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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文学》2025年第2期|铄城:荒野之上(组诗)
来源:《时代文学》2025年第2期 | 铄城  2025年08月07日11:33

大风中的黄河入海口

黄河入海的必经之路上

铁在盐碱中生锈

所有的阻拦都已失败

不必提及落花

再提也是遍地的悲伤

成群的野鸭,在野水中

醉心于编写当代史

一只飞远的白鹭

有用逃离加入云朵的决心

沉默一旦开口,就是万物合唱

古老的吕剧,在荒野上

仍有着辽阔的新戏台

苇丛,抖着去年的金水袖

持续破土的草木

仍有吞噬虚空的野心

大风中,这未竟之地

将在负海拔的低洼处,继续抬高自己

草木茂盛

谷雨之雨落下后

荒野开始孕育新果实

麦苗一再远去的绿

和天空倾盆而下的蓝

语言的绝症,已不可名状

我得等,金黄的麦粒

在镰刀和弯月的光芒下

一粒粒剥落

让我清点其中的绝望与希望

我得等,白云浮现

并将深陷野水中的影子

一再清洗

飞翔,才会在众鸟的羽翼上

无处遁形

草木茂盛,荒野有了假象

不肯死去的杂草

将清明的坟头再次压低

死亡很轻,需要更多隆起的泥土

活着,是如此沉重,又令人疲倦

所以一朵无名的小黄花

在荒野上,又固执地打开了自己

在黄河入海口

在黄河入海口

作为命运的迁徙者

我并不比一粒远道而来的沙

拥有更高贵的血统

甚至,我会比它更早一步

消亡于一场大风

我的血,和地下的石油

继续在各自锈蚀、硬化的管壁上

纠缠,消耗,直至最后的燃烧

一粒沙子,早就在生活的道场上

将自己的心,修炼得

沉默、孤独,质地坚硬

为此,它甚至销毁了

曾藏于体内的榔头、斧子和尖锐的矛

更甚至,它远离了一座高原的母体

那衰老又坍塌中的故乡

如今,它沉入水底

安静,也顺从

为此,大海腾出了一粒沙的位置

我终将被万物治愈

昨夜的月亮,尚未落下

今天的日出,还在赶来的路上

昨日友人寄来的香肠和腊肉

是一种爱

儿子在足球比赛中受的伤

也是一种爱,它来自生活

今天我要去往荒野

为了接下来的生活

我要像童年捡拾

遗留的花生、地瓜、麦子那样

去捡拾荒野中的

草木、鸟群、钢铁和流水

让这些闪光的事物

重新回到纸面上

我要依赖它们活过语言的冬天

我知道,我终将被万物治愈

在黄蓝交汇处

在黄蓝交汇处

我就看到了生活的全部

像一条绳索

拧巴着,在水中越收越紧

此刻,我和一条船

就拴在它的上面

命运,不可被更改

黄河要交出自己,是命

大海要接纳天下的水,也是命

我们一再来到日常生活中

每天继续面对

新的挣扎和对抗

试图成为胜利的一方

还是要接受两败俱伤的结局

印象黄河入海口

野兔在雪中暴露踪迹

在黄河入海口

我是一个交出枪的猎人

目光轻易击落了

云朵、鸟群和十月的芦花

我身披盐碱和月光的外衣

在荒野上昼伏夜出

影子在翅碱蓬上燃烧

只有整个大海

可以熄灭我的杀伐之心

杆塔上的东方白鹳

将每天的太阳啄碎后

用来喂养它的孩子

正如我在孤独中

空手而归的欢喜

大风是北方唯一的王者

我是一个交出了枪的猎人

一棵树

一棵树,因石油会战而被命名

即使已死去多年

周围的土地,已成为它的墓场

一座城,因为石油而诞生

地下的管线

是我们钢铁的筋脉

地上的钻塔和抽油机

是我们拒绝弯曲的脊梁

一个人,和黄河来到了大海前

即使已白发苍苍

一旦说出热爱,大风就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