已将他吞没。

“那么枯枝就是另一种爱,它并不需要拯救。”

雪球在继续滚动,连同孩子们的沉默。

墙角的蛛网微微颤动,像要踢开

颗颗尘埃……

多么清洁的早晨!而转身

就是一间空房的静寂;他仿佛听见

一台缝纫机在嗡嗡响着——

温顺的布料,花纹若隐若现。

山坡宁静

山坡宁静,因此开阔。

因此只有一块石头:这个免费的

座位,是为我准备的吗?

溪水在很远的地方流着,

但我仍然听得出,它比更远的火车,

还要急切。它绝不能晚点。

只有蝴蝶这个傻丫头,飞飞停停,

最终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我的鞋上,沾满了某种植物的种子。

致蟋蟀

你偷了我的琴也就算了,

还要在我旁边弹起来。

弹起来也就算了,

为什么还是那首老歌?

老歌也算了,居然

一遍又一遍。月光都长出皱纹了。

却又在我低头找你时停了下来,

仿佛,有些事情真的结束了。

空 山

没有鸟不能叫空山。

没有一只鸟突然鸣叫、飞起,

不能叫空山

现在,这只鸟消失在云中,

潭水转瞬明亮起来。

但我仍然找不到那只鸟。找不到

云的任何破绽。

只有松枝颤巍巍递过来一轮白日:

刺目、决绝;它游荡了一整天,

又乖乖坠落在

空山,我暗黑汹涌的身旁。

细 雨

细雨。白鹭仍在飞。

在拉得最细长的那滴雨里飞。

在破碎的塘面上飞,

在即将到来的午餐里飞。

天空不是召唤,而是限制。

越飞越低。但找不到地方降落。

但必须降落:细雨,细雨,

这些纠缠的法则,白鹭的空巢。

陀 螺

我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爱玩陀螺。

你看他,站着,突然甩一下鞭子,

有些歪斜的陀螺转速加快,又笔挺的了。

他的鞭子上有秋风。但陀螺

不会落叶。早已转晕了的陀螺,

只是一截木头的陀螺,忘了自己

已被削尖。必须接受鞭打。没有人

能改变银幕上的剧情。抽陀螺的人,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连续抽打着陀螺。水泥地上,

鞭痕清晰可见。——陀螺被抽打得

跳了起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后来,

它还是慢了下来,直至倒在了地上。

夕阳寡淡。抽陀螺的人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