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耀:戏杀小集(节选)
小 序
书名《戏杀小集》:戏,是悲喜之剧;杀,即格斗死生;小,乃小中见大,非以小为贵也。
故事一百四十七段,皆出自农民、战士之口。以武装斗争为主,分为抗日、解放与援朝三个战争时期。
录自真人之口,写于实有之乡,肉是生肉,血是鲜血,真杀实砍,原汁原味,无一字假托。
余年九十有二,无力扛笔,献出多年所积,或可添一点文坛风韵,终无憾矣。
2016年9月15日 中秋
抗日战争时期
阎王鼻子上打出溜
县公安局的老靳,夜里摸进据点曹伍町,找见两面保长大楚,问他:“能不能把炮楼上的伪军队长汤中庸叫出来,试着谈谈,‘争取’一下?”
第二日,大楚上炮楼,私下跟汤中庸说:“哥们儿,这些日子咱呆得不错,我想请你出去吃顿饭,敢去不敢去?”汤中庸说:“敢去怎么说,不敢去怎么说?”大楚说:“不敢去,就不用说了;要敢去呢,我家离这儿不远,自己打的鲜鱼,我量儿不大,陪你四两,别的不敢说,我拿全家性命担保,有我的脑袋在,不能少你一根汗毛……”
于是约定了时间。
傍黑以后,就在大楚家炕上,公安局的老靳和汤中庸,面对面坐在炕桌两边,吃着,喝着,谈着,似乎很投机。最后,汤中庸应许:第三天半夜,把一个小队拉出来。
但汤中庸一回炮楼,就把实情报告了日军队长佐佐木。可大楚还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炮楼上请他上楼问事,他就大大咧咧毫无准备地上去了。
一进门,就见佐佐木按着指挥刀说:“你家的,八路的有!”
大楚愣神也不打,就说:“没有!”
“没有?有人的报告了!”
“报告了也没有——我知道是谁报告的!”
“谁的报告的?”
“汤中庸队长报告的。太君,你可以杀我的头,但得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
“昨儿汤队长上我家去了,他跟我借钱,我没有——就为这个!要说我家有八路,他为什么不逮住?我家就在炮楼底下,你也可以去搜嘛!……”
鬼子瞪着眼,犹疑起来,想了想说:“你的,先回去。”
大楚一到家,先把坐着月子的老婆和孩子打发走,随后拿了几件衣裳,也跑了。当夜,鬼子就把他家包围了,可已是空屋子冷炕。
曹伍町据点拔了以后,当街的艺人把这事编了一段鼓词,题目就叫《阎王鼻子上打出溜》。
一把“德国三眼”
本来是去掏雄县的伪警察局,趴了半宿,“内线”没有出来。看看天就明了,邵队长下命令:“跑步撤出,日头冒红赶到流通庄。”
侦察员小沈跟着队伍跑了半截,嫌累得慌,就一个人掉队了。
他坐在南关公路边上,两边看看,想休息一下喘口气。可是,晨曦中来了一辆车子,车把上担着棵三八式,从城关“嗖嗖”地骑过来了。小沈往起一站,迎着他走上去,就在一擦肩的工夫,一膀子把那家伙扛到道沟里去了。
那家伙还挺横,爬起来说:“三八式里没子弹,你小子走不了!”小沈掏出盒子说:“这里头有一颗!”那家伙才跪在地下磕头,说大枪、车子全不要了,只求把车尾巴上的枕头还给他,那是给他妈上寿的礼物。小沈一想,不能信他,便骑上自行车,沿大堤一路西飞,早早就到了流通庄。
邵队长带着队伍也到了,在街上一点名,缺了小沈,嘟哝说:“这小子,又不知往哪儿闲打‘游击’去了……”可进屋一看,小沈在炕上睡着呢。“哎,你怎么这么快呀?”小沈说:“骑车子来的,怎么不快。”打开枕头一看,里头一把“德国三眼”(一种很名贵的德国造盒子枪),外带四条子弹。后来才知道,这个骑车的家伙是去赵北口接伪警长的职的,三天前,那个警长让我们掏出来枪毙了,不想这家伙还未到任就丢了官。
“机枪零件可不能缺了”
黄书元十四岁扛活,扛到十九,参加了八路军。已打过十几次仗,负过五次伤。
打徐水一个据点时,他冲到敌人枪眼外头,敌伪的机枪“咕咕咕”还在打,他蹿上去把机枪扳倒了,使自己人顺利上房,可因机枪早已打红了,烫了他一手燎泡。
敌人终于支持不住,缴了枪。我们叫敌人把枪扔出来,排队往外走,最后出来个挎小撸子的伪官儿,黄书元问他:“你是什么干部?”他说:“我是连副。”黄说:“把撸子给我!”那家伙乖乖地给了。黄又说:“你们那挺机枪,刚才我可听见了,嘎嘎地打得挺好,这会儿,零件可不能缺了。”那家伙说:“不能不能!一个螺丝也不能缺。”黄说:“光说不行,你得打几发给我看看。”伪连副赶忙把机枪推上子弹,打了几发,果然非常好。黄书元高兴异常,这才说:“别害怕,八路军优待俘虏。”
黄书元五次负伤,都不曾下火线。人们问他:“你负伤了为什么老不下来?”他睁大眼睛说:“都不重嘛!”可他脑瓜顶上有白白的一溜沟,那是一次爬寨墙时,叫敌人的机枪扫的。
血洗之后
唐县通往保定的公路旁,有个小小庄,民兵工作特别强,多少次敌人从这儿路过,都让他们炸死、打死许多人。敌人恨透了,发来大兵,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连残垣断壁都推倒铲平,彻底来了个血洗!可这小小庄的人毫不屈服,剩下的人,青壮年加入民兵队,老少娃娃分散到四邻各村。他们在砖瓦缝里撒上高粱种子,把地面以下挖成战斗地道,把修枪造雷的小修械所也搬到地下去,照样给来来往往的鬼子以严重打击。
小小庄的人都变了,原来不愿让儿子当民兵的,现在跟着到处埋地雷;住在外村的大娘、大婶,挎着篮子,提着瓦罐,给民兵送好吃的;在敌区有关系的人家,找伪军们拉关系,搜集他们的消息,偷买他们的子弹;姑娘们都把民兵小伙儿看作英雄,有事没事找他们唠嗑,跟他们吊膀子,有的还亲自参加战斗;小伙儿们扎着日本皮带,蹬着日本马靴,扛着三八大盖,到处走动,个个威风凛凛。
日本投降时,一队鬼子兵从唐县往保定偷撤,被他们截住猛打,居然缴获一门小钢炮、两挺机枪,还抓了三个活的。
一对泥人
革命干部尹志壮,被敌人绑赴刑场去处决,还逼着据点里的群众夹道参观。尹志壮在人的“胡同”里从容往前走,突然妻子从人丛中钻出来,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他用胳膊肘把妻子的下颏托起来,慢慢地说:“以后,不必苦守,另拣个人吧,守节是老封建,故意为难妇女,人一去,就完了。我在地下真的眼见你为我吃苦,不是更加难受吗?”其妻悲痛欲绝,说不上话来。尹四围一看,对近处一个老头儿说:“老大伯,麻烦你搀她一下,她身子太弱,谢谢你了。”老头儿上来,忍着泪把他妻子搀开,完成这最后的诀别。
第二天,街里土地庙的神座上,出现了两个一尺左右的泥人,一男一女,并肩而立。一直立了几个月,无人触动,也不知作意为啥,作者为谁。
大大槐
恶霸地主焦松,带一行汉奸队,从城里杀回来搞“倒算”。他领着人剿杀抗属,到一户户剿杀完了,最后把一位七十岁老太太推下坑去活埋,随后把她四岁的孙女也推下坑去。小孙女说:“奶奶,土迷了你的眼了。”老太太拍拍她说:“好好睡吧孩子,你大大(指八路)早晚要回来的。”
后来,这地方重新解放,活埋人的地点长起一棵小槐树,抗属们给它砌起一圈围墙,就叫它:大大槐。
“快抬我来啵”
雁翎队员长海,驾着一只小船,从赵北口内线关系那儿往回走,刚钻过十二连桥,突然碰见鬼子的大船,一下查住,马上被捆了起来。挨捆的时候,长海有意攥拳绷劲,到捆好了再一松,手指头恰好够得着绳扣,心说:“等着吧,你个兔崽子!”
敌船载着他直奔西田庄,路上,伪军队长说:“小家伙别怕,我们是杨部队儿(伪杨文凤部),不糟害中国人。”
长海说:“别跟我来这一套,敢当八路,就不怕死。”
“嚄,挺坚决啊!”
长海说:“谈不上坚决,要坚决早碰死了,你抓不了活的!”
敌人赌气不理他,他便暗暗把绳扣解了,只攥着一团绳子,仰天躺在船舱里。
船到西田庄,有民兵在房上放哨,发现了敌情,“梆”就一独抉。鬼子伪军登时大乱,伪队长喊:“各船左右散开!把雁翎队围住了!他妈的快点!”长海见他们乱乱纷纷,两只鞋一甩,翻身跳下水去。
敌人喊声“跑啦!”,“乒乒乓乓”,又是机枪,又是步枪,照着水泡乱打。长海知道敌人必定开枪,水下一转身,又钻回船下来了。他计算敌人会驾着船追他,那么,他随着船靠近苇地,就有逃儿了。谁知敌人只打不动,他只好一个猛子扎出去半里远,刚一冒头,就“当”地挨了一枪,离脑袋顶多半尺。他随着水花往水皮上一仰,挺住不动。敌人喊“打死了!”,就停止射击,划动船只来追。其实,长海是抓着身下苲菜蔓子慢慢往苇塘里“趁”呢,“趁”到苇塘近跟,才又一个猛子,脑袋耩着泥,扎出三十多弓去,钻了苇塘。他在苇塘连滚带蹦,又泅过六七道壕沟,终将敌人摆脱。每只脚都给苇子扎了七八个窟窿,双脚全扎烂了。
黄黑儿,他泅到下四庄子,刚爬上岸,就听一声“口令!”。长海听着耳熟,问:“你是石洛刚吧?”
“啊,长海呀?怎么还不过来!”
长海说“快抬我来啵……”,就晕过去了。
“下次不知该谁抱我了”
任丘的敌人要搞“反共誓约”示范,预先通知贾村:挖一个能埋三十人的大坑,就地等着。第二天,鬼子来了,二话不说,先把三十个人推进坑里埋掉,然后才给人们训话。老百姓全吓坏了。
可是,抗日政权仍是动员各村按照两面政策坚持斗争,敌人要伕要粮,尽可能拖延不交,或少交。
村副和“联络员”受命上岗楼去办交涉:老百姓至少一半在挨饿,催粮食催出三条人命来了,请皇军宽限。一上岗楼,鬼子见粮食没送到,一字不问,一刀削下“联络员”的头,把脑袋往村副怀里一扔说:“抱回去!粮食的不交,统统这样!”
村副抱着脑袋往回走,用手拍着他的伙伴说:“去是咱俩就伴儿去的,回是我抱你回来,下次不知该谁抱我了……”
英魂附了体
敌人第二次血洗狼牙山的时候,有个老汉被敌人捉住了,一面打骂,一面逼他领路去挖八路军埋藏的物资。这老汉说声“走”,就领着鬼子,七拐八拐,爬上了一座高山,在一块悬崖上,停住了脚,指指下面说:“东西就在那里。”有个鬼子官儿伸头一看,他抱住那鬼子踊身一跳,二人一齐跌下万丈悬崖。
就在同一天,另一老汉带着鬼子去捉八路伤员。他故意走在地雷上,跟敌人一块粉身碎骨。
人们说,狼牙山五壮士的英魂附了老汉们的体了,人人骨头特别硬。
最爱哭的老罗
老伙夫罗成群五十多岁了,几次让他退伍,他都不干。
有人说他最爱哭,比方,看村剧团演戏,一枪把个日本鬼子打个大仰跤,他哭了;报上说,我们解放了曲阳城,他哭了;村里群众斗争汉奸恶霸毛杰三,最后把他枪毙了,他又哭了……
可也有人说他不爱哭,例如,连长在战斗中牺牲了,追悼会上大家都哭,独他一个泪不掉。人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人挨了欺负,肚里都有一口气,一哭,气就泄了!就像女人挨了打,哭一哭,什么事全化了。所以,当兵的不能哭,得把这股气憋着!”
据说,他身世苦得很,从不跟人说。冬天夜行军,山高雪大,他罗锅着腰,背着行军锅,从不要人换。一次,晕倒在五迴岭上,醒过来,仍不许人搀他、换他。
已死在他肩上
赵兰贵负了重伤,赵有志背起他来往后撤,其时敌人正盯在背后,步步紧追,跑了没有几步,就跟部队失了联络,又跑出二三里,赵有志累得头昏眼花,一步三晃。赵兰贵怕连累他,劝他把自己丢下,免得白陪着牺牲。但赵有志坚决不肯,咬紧牙一直背他逃出了火线,在见到自己人时,才一口血喷在地上,昏厥过去。而赵兰贵呢,已死在他的肩上。
“四宗宝”
抗日时的部队中,曾流传一首顺口溜,道是:“八路军,四宗宝,推栓盒子摇腕表,甩水钢笔大破袄。”
盒子枪在击发之后,大栓登开,应自动推第二颗子弹上膛,才保证连发。可八路军的枪,因使用过久,弹簧松弛,已不能推子弹上膛,必须用手推它一下,子弹才能上膛。所以,称之为“推栓盒子”。
手表,八路军极为稀有,高干和指挥员们所戴,也大多残破老旧,常停停走走,所以得常常摇摇手腕,帮它走好,以至成为习惯,这就是“摇腕表”。
钢笔,那时所用墨水,大都是用颜料自制的,写时常常堵塞,所以写写甩甩,边写边甩,也成了习惯。
大破袄也称一“宝”,除了用它挡风御寒之外,夜间还兼做被褥,且不避脏臭,随意翻滚,若装作穷人去袭击敌人,尤为方便。
在残酷环境中自嘲,也是把开心的钥匙。
“坏三儿”
战士小李,十五六岁,时常发嘎,人们叫他“坏三儿”。在大官厅战斗中,他与敌人争抢一个坟头。看看敌人要占先,“坏三儿”急掏出手榴弹,不拉弦就摔了过去。敌见有炸弹飞来,急忙卧倒。“坏三儿”知道手榴弹未拉弦,一个冲刺,将坟头占领,使敌人陷入被动。
还有一次,与敌人打交手仗。对面奔过来一个彪形大汉,“坏三儿”料想拼不过他,便猛地睁圆大眼,喊道:“嗨!表哥,你也来啦!”那大汉一愣神,“坏三儿”一刀过去,刺穿了他的前胸。
几十年过去了,不再听见他的消息,可能成了高干。但每当看烈士碑上的名单时,总怕看到他的名字。
“碍不着射击”
献交大队队长刘培基,作战打伤左眼,做了眼球摘除手术。手术时没有麻药,疼得他手抓炕沿,指甲抠进木头里去,却不喊一声疼。术罢,他爬起来,擦擦汗,取过一根棍子顺在右眼上瞄着,说:“行,碍不着射击。”
二闺女
安国县妇女干部唐俊茹,“五一扫荡”时逃到深泽县铁杆村。恰又遇着第二次扫荡。有位大娘拉住她说:“别瞎跑咧,你就是我二闺女。我大闺女叫金翠,你就叫银翠吧。”当时唐俊茹十八岁。大娘用灰土把她脸抹得黑黑的,又让她穿上件掩襟大褂子,腰里塞上棉花套子,装着怀孕了。
鬼子来了,刚一见面,就要拉唐俊茹走。大娘说:“你们有人性不?没见我闺女肚子大啦!”死拽着唐不放。鬼子照她脸上重重地戳了一枪托,一块肉马上飞起来,露出白碜碜的骨头。可大娘抱住唐俊茹就是不撒手。后来,第二批、第三批鬼子又来了。大娘就飞飞着脸上的肉,把血蹭在唐的脸上,两个人红糊糊成了一对血人,终于把唐救下来了。
大娘孤单一人
南冯郝大娘之子高偏,在战斗中英勇牺牲,可他娘还不知道。安新4区妇救主任林秀芳,受组织委托,到郝家做善后慰问。
林秀芳一进门,见大娘茕茕孑立,孤单一人,心上一酸,只叫得一声“大娘”,便失声痛哭起来。郝大娘见此情景,便猜到儿子出了意外,她忍住悲痛,拉住林秀芳的手说:“闺女别哭,我全明白了!他死了,你们活着就好!一样能打败鬼子!”
挖地道
刘九胜大娘是堡垒户,已商量好在她家挖地洞。第二天,恰好鬼子扫荡过来,愣把大娘家叫小梅的姑娘,泼上满身黑油,问她谁家藏着八路军。小梅连说“不知道”,最终被鬼子点着火,烧死了。九胜老人亲眼看着这些,却没有悲伤,反而说:“你们在哪里挖,挖多大洞都可以。鬼子打不走,穷富都不得安生,人财也保不住。”于是在她家挖了秘密洞,后又改成连环洞。但因没有经验,雨水灌进了气眼,弄得塌了五六间房。干部怕她心疼,劝说:“忍一忍吧,打走了鬼子咱们盖新的,您千万别上火……”她说:“看你说的!我明白着呢,有人就有房,什么东西都是人制的。我不心疼这个!弄好了,你们只管接着挖!……”
“反共誓约”一例
日寇在任丘搞了个“反共誓约运动”试点,下面是其“运动”的例子之一。
敌酋山崎和恒尾通知各村村长开会。每村必须去两人,共到三十六名村长。敌队长小九保把所有村长押到鄚州镇东的荒地上,命令每两个人挖一个土坑。
土坑挖成,又下命令说:“两个人中必须活埋一个,你们自己去商量,否则就全部杀掉。”王约村长李凤章和王其敏合计,凤章说:“我有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其敏你刚结婚,没后代。你埋我吧。”其敏忙说:“千万不能!你拉家带口,担子很重,你一死,孩子们怎么办?我一死,老婆改嫁就完了!”凤章见其敏说不服,抢先跳下坑去,恳求说:“其敏,好兄弟,下土吧!”其敏不肯,小九保过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其敏含泪埋了李凤章。
这一次,共活埋十八名村长。
敌人走后,乡亲们赶快挖,救活了十二名。李凤章一被背回家,立刻让大儿子参加了八路军。
报仇意愿
小队长李世昌,在上次打四芝兰据点时,因指挥失误,使小队遭受损失,受到党内警告处分。这次大队一下攻打四芝兰的命令,李世昌就“狠”上劲了:抱定必死决心,大干一场,以图报仇雪恨。战前,他把柔韧的皮带给班长王忠扎上,把“派勒蒙”钢笔装进战士樊宏的口袋,把一块十七钻手表给副队长李志坚戴在手腕上,对他们说:“我死了,这就是你的;我不死,再从战斗中得去!”话很决绝。
这事给政委知道了,忙找他谈话说:“要报仇,先计划怎么去死。打死了,还报什么仇?再说,光你自己傻大胆,让战士们也跟着莽撞瞎碰,丧失了性命,就更违背你报仇的意愿了!这件事,你得从新考虑……”
李世昌被说服了,便对作战方案,小心思谋,作了精心规划。但战斗开始,仍是他第一个冲进了敌人的外壕沟……
向着死爬去
在火线上,子弹飞得这样密,空中子弹会互相顶牛。一点钟是六十分,一分钟是六十秒,每秒钟有一百次牺牲的机会。可战士们都迎着枪声往前跑,这是为什么呢?
赵羊观血战中,战士们都牺牲了,在一位烈士的尸身下,却发现了三条枪。就是说,这位同志知道自己要牺牲,知道敌人会踏上他的尸身来,可他却挣出最后一口气,把武器藏在身下,免得叫敌人拿走。这种临死还在藏武器的精神,又是为什么呢?
知道要死,却还要朝着死爬去;
知道要死,却做着死后的事情;
这就是人民英雄的本色,是我们民族精神的支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