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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文学》2025年第6期|张钟嵊:节气摇
来源:《胶东文学》2025年第6期 | 张钟嵊  2025年08月11日08:03

引子

爷爷床头有本《周易万年历》。我问爷爷:“书上写着‘1931到2040年’,为什么还叫它‘万年历’呢?”爷爷说:“万年历的名称源自商朝一位名叫万年的人,他是这部历法的编撰者。”

爷爷又拿出日历,指着说:“你看,今天的日子上写着‘立春’二字,意思就是从今日起就是春天了。”

听到爷爷这么说,正在旁边翻其他书的小伙伴建文、梁子和子强立刻围了上来。

“今天就是春天了?外面正飘着雪花,屋檐上还挂着一根一根的冰凌子呢。书上说的内容不准吧。”梁子说。

“节气不是天气,节气是根据天文算出来的,该哪天就是哪天。”爷爷说,“天气有时候就像你们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但再变也与节气相关,大差不离十。立春后天气会慢慢暖和起来,再冷也没有几天冷头了。”

我相信爷爷的话:“您能不能将节气一个一个写了贴在墙上?”

“研墨,这就给你们写。但要答应我,每到一个节气,就要将这期间的某一天记录下来,这样一个轮回后,你们就能感受到古代农人的智慧。”

我们几个孩子都点点头。

立春 第九天

(天数表示该节气期间的第几天,后文同)

院子里的雪没了,雪人也化成了一摊水。

小伙伴们议论:“天气确实暖和了,不知地里还有没有雪?”“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走,出去走走,春天了,不能总闷在家里。”梁子说。

于是大家都放下书本,向村北的麦田走去。雪早已无踪影,麦苗正慢慢地爬起来,伸着懒腰。

脚下的土壤又酥又暄,酥得像桃酥点心,暄得像馒头,顺手抓起一团掰开,里面布满了小孔,是土壤中的冰凌消融后形成的。

“麦子把根扎在里面一定很舒服。”梁子说。

走出麦田,西边是河。河滩上有一串串狗和兔子的脚印。

河水对面岸边一簇簇绿色,是芦苇在旧根茬上萌发的新芽。

“看那儿,有几只野鸭在水里游!”子强喊。

大地回春,生灵们都在迎接春天的到来。

雨水 第七天

好雨知时节。一场春雨唤醒了树木:椿树率先伸出了一个个小拳头;一簇簇紫红色的小苞拥挤在杏树枝头。

春雨也唤醒了种子,它们都在悄悄拱出地面。

今天是星期天,伙伴们一起去寻找拱出的种子——小树苗。

在果园周围仔细观察,如发现地面上有个新的小凸起,上面布满了裂纹,那一准儿是被正在发芽的种子顶起来的。

我找到一个,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土皮,立刻看到一个胖胖的浅红色的小弯脖,上端被夹在一个裂开的杏核中,下端深深扎入地下。我用铲子慢慢挖下去,轻轻向上一撬,杏苗连土团一起被挖了出来。

一上午大家共挖到五棵树苗。其中,杏苗两棵,桃苗两棵,李子苗一棵。

各人随意选取。梁子选了两棵桃苗,说:“桃三杏四李五年,桃树结果最早。”他喜欢早结果的。

子强选了那棵李子苗,他说他最爱吃李子。

剩下的两棵杏苗归我,正合我意,带回家后把它们栽到院墙下的小园中,待缓苗后再移栽。

惊蛰 第十天

春雷动,惊醒了蛰伏在地下的小生灵们。

蛤蟆被惊醒,它要抓紧繁殖下一代了。

小河最外边的一条支流断成了一串小水汪,每个小水汪里都出现了一条条带有小黑点的虚线,有的如蜘蛛结网直来直去,有的如地图弯弯曲曲,有的则如一团乱麻——这些都是蛤蟆甩的子,虽然我们都没见到蛤蟆。

两天后,虚线消失了,出现了一堆堆的黑色小蝌蚪。小蝌蚪喜欢扎堆,用手一捧能捧起一大捧。后来小蝌蚪们都生出两只腿,喜欢独立活动了。再后来它们又多出两只腿,尾巴没了,变成能够参加蛙泳比赛的小蛤蟆。

今天再去时,小水汪内一只小蛤蟆也没了,也许它们都去找妈妈了吧。

春分 第九天

“春雨贵如油。”春播以后,为了保墒,防止种子发芽后因土壤中的水分过度蒸发“落干”枯死,需抓紧打砘,即拉着石磙子一垄一垄地压。这活儿不太重,都交给孩子们去干。

今天,我拉着石磙子打砘时,家里的大黄狗一步不离地跟着我,它不时低头嗅着什么,也许在寻找蛰豆虫,那是它喜欢吃的,时而抬头望着远处,也许在寻找它的同伴吧。

空中传来了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催播声,它来迟了,这里已经播完。

清明 当日

清明是伙伴们最盼望的节气。

昨天就商议好,今天一起顺着河涯向东北一直走到北坡岭,十里地不算远,等于一次踏青活动。

每人都提着一个小篮子,但不是去挖野菜,是去采集小草,带回来后放在夹子里做“标本”。一路上边走边采,今年,春风吹又生。

建文采集的品种最多,有布布丁、酢浆草、米口袋、掐不齐、婆婆蒿、牛舌草、狗尾草、猫耳草、猪牙草,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草等带回去问大人。

不知不觉来到了北坡岭,该玩一会儿了,却下起了小雨,大家都没带雨具,只好抓紧向回赶。

雨点儿激发了梁子的诗兴,他建议在回去的路上每人吟一句古诗,感受古人清明时节的雅兴。他先带头吟了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句太现实了,我们正被细雨淋着呢。”我说。

“万条垂下绿丝绦。”子强吟了句。

“这句也很现实,那边的垂柳正列队向我们招手呢。”我说。

“春风又绿江南岸。”建文吟了一句。

“我们没在江南岸,而在河南岸,但诗意相通,更好。”我说。

“你不能只评价别人的,你的呢?”梁子催我。

“我的就在前面,你看那儿——柳暗花明又一村,咱们快到家啦!”

谷雨 第五天

农谚说:“谷雨后,好种豆。”

大人们都忙着去大田里种大豆,小伙伴们在地边地堰埯小豆,包括绿豆、红小豆等小杂粮。

埯小豆并不难,一手提着锨,每隔一两步把锨在地里一插一推,便形成了一道缝隙,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捏出几粒种子丢进去,然后将锨抽出来,缝隙自动合上,再用脚轻轻踩一下就行了。

种完外边的,我想起家中的小园子里也该种上几粒眉豆、丝瓜和葫芦了。

墙根下出现一道道小土岭,小土岭下是蝼蛄在挖隧道,隧道挖到哪儿,哪儿的根芽就成了它们的美食——我们只好请刺猬来对付。

立夏 第四天

榆树高举一串串黄绿色的榆钱,槐树垂下一树白花,水面上一对蓝色的蜻蜓在点水——可这些都没有引起小伙伴们的兴趣,倒是场边那棵大杏树树干上,灰色小蝉“景景”的“天籁之音”令大家顿足:“小景景叫了,真有个夏天的味儿了。”小景景的叫声在孩子们心中拉开了夏天的序幕。

这时,子强跑过来,约大伙儿去他家园子看看:“园子里原先那个蜂房里又出了一个新蜂王,引着一大群工蜂落到了园子里那棵大槐树上。”

跑到那里,只见原蜂房上空无数只蜜蜂嗡嗡乱舞。“它们是被蜂房把门的工蜂堵在门外的。”子强说。

子强的大大赵叔正戴着苇笠,用纱布围着脸,举着涂有蜂蜜的大笊篱慢慢放进槐树上的大蜂团中。看见蜜蜂都聚到笊篱上了,赵叔便小心翼翼地举着笊篱续进新蜂房,新蜂房内的板子上都涂有蜂蜜,它们可以在里面安家了,子强家从此又添了一房新蜂。

原蜂房上空恢复平静。

临走,子强让赵叔割块蜜给我们尝尝。赵叔用纱布围着脸,从原蜂房里抽出一块上面布满蜜蜂的板子,用刀子轻轻拨去蜜蜂,割出了一大块带有蜂蜡的蜂蜜,每人一长条。我第一次尝到新割出来的蜂蜜,真甜。

小满 第十天

小麦灌浆已满,沉甸甸的麦穗在晃动中慢慢变黄。

此刻大人们最担心的,一是麦熟过火,麦穗落地,收不起来;二是冰雹突袭,将到手的粮食砸在地里。于是,他们时时准备抓住时机,对小麦开镰。

但小伙伴们想的是“麦黄杏”。村里家家都有杏树,而且多是“麦黄杏”,麦子黄了它也开始熟了,孩子们整天围着杏树转悠,见有发黄的就爬上去摘下来。

今天,啄木鸟的光顾改变了孩子们的关注点。

村子东边的大楸树上传来了啄木鸟啄树的脆响,孩子们都被引到树下。啄木鸟用爪子上强有力的锐趾把自己牢牢扒在树干上,用尾巴顶着身体,像稳固的三脚架。它仰起镐头般的头敲啄着树洞,不大会儿就用长舌从洞里钩出一只凿虫子(天牛的幼虫)吞下去。然后,它又像壁虎一样沿着树干上下左右寻找新的猎物。

芒种 第九天

大人小孩儿齐上阵抢收小麦的时候总算忙过去了。孩子们特别高兴:一是有新麦子吃了,二是可以玩蝉了。

从小蝉景景率先登场以来,大蝉们依次出场——老二“喂由娃”和老三“知了”都是依其叫声命名的,唯独老大被称为“截柳”,因其在排卵时用排卵器刺入柳条后致柳条枯死,它随卵落地,故得其名。

早晨太阳升起之前,大家去树林中晃树,刚蜕出的蝉,翅膀很软,飞不起来,一晃树便摔了下来。

白天,用竹竿去树上够蝉蜕,当中药材用。

傍晚,去林子里,抠蝉蛹。昨晚,我抠了两只,放在大杏树上,想让它蜕变,却被小猫给叼走了。我竟忘了小猫会爬树。

夏至 第六天

天气越来越闷热。

晚饭后小伙伴们都带上蓑衣,来到村东边场上,聊会儿便躺在蓑衣上仰脸数星星。

突然,有个小星星一闪一闪地飞了过来,立刻有人喊起来:“萤火虫!萤火虫!”

伙伴们立刻站起来,脱下褂子扑过去。

萤火虫忽高忽低地躲闪着,但最终还是被子强用褂子扑了下来。他用手捂着带回家装进玻璃瓶里,拿出来给大家看。

都知道萤火虫的家就在场东边的芦苇丛中,子强提议用它把同类引出来。

于是,大家都跟着子强向东边走去,来到沟边,子强高举起瓶子摇动着。过了许久未见动静,正要返回,忽然看见远处有个星光一闪一闪地向这边飘来,大家喜出望外。那星光很快又折了回去,也许它看到它的同类已经身陷囹圄。

又等了许久,一直等到那个闪光消失,大家才回家。

小暑 第四天

听说赵爷爷在村北的西瓜地被獾狗子糟蹋了,几个小伙伴自告奋勇,当晚带上蓑衣去瓜棚住下,准备帮赵爷爷除害。

一直靠到昨天晚上,他们才看到獾狗子,立刻追过去,它却逃进远处的坟地,钻进坟下的洞穴里。晚上行动不便,伙伴们用旁边一块大青石将洞口堵上,待天亮再找它算账。

天亮了,赶过去一看,大青石旁边又增加了一个新洞口——獾狗子搬家了,小伙伴们都很后悔。

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一方面经过这次惊吓,獾狗子肯定不敢再来了,这等于帮赵爷爷除了害;另一方面,我喜欢憨态的獾狗子,不想让它受到伤害。

大暑 第十二天

十几天来一直阴雨绵绵,到处沟满壕平。

今天梁子约我到后汪“盆鱼”,正好,小猫整天竖起尾巴围着我转,想让我给它弄点儿鱼了。

我们披上蓑衣带上“盆鱼”的一套装备来到后汪,梁子先将纱网套在用短竹竿绑成的十字架上,再在纱网中间放上鱼饵,这就是“鱼盆”了,最后我用长竹竿挑着它放进水中。父亲就在河边双目炯炯地看着我。

水面上几只水黾在跳舞。

我等不及了,将“盆”挑出来,里面有三只小鱼蹦来蹦去,我赶紧再把“盆”挑进水中。

这时不远处有个人一手撑开大网,一手持一个“丁”字竿不断拍打前面的水面,想把鱼赶进网里,待大网收起后,里面确有不少鱼呢。

我也学他,用竹竿不停拍打周围的水面,想把鱼赶进“盆”里,然后迅速将“盆”挑起。结果,里面一条鱼也没有,鱼都让我吓跑了。

忽然发现身旁有一个从岸上流下来的水溜子,源源不断地流进汪里,细看水中竟有鱼虾在逆流而上,梁子听说后立即顺着水溜子去岸上找到源头——墒沟,里面的小鱼小虾密密麻麻,很快装满小桶。

农谚说:“豆子开花,墒沟摸虾。”

那是老黄历,小朋友可不能真去墒沟摸虾捉鱼啊。

立秋 第二天

今天是星期天,小伙伴们中午一起去逮蝈蝈,每个人都带上一个插好的蝈蝈笼。

豆田里“琴声”一片。

大家分头向豆田走去。但每到一处,琴声便戛然而止。小伙伴们并不灰心,知道此时蝈蝈并没有离去。它正趴在某一片豆叶上,用头上那对细长的触角向周围探来探去。

大家此时也静下来,仔细察看着面前的每一片豆叶,终于发现有只绿色蝈蝈正趴在前面的一片绿色的豆叶上。有人立刻用双手迅速地捂了过去,连同那片豆叶一起捂在手中,确认已经扑到后,用手指慢慢捏着,放进笼子里,任务就算完成了。不需要再扑第二只,因为都带了一个笼子,一个笼子里只能放一只,否则它们会互相撕咬,两败俱伤。

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成功捉到一只,回家后将笼子挂到向阳处,放入一个鲜辣椒,让蝈蝈吃饱后继续弹琴。

处暑 第三天

高粱正在晒米,为了使每穗高粱都成为“大红脸”,需要将秫秸下面的叶子打去,好让地里通风。

这活儿轻松且有趣,伙伴们约在一起,轮流着干,今天去梁子家的地里,每人顺着一垄打完后再折回来打下一垄。

在打的过程中,大家都特别关注那种因顶芽菌化而不能抽穗或早期被风刮折腰的秫秸,因其吸收的养分没处去,都转化为糖分存在秫秸中,这种秫秸被小伙伴们当成“甘蔗”,用镰刀削了皮共享。

白露 第四天

地里的庄稼都成熟了,排着队等着人们把它们收上场。大人们忙着收大田里的主粮,地边地堰上的小杂粮交给孩子们去收。

小伙伴们独当一面,今天收豇豆,明天收小豆,后天收绿豆……每天都有活儿干。

干活儿中总忘不了关注身边的小动物。

今天我去割芝麻时,就地逮了两只大肚刀螂和一串大老母蚂蚱。回家后,将刀螂放养在院门前的大杏树上,让它在树上产卵制鞘,又将那串蚂蚱甩给了鸡。

于是出现了你争我夺的场面,小猫也参与其中,扑着玩儿。

秋分 第二天

开始收花生了。

小伙伴们在花生地里刨出了田鼠的一个“地下仓库”,挖出了一大摊花生果,这是田鼠彻夜不眠就地取材攫取的“赃物”。

傍晚,传来了田鼠的天敌——猫头鹰的“笑声”。

“白天睡在树洞里的逮鼠高手又开始值班了。”梁子说,“真是一物降一物。地上有猫和老鼠,空中就有会飞的猫和会飞的老鼠,猫头鹰像会飞的猫,蝙蝠像会飞的老鼠。听老人们讲,蝙蝠是老鼠偷吃了盐变的,因此也管它叫‘盐变虎子’。”

“这是哄小孩儿的,你也信?”子强说,“倒是猫头鹰真像会飞的猫,夜里,在空中看见地上的田鼠,一扑一个准儿,因此,也管它叫‘夜猫子’。”

寒露 第五天

为了消除大豆来年的后顾之忧,伙伴们去地里刨豆虫,逮母蝈。

豆虫都已下蛰,它的窝就在刚割过的豆地里。那一堆堆松土,便是豆虫下蛰时拱出来的,轻轻用镢头一钩就能把它们钩出来——此时它们都懒洋洋的,不想动了。

但母蝈却不在原来收割过的豆地里,而在邻近的麦田里。当麦苗像一根根细针从垄里扎出时,豆地里的母蝈便不辞劳苦地一步步蹦过来,将排卵器插入垄中。

“母蝈将卵排入麦田,是给下一代创造生存条件。”梁子说。

“母蝈会这样聪明吗?”子强不相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等会儿我们去麦田里看看你就知道了。”梁子说。

“巧合吧,一次次巧合。”子强仍不相信。

“也许是生灵的生存记忆,我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建文提到另一种解释。

霜降 第六天

一队又一队大雁欢叫着向南飞去。

傍晚时分,雁群在空中瞅见清净的河水和村后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就低空盘旋降落在河里畅饮,之后又低飞到麦田间大口撕啃着麦苗,为明天的前行补给。

今天看大雁的人特别多,因为有两队大雁先后降落在这里,远远望去,麦田里灰灰的一大片。

雁群冬天吃麦苗,对小麦的生长并无大碍,而且还能防止小麦“过苗”。因此大人小孩儿都喜欢雁群来这里,把雁群视为一大景观。

但大雁的警惕性很高,站岗的大雁在雁群最边缘,不时仰头注视面前的人群。孩子们最肯逗那只站岗的,对着它嘻嘻地笑,突然它试探着向前迈出一大步,孩子们赶紧向后退了一下,疑心这是它发出的警告,但它很快把头低下去继续啃吃麦苗。

天亮前,雁群全部离去,麦田里留下一片雁屎,一个个像蛰豆虫,一头白一头绿,有的小伙伴挑着筐来拾,不一会儿就拾满两筐头,这是喂猪的好饲料。

立冬 当日

母亲说:“立冬了,该给水瓮上瓮衣子了。”

不用母亲教,我知道怎么做:先截一捆比瓮稍高的秫秸,围着水瓮密密地插一圈,再用泡湿的䅟草将秫秸一棵挨一棵地连成圈,然后将水瓮与秫秸之间塞上麦穰,用手摁平后,将和好的麦糠泥涂在上面。

“为了防冻都在想办法,草木在疏叶增根,狗和鸡在加厚‘皮毛大衣’和‘羽绒服’,水瓫也穿上‘瓫衣’了。”小伙伴们看了后说。

小雪 第五天

早晨开始阴天,下午就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下雪了!”小伙伴们仰起头,让雪花飘在脸上。

雪花偷偷溜进衣服里,有人惊呼:“啊呀,从上凉到下!”

雪停了,地上已蒙有一层薄雪,动物的活动痕迹清晰可见——

黄鼠狼围着鸡窝转了一圈溜进了柴火垛,在垛下留下了一摊鸡毛后,又跳过墙头溜走了。但大伙儿打开鸡窝门查点后,发现鸡并没有少。

那么草垛下的那摊鸡毛是从哪里来的呢?

一定是黄鼠狼在柴火垛里吃完从外面拉回来的鸡之后,感到不满足想再拉走一只。在围着鸡窝转悠时它被大黄狗吓跑了——那边还有狗的脚印呢。

咳,看来我们把黄鼠狼的行动路线想反了。

大雪 第六天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今早开门,雪堵住了门口,空中仍然飘着雪花——小伙伴们应该不会来我家看书了吧。

刚用锨开出一条雪道,梁子就跑进来:“这雪下得真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咱到西边菜园那里去拾兔子吧,去年下雪时,就有人从那边井里捞到兔子。”

“兔子是想拾就能拾到的吗?咱成了《韩非子》里那个守株待兔的宋人了吗?”我说。

梁子却继续说:“今年雪更大,兔子在窝里饿得耐不住了,肯定会惦记着那里的白菜根、萝卜头什么的……没想到大雪封住了井口,变成了‘陷阱’。”

碰上这样的大雪确实该出去看看,但我不指望捡到兔子。我随着梁子一起向雪地走去。

田野里一片白色的“波涛”,北风依然萧萧,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俩一脚一个雪窝地来到村西头一片菜地里,察看每个井口——一个个井口都被雪封成“小黑洞”。

当走到最后一眼井时,我们突然看见井里有只大黑狗,可怜巴巴的,好像在求救呢。

太意外了。我们愣了一会儿,梁子说:“井里一定还有一只兔子,狗是听到兔子挣扎的声音赶过来滑到井里去的,得先把狗弄上来。”

他让我在这里等着,他回去扛梯子。不大会儿,梁子扛着木梯来了,一把梯子顺下去,大黑狗便急不可待地踏着梯子爬上来。它不停地抖动,弄得我俩一身水,然后它蹦跳着回村里找主人去了。

梁子拿着一截秫秸沿梯子下去,在水中“豁浪”了一阵儿,一只死兔子浮出水面。

冬至 当日

冬至到,全年的农活儿都干完了,村民们把所有的农具都收起来。

今天是白天最短的一天,也是开始数九的一天。常言:“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表明在今后的三十多天里越来越天寒地冻,那些蛰伏得很浅的害虫将被冻死。“天冷收豆子”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突然想起栽下的那几棵小杏树。它们的根也很浅,很难撑过严寒的冬天。我赶紧用锨在上面培了一层草木灰和土,并从别处铲过来一些积雪盖在上面,让它们在温暖中度过冬天。

小寒 第二天

没有农活儿可做了,一部分村民联合起来搞了个榨油作坊,专榨豆油。

我和梁子去看过,那里有两间大房子,一间里驴拉着大石碾不停地将豆子轧扁,另一间里,人们正在用烧热的大锅将豆扁炒得热气腾腾。尽管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干活儿的却都穿着短裤光着膀子。

这里暖和,是严冬难得的好去处,小伙伴们都爱来。大家蹲在墙根下,亲眼看着豆油是怎样一步步榨出来的。

也有些村民家中有地屋子,在里面干活儿不冻手。梁子家就有一间地屋子,我去找他时他正熟练地帮着大人扎笤帚。

我说:“我家也有些黍子,但我扎不好。”

梁子说:“快都拿来,我给你扎。”

我回去把黍子都拿来交给他,他先用水泡了一下,不大会儿就全部扎好了。由此,我向他学会了一门手艺。

大寒 第六天

村后边的汪,成了一溜儿长长的滑冰场,大人小孩儿来往不绝。我和建文今天也来到这儿,但主要是搞“冰钓”。我俩专门在靠近汪边的冰下寻找“老牛”,即冰下会移动的大气泡。

找到“老牛”后,建文用榔头在气泡上面轻轻敲击一两下,直到随着一声“牛叫”,气泡慢慢消失了,用榔头适当扩大冰孔。将用长线拴着的放有鱼饵的细长玻璃瓶续进孔中,一直续到水底,再将线的另一端拴在长竹竿上。

放置完,我们也加入滑冰的行列。

玩了好一会儿,我们过来“起钓”了。围观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慢慢从冰中拉线,小瓶被拉出来,里面有两条小草鱼。

“为什么要在‘老牛’下面钓?”大家都很惊奇。

“因为‘老牛’是气泡,气泡下会有鱼在换气。”建文回答道。

“为什么用又细又长的瓶子?”

“鱼进去后,拐不过弯,只能进不能出。”

“冰下能钓到鱼,真稀罕!”有人叹道。

回家后,我们赶快把小鱼放进水缸里,小花猫急得直扒缸沿。

正当我们看着小鱼,大黄鸡突然在旁边“咯嗒咯嗒”叫个不停。

“这鸡怎么啦,开始下蛋了吗?”建文问。

“可不,窝里有一个还热乎的鸡蛋呢。”我说。

大寒到了,春天还远吗?它似乎已经计划好,从现在开始每天下一个蛋,立春后就能凑足二十多个,可以抱一窝小鸡宝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