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2025年第8期 | 鬼金:明亮的部分(节选)
小客车窗玻璃上落了一滴雨,正好被萧羽看见,仿佛是来投奔她的。她手指隔着玻璃,像是要把雨滴引到手指上似的,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雨滴和她之间隔着一道玻璃。外面的阳光是那么强烈,天上看不到一丝云彩。她开始怀疑那不是一滴雨,而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一滴水。也许从天而降,也许是来自经过的树木。小客车很破旧,萧羽右边,隔着通道坐着个女孩。女孩怀里还抱着只大白鹅,鹅嘴上被套了个东西。在颠簸中,女孩紧紧地抱着那只鹅,不让它从怀里挣脱。这车里只有她们两个乘客。车窗外的绿色看上去是那么安静,就仿佛她们处在一种绿色的信仰中。白色的车座,脏得粗暴,透出复杂的气味儿。萧羽仍然注视着玻璃上的雨滴,她坚信那就是一滴雨。雨滴在缓慢地下滑,没有随着小客车的颠簸加速坠落,像是黏在那里似的,透着倔强。
在一个山路拐弯的时候,萧羽和女孩的身体随着车体倾斜着,她们两手紧紧抓着前面的车座靠背,来避免摔倒的危险。当回到正常道路的时候,她们的身体才恢复正常姿势。女孩双腿夹着那只鹅,小声骂了一句什么。萧羽十指抓得阵阵酸麻,下意识地在胸前甩了甩。因用力过猛,她脸色苍白,嘴里发出阵阵喘息。
萧羽再看玻璃上的雨滴,神秘地消失了。她心里有了雨滴大小的空落,犹如心里出现了一个小洞。她把手掌放上去,像是在召唤着那滴消失的雨,但手掌按在玻璃上,已经感觉到玻璃上灰尘的脏,她还没有拿下来。她的行为变得徒劳。
那只鹅在女孩的怀里扭动。
司机突然大声说,就放到车里,关着门,也跑不掉,不会有人上车了。女孩像没听见似的,仍旧怀抱着那只鹅,不忍心把它放开。
萧羽的手在要从玻璃上拿开的时候,女孩说,你的手真好看,还有你的美甲。
萧羽愣了一下,问,你说什么?
女孩说,我说你的手好看,白,还有你的美甲。
萧羽把手从玻璃上拿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女孩在说她的手好看。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竟然有了一丝害羞。在她食指的关节处,还有一个小伤疤,是半个月前切菜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咬”了下,流血了,伤口愈合后,竟留下一个白色的小疤。
萧羽说,就是做了个美甲,也没特意护理过。
女孩说,这是我目前看到的最好看的手。
萧羽心里还是激动了一下,嘴角下意识带着微笑。
之前也有一个人说过她的手好看,是一个男人。后来,那个男人……
女孩说,我也想学做美甲。
萧羽说,我还真认识一个女孩,是美甲师,你要学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女孩说,我得回去问问我爸。如果他不让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着他养鹅。你看我这手,粗糙得像砂纸,摸脸上都扎人。
萧羽知道女孩说得有些夸张了。
女孩问,你刚才手放在玻璃上干什么?
这仿佛是萧羽的秘密,被女孩窥破了,让她觉得脸上一热。
萧羽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到一滴雨,可是,在刚刚弯道的时候,消失不见了。我没骗你,真的是一滴雨。她在强调着那是一滴雨。
女孩还是不能相信,眼睛望着窗外说,这晴天白日的,哪来的雨滴呢?也许是水滴。
萧羽说,我怀疑过,但我还是坚信那是一滴雨。
女孩说,有时候,我也做过这样的傻事儿,坚信过一件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我不想对你说。你会笑话我的。
萧羽想,每个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时候吧。就像她坚信爱,但爱成了幻觉,消失了,就像刚刚那被她认为是雨滴的液体,成为她体内的雨滴,扩散着,淹没了所有器官似的。对于微小的事物,她总是那么敏感,甚至充满了敬畏。
玻璃上除了灰尘,再也没有什么了。
在这近乎污秽的小客车内,萧羽和小女孩,还有司机,他们在这个空间里,朝着一片湖水而去。那座湖,叫望湖。
萧羽问女孩,你多大?
女孩说,再过几天就十五岁了。
萧羽问,没上学吗?
女孩说,上了一年初中,后来,退学了。
萧羽问,为什么?
女孩说,我左脚是跛足。很多人都歧视我,我受不了那种歧视,就退学了。
萧羽的目光下意识想看看女孩的跛足,但它藏在白色网球鞋里,根本看不出来。从两只鞋子的扭曲程度上看,左脚是有问题的。
女孩以近乎悲伤的语气说,我也不想这样,是胎带的。
萧羽想安慰女孩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女孩那无奈的悲伤,她何尝没有过呢?就像那个说她手好看的男人,突然有一天对她说,我不爱了,我走了。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她没有追问,只是感到无奈和悲伤。她沉默,成为悲剧的主角。男人临出门的时候,把钥匙还给她,还说了句,我去B城生活,如果你去B城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饭。她沉默,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他关门的声音,在她心上撞了一下,让她的身体跟着趔趄了,手连忙扶着墙壁,才没有摔倒。他的世界,已经对她关闭了,就像那关上的房门。萧羽听着电梯升降的声音,以为他没走,仍站在门口,在等着她开门,看到他,把他拉回来。
萧羽赤脚站在地板上,一动没动,心里空出一个大洞,呼吸急促,心脏随时都可能从嘴里蹦出来似的。她几次想冲过去开门,还是放弃了。她来到窗边,看到下雨了。窗玻璃上都是雨滴。她看见外面的世界是模糊的,湿漉漉的,她还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小区的甬道上,拉着他的行李箱,身体向前。她以为他会回头,但他没有,是那么决绝,像是在对抗正在落下来的雨。那熟悉的甬道,他们每天晚饭后,都会在甬道上散步,她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闲聊着当下发生的事情。他总是那么义愤填膺,就像一个随时都会被引燃的爆破筒。萧羽刚开始不理解他的愤怒,渐渐地,她认为他的价值观是正确的。这个男人叫何东山。是萧羽有一次独自去南方旅游,逛一家美术馆的时候遇见的,但两人并没说话。他驻足在白发一雄的油画前面,神色凝重,仿佛要投入到画中每一个扭曲的、抽搐的、痉挛的、狰狞的线条和画面。萧羽除了感到凌乱,还是凌乱,甚至不能相信,这怎么可能是画呢?可是,男人的神态吸引了她。她为了观察男人的神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这让萧羽仿佛看见了隐藏在男人身体里的野兽。后来,在回望城的飞机上,两人的座位竟然挨着。飞机的空调很冷,她要了个毛毯,他也要,但已经没有了。她在接过毛毯的时候,下意识,把一半盖在他身上。他说,谢谢。我这几天有些感冒。你这是去哪儿?萧羽说,回望城。你叫什么?我在那家美术馆看到你了。他说,我叫何东山。你是说,在那个白发一雄的画展上吗?萧羽点了点头说,看来你很喜欢那画家的画,整个人都要掉进画面里了。她浅笑。何东山说,见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白发一雄的原作,激动啊!可能很多人不能理解日本的行动派绘画,但那可是瞬间生命力对生死的抉择……他们又说了很多,萧羽不懂绘画,但她喜欢他的激情,那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遇到这样有激情的男人。萧羽从两人的对话中知道何东山在望城有一家装修公司。他之前也是画画的,后来绘画不能谋生,连老婆都养不起,跟人跑了,他就干起了装修。
他们回到望城后,也没联系。一个星期后,萧羽感冒了,在打点滴,就随手拍了张手上扎着滴流管的图片,发了个朋友圈。没想到,何东山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被他在飞机上传染的。她说,不是。她没想到这个朋友圈发的时候,竟然留下了位置。萧羽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在滴流即将打完的时候,何东山一手握着鲜花,一手拎着水果,出现在私人诊所门口,朝里面张望着……
现在,何东山一个人走得那么决绝,就像他当初出现在诊所门口的时候一样突然。雨水在窗玻璃上漫漶着,他也变得模糊,从她的视野中消失。这次,她没有控制住,还是哭了,无声地哭泣,任眼泪在脸上流淌。泪眼中的世界满目疮痍,像一个黑色的深渊,伴着整个身体都坍塌进去。
窗台上,几天前在小区里偷采的丁香花,在花瓶内已经枯萎,犹如干花。其中有几个五瓣的,还是他当时帮她找的。萧羽端着花瓶,几片枯叶从上面脱落。她把干花扔进垃圾袋,把花瓶里的水倒近水池里,又清洗了一遍花瓶。水龙头的流水声,引着她的哭声,再次袭来,泪滴在瓶面上滑落。
萧羽捧着花瓶的手颤抖着,差点儿把花瓶掉在地上。花瓶不大,蓝色,她索性也扔进垃圾袋里,心里粗暴地骂了句,去你妈的。她看了看屋子,开始清理着何东山的“遗迹”,甚至地板上的一根毛发也不放过,趴在地板上,把缝隙里的毛发都抠出来,在手指上捻作一团,扔进垃圾袋。收拾完后,萧羽筋疲力尽。她躺在床上,还是觉得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让她怀疑像是做了场梦。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看到天晴了,她起来,把垃圾都收拾在一起,一大袋子,拎着下楼,几乎是举起来,才扔进垃圾箱里。用力过猛,差点儿把腰扭了。她想,为什么要扔进去呢?就放在旁边不好吗?这腰要是真扭了,就太不值得了,罪还要自己来受。她两手轻轻按了几下腰部,在不远的椅子上坐下来。椅子上还湿漉漉的。她还记得有一次,脚崴了,她坐在椅子上等他下班回来,背她上楼。
天渐渐黑下来,萧羽才回家,把洗衣机里清洗的被单都拿出来,放到阳台的衣架上晾晒。
一道闪电撕开夜空,吓了萧羽一跳,身体颤栗着。紧跟着雨落下来了,铺天盖地那种,她连忙把阳台窗户关上。在关窗户的瞬间,还是有些雨滴落在她脸上,凉凉的。她想要不要就这样开着窗户,任雨水闯进来。是否这样,会让她的心情得到缓解,但她还是坚决地关上了窗户,把一场阵雨关在了窗外的世界。听着雨点儿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竟然让她的心里有了种畅快感。没想到,这竟然是这一天中的第二场雨,她用闪电诅咒了他一句。
萧羽不能相信,但窗外的雨是真实的。她透过窗户,看到小区里的灯光照在那些树叶上,看到倾斜的雨丝,落在树叶上。所有的树叶都在雨中颤抖。那在灯光中明亮的树叶,看上去又像是一张张脸,在颤抖,随时可能被雨滴打得千疮百孔。她关了阳台的灯,回到卧室,又重新换了床单,才躺上去,仿佛自己从此以后,也变得崭新了似的。萧羽自嘲地笑了笑。她突然感到饿了,又起来,给自己做了面条,还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吃得她都冒汗了。在洗碗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湿漉漉的黑夜,在那里。她再次看着路灯下面的那些明亮的树叶,闪着湿漉漉的光亮……
有一天,萧羽在网上刷到一个望湖的视频,航拍的,山清水秀,看上去很美。她给闺蜜李娜打电话说,要不要去望湖玩一天?李娜说,玩什么玩啊?这几天,在商业街的店里甩卖呢,都累死了。萧羽问,咋?不干了吗?李娜说,先把这些衣服都甩了再说。看看是否能转向干点儿别的,要不就把房子出租转让。我旁边的几家都开始甩卖了。你是几天没来这商业街了吧,简直热闹,像个农村大集。你有时间过来挑几件,我送给你。萧羽说,那你不能去望湖玩儿了呗?李娜说,我抽不出身啊!萧羽说,那好吧。李娜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你和那谁。萧羽浅淡地说,分了。李娜连忙问,为啥?萧羽说,不知道为啥?李娜说,男女这事儿,谁又说得清呢?既然分了,你也要好好的。萧羽说,少了谁,天都不会塌。她尽管这么说,但还是感到来自身体内部的坍塌。李娜说,这么想就对了,我当年不也是……爱情这东西!一言难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萧羽没有答案,听着手机里此起彼伏的甩卖声,便宜啦,便宜啦,甩啦,不干啦!那甩卖声中仿佛藏着世界末日似的。李娜说,不说了,等我忙过这阵,找你玩儿。想开点儿,怎么不是活着。你们单位咋样?萧羽说,混呗。各种开会,各种无意义,我已经能从工作中抽离出来,不再受其影响。对了,你上次说买黄金的事儿,现在还能买吗?李娜说,买什么买啊,眼看着五月底又要跌了,你没看到各大银行又开始降息了吗?你手里如果有黄金赶快抛吧……萧羽说,没事儿,听单位里的人天天议论。我就问问,我手里没有黄金。
大数据又给萧羽推了几个望湖的视频,让她心里蠢蠢欲动了,想把自己融入到大自然中去。夜里又下雨了,她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雨仍在持续着。她去上班的时候,雨都没停,雨伞们在马路上移动着,支离破碎的。
在半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六,萧羽在站前找到去望湖的免费小客车。
女孩的声音打断萧羽游走的思绪。
女孩问,您真的可以给我介绍学习美甲的地方吗?
萧羽愣了一下,已经忘记之前和女孩说过这事儿了,突然想起来,说,我觉得可以。那个做美甲的小妹,和我关系还可以。
女孩问,学费不知道贵不贵?贵了,我……
萧羽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女孩的手抚摸着鹅长长的颈部,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和我爸养鹅吧。再说,我爸一定不会让我去学的,养鹅的贷款还没还上呢。
萧羽说,去说服你父亲。
女孩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我爸认为城里很危险,都很少让我进城,而且我的跛足也会招来各种鄙视和嘲笑……
她说,这也是你父亲对你的保护吧。
女孩近乎叛逆地说,我才不需要这样的保护呢?我要不是这跛足,可能早跟之前的同学出去打工了,我就是偷跑,也要出去。可我这跛足,你也能想象得到……我爸可能更怕……
女孩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一只手在鹅头上抚摸着,用脸贴了贴鹅脸,可以听见从鹅的喉咙里传出来的细小哀鸣。女孩可怜的样子,眼睛里含着泪光,望着窗外,突然嘴里恶狠狠地说,有时候,我真想杀了我爸,但我更厌恶我的跛足。
女孩的这句话,让萧羽吓了一跳。但她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女孩。她更愿意把女孩的话,理解成是女孩的抱怨,而不是女孩的真实想法,那更是一种情绪上的……是气话,是不可信的牢骚。萧羽心里还是震惊着,不敢相信这是从女孩嘴里说出来的话。从女孩的眉眼中,能看出来女孩的倔强,但她不相信女孩说得出来,就会做出来。就像她在何东山离开的时候,不也有过一丝杀心吗?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她也只是把何东山养的金鱼,连鱼缸一起扔掉。看着被扔进垃圾箱里还活蹦乱跳的金鱼,她甚至后悔这么做。毕竟金鱼又没得罪她,只因是他养过的,就因此有罪了,被她扔弃了。但萧羽还是没有拯救那几条在垃圾箱内的金鱼,甚至想到了金鱼的死,金鱼的腐烂,心中有了莫名的快感。这事儿,还是让她懊悔。无辜的金鱼,只因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而被遗弃。
萧羽眼睛看着女孩。女孩的小臂搂着鹅的脖子,仍望着窗外,身上仿佛藏着一股冷冷的杀气。萧羽当然知道,生而为人是不可能斩断所有阻隔的,总是要在这个磕磕绊绊、坎坎坷坷的过程中活下去。某些时候,自我更是最大的障碍。萧羽想和女孩说说这些,但她没说。坐在椅子上,萧羽竟然感到了孤独。其实,从粗暴的城市里出来,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孤独。她突然也很想像女孩那样能有一只鹅,在怀里搂着。她目光在玻璃上寻找着那滴她认为是雨的东西,可是玻璃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车厢内粗暴的臭味儿,让萧羽想呕吐,甚至让她的腹部有一丝隐隐的坠痛感。她看着窗外的目光变得迷茫和空洞。那流动的绿色犹如河流,进入到她的身体里。这多少缓解了腹部的坠痛。在绿色中同样会出现一些破旧的荒废厂房,长满了青草。那种荒芜感,在她身体里蔓延。她眼盯着玻璃,真的,没有那雨滴,没有,她觉得之前那也是幻觉,而那腹部的坠痛是真实的。在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让她怀孕了,之后,小产。这个阴影半年多才从她的心里移除,没想到刚刚这种坠痛又返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是她的心里还在乎他吗?如果这样,自己真他妈的是个贱人。她在心里这样谩骂着。那半年里,是萧羽的艰难时期,近乎抑郁,两人不再做爱,身体都变得生疏了。萧羽的母亲催过她结婚,但她对婚姻同样充满恐惧。小产后,她时常会歇斯底里。何东山企图安慰她,但都被她拒绝了。那段时间,何东山的装修公司倒闭了。他索性沉浸在小说阅读中,那是菲利普罗斯的小说,他把出版的都买回来。有一次,他去B城联系业务,萧羽看到他留在沙发上的《垂死的肉身》。她翻看了几页,觉得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就没再看下去。萧羽坐在沙发上开始反思自己小产之后的这段日子,那何尝不是一部分的“自己”在死去呢?小产的不仅仅是“婴儿”,更是她和他的一部分。尽管小产是一个“意外”。
现在,萧羽相信就是从那时候,他和她之间开始出现裂隙的,而且越来越大,直到他的离开,而她堕入黑暗中……
窗外的绿色颤栗了一下,变成了白色,又颤栗一下恢复到绿色。短暂变白的这一瞬间,还是让萧羽捕捉到了,犹如她生命中的一道闪电,稍纵即逝。她知道即使“家”里所有他存在的表面痕迹都被清除了,可他在她身体里的痕迹还在,她甚至在梦中还见到过何东山。他戴着一个白色面具,在黑暗中朝着自己走来,亲吻着她,然后附在她身上……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处在梦境的“空”中,泪水湿了枕巾。
此刻,萧羽的手在小腹上安慰那坠痛,在心里告诫自己,都过去了。她脑海中出现一个漆黑空间,从上面落下来一道光,状如棺椁,她看见自己躺在里面,慢慢复活。
……
(全文请阅《长江文艺》2025年第8期)
【鬼金,作家,出版小说集《用眼泪,作成狮子的纵发》《长在天上的树》《秉烛夜》、长篇小说《我的乌托邦》。现居辽宁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