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庐山绿
数不完的庐山植物,写不尽的庐山颜色。
庐山有金丝般的三月金缕梅,有如云如烟的芳菲桃花,有如火如荼的云锦杜鹃,有红透半天的鸡爪槭枫叶,有灿若朝阳的冬日银杏;有红梅蘸雪的乍暖还寒时候,有采菊东篱下的秋,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夏;还有牯岭凤仙、庐山芙蓉、花木槿、牯岭悬钩子……更有一种奇妙的花朵突然出现在我漫步的途中,让我在那一瞬,竟以为身在故乡呼伦贝尔——庐山的花溪谷间,出现了一大片玫紫和淡粉色的秋英。秋英的另一个学名叫波斯菊,在北方的呼伦贝尔称其为扫帚梅,是茫茫大雪之前最后的艳丽;秋英在西藏叫格桑梅朵,象征美好和希望。这种秋日盛放的花适合寒冷干燥的环境,没想到虽然凉爽但多雨湿润的庐山也吸纳了她。庐山上有中国第一个专业植物园,已然名扬四海,而整个庐山森林郁闭,鲜花荟萃,堪比一个庞大的植物博览会。
“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上庐山,毛泽东首先写进诗中的是一路绿色。在我们沉醉于庐山的姹紫嫣红之际,庐山那铺天盖地的底色——这最常见最原初的绿,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庐山之绿,是无边无际无处不在的绿,是参差错落却密不可分的绿,是草叶,是木本,是溪水边的娇嫩,是岩石缝中的顽强,是大雪重压下不褪色的凝重,是细雨浸润中一尘不染的生长。日复一日,那无以计数的绿叶伸张着手掌,承接着来自太阳的光与热,运化着天地的能量,融入根系,再输送到每一根茎管和叶脉,让植物徐徐拔节,而后孕育蓓蕾,绽放艳丽,当花季落英而去,绿却毫不松懈,它们继续工作,直至供养到种子一点点饱满坚实,当成熟的种子连蹦带跳地奔向四面八方的时候,庐山的绿色在低温中按下了暂停键,虽然有些暗淡,却不肯枯萎,如果你细心观看,那些雄健的黄山松、高耸的柳杉,嶙峋的槐树,在季节中几乎不动声色,保持着墨一般的深绿;落了叶子的银杏,其斑驳的树皮上依然透出一层青白;即使是生在山顶的蕨类苔藓类植物,也用毛茸茸的银色护卫着茎根上的灰绿,在淡淡的阳光下慢慢呼吸,为大山披一层柔软的地衣;灌木就不用说了,她们哪里肯放弃,不论她们的叶子是否还在枝头上摇曳,你轻轻掐一下她们的枝条,竟然是那样柔软,随即汨出几滴淡淡的绿汁。
我们当然可以这样说,庐山的葱郁,得益于庐山的亚热带季风气候,得益于庐山海拔1474米的阳光,又有鄱阳湖和长江水系的滋养,庐山就这样敞开胸襟,让南来北往的植物落脚生根,赓续千万年。但是如果我们翻阅一下有关庐山植物的志书,就会发现,其实庐山的很多植物都是经几代植物生态工作者之手,一年年锲而不舍地引进并繁育的。例如,庐山的五种松树中,除了本土的黄山松,其余的华山松、火炬松、日本金松、金钱松都是人工引进的,我在庐山看到的北方秋英,无疑也是成功从北方引进的。
在庐山植物园林荫的掩映中,长眠着3位中国现代植物学奠基人——胡先骕、秦仁昌和陈封怀。岁月已远,但我们不应忘记他们用一生开拓的中国生态建设之路,是他们第一次在中国试验引种并一步步改良了多种热带植物,令其在庐山落地生根,繁衍蔓延,从而不断丰富了庐山植物的多样性,这项事业因此不断发展,并陆续吸引了众多志学人。
1934年,有志青年熊耀国到植物园工作,他始终不离秦仁昌和陈封怀左右,每天爬山越岭,边干边学,埋头于植物研究工作。抗日战争爆发后,庐山植物园迁到云南,因为家里有走不了的老母,更有放不下的江西植物研究课题,他选择留在了战火纷飞的江西,此间时常进山,寻找那些没有被认知的植物,采集植物标本,哪怕饥寒交迫,也从未停下脚步。他常常在山间过夜,为了安全,他会点上篝火,在火中撒上胡椒粉,这样野兽就不敢来袭击了,有时候寒风瑟瑟,他便躺到荒塚中躲避,滑倒摔伤对于在山中艰陟而行的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他就这样坚持到抗战胜利,分文不取酬劳,把留下的大量植物标本,上交庐山植物园,作为江西植物分类和研究的第一手依据。
自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随着时代的进步,庐山的生态环境不断改善提升,连年实施了多种有关自然改造的科学实验,已经补种了7000多亩柳杉以及多片不同树种的人工林,造就了青山万韧。今天,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已经有了一支学科齐全、人才济济的专家队伍。他们留下的庐山之绿,就像空气一样包容着庐山,也像厚土一样滋养着山上的万物。
悠悠庐山,绿色茫茫,为人类孕育了众多文人墨客的千古诗章,也留下了亘古不衰的故事,更有很多宏大的历史叙事在这里萌生相传,而今高山仰止,青山满目,一卷锦绣宏图正日益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