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文学》2025年第6期|郑子龙:金蝉脱壳
1
肖吉一直认为,在他九岁那年的暑假,假如乞巧节那晚没有和姐姐肖丽过河拜“七姐”、看贡案,结果肯定会不一样。
那天,是望牛墩一年一度的乞巧节,黄昏的余晖刚淡淡抹在屋檐时,姐姐便精心打扮好了:一身淡绿长裙,天蓝的翠烟衫,衬得白皙的脸庞就像一朵刚绽放的淡雅的兰花。
肖吉痴痴地看着姐姐,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不认识姐姐了?”姐姐蹲下来,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捏捏他的脸蛋,笑着说,“我要去拜‘七姐’了,你今天就乖乖待在家玩儿。”
“我也要去。”肖吉拉着姐姐的手嘟囔着。自从三岁时妈妈去世后,肖吉一直跟着
姐姐生活。姐姐已经二十三岁了,与他相差了十四岁。因为自小随姐姐,肖吉就像挂在姐姐腰间的一个包,甩都甩不掉。不过他愿意一辈子黏着姐姐。他认为,姐姐是他一个人的姐姐。五岁时,有一次姐姐一大早去走亲戚,他起床后竟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尾随而去,结果迷路了。全家人心惊胆跳地找了一个上午,还好他没有走远。但那片树林中漫天的蝉鸣让肖吉记忆犹新,尤其是一块被红纱包着的石头,吓得他哭喊不已,后来还连续做了几天噩梦。回来的肖吉自然少不了爸爸的一顿训,但大家也知道这家伙是多么缠姐姐了。
“会很晚呢。”姐姐有点儿犹豫不定。
“不怕,我要跟着你,要去看贡案。”
肖吉赌气地噘着嘴,没有商量的余地。
“天上佳期逢七夕,人间乞巧拜双星。”
乞巧节是望牛墩镇的传统节日,最吸引人的是贡案。
“贡案是乞巧节最神奇的东西!”姐姐曾经说过,望牛墩的女孩儿会用米粒拼菊花、蒜皮叠莲花,连蛋壳都能做成小灯笼。谁不想去看看呢?
看着扯着自己衣角的小手,姐姐的小嘴不由得微微上扬,随之叹了一口气,歪着头无奈地说:“好吧,大不了你困了我带你回来再去。”
肖吉欢天喜地,牵着姐姐的手往外跑。乞巧节会场设在镇里的中心广场,远远地就听到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贡案看台挤满了人,肖吉觉得自己像颗被塞进糖罐的跳跳糖,在人群里蹦来蹦去。
“肖丽,跟屁虫甩不掉啊。”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姐姐的好友黄小林。肖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黄小林咯咯地笑起来,像一只母鸡。当她的手往肖吉的脑袋伸来时,肖吉歪了一下脖子,躲开了。
“噢,这小屁孩儿生气了。”黄小林大手一挥说,“走,去看看我哥做的贡案,保证你们大开眼界。”
黄小林的哥哥黄文是远近闻名的“ 巧男”。贡案的制作本是女孩子最拿手,但黄文从小喜欢绘画,也热衷贡案手艺。
忽然,肖吉看见黄文的贡案——天啊,白米砌的菊花在转,蛋壳灯一闪一闪,简直像被施了魔法!肖吉踮着脚,想摸摸那盏发光的蛋壳灯,却被黄小林一把拽住:“别碰!这可是我哥用三天三夜粘好的!”
“小朋友嘛,想摸摸很正常。”一个瘦高的青年走过来。白 T 恤,黝黑的脸庞戴着一副眼镜。他就是黄文。“这是我做的《仙凡缘》,以‘牛郎织女’的浪漫故事为主线,设计了传说中的牛郎、织女等神话人物形象。”黄文声音有点儿轻。会场暗黄的灯光洒下来,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有一种雕塑的美。
肖吉踮着脚尖,想用手摸摸白米砌的菊花。结果被黄小林一把抓住,并朝他摇了摇头。肖吉觉得手腕一阵疼痛,委屈地扯了扯姐姐的衣袖。姐姐却没有反应,她正痴痴地看着黄文。
“走。”黄小林拉着肖吉说,“我们去吃鲮鱼丸吧。”
肖吉小鸡般点点头,同时吞了一下口水。刚出锅的鲮鱼丸热乎乎的,抹上酱料,入口嫩滑有弹性。黄小林显然是了解他的。只有望牛墩的鲮鱼丸才能让肖吉离开姐姐片刻。
2
“一个男生的手竟然能巧到这种程度,他真是太厉害了。”一路上,姐姐由衷赞赏不断,“小吉,你喜欢黄文哥哥吗?”
“我不知道。”肖吉还沉醉在鲮鱼丸的美味儿中,随后仰头问,“姐姐,那你呢?喜欢他吗?”
姐姐没有接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肖吉还不懂姐姐这赞赏蕴含着什么。只是自此后,肖吉感觉到了姐姐的变化。以前,姐姐逢年过节才打扮,现在天天都要梳理一番。她的梳妆台上多了一支口红,红得像过年时的鞭炮纸。肖吉趁姐姐不在,偷偷拧开盖子,在作业本上画了条歪歪扭扭的蜈蚣。“哼,涂口红又不能变仙女!”他气鼓鼓地想。但姐姐可不理会肖吉的郁闷,每天对着镜子慢慢地擦。时间就在姐姐擦口红的指尖慢慢地溜走。
秋天来了。姐姐每天还是对着镜子轻轻抹着口红。
“姐姐,你的嘴巴像猴子的屁股一样红红的。”肖吉很是不屑地说。
“小孩子懂什么。”姐姐捏了捏他的脸蛋。
“姐姐,你要出去吗?”肖吉问。
“你呀,赶紧去上学,都几点了。”姐姐命令道。
肖吉磨蹭了一会儿,只能回学校了。这年秋天,他上四年级了,已经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决定是否去上学了。但下午放学铃声一响,他就拎起书包马上往家里跑,书包不断拍打着屁股,就像牛尾巴一样在屁股后面甩着。回到家,肖吉发现姐姐果然不在。他赌气地打开电视,把声音调得大大的。
“耳朵都快聋了。”爸爸从房间里走出来把电视声音调低。
肖吉拿着遥控器乱按,画面不断地变换着。平时喜欢看的动画片不断闪过,他都没有停留。眼睛看着电视,耳朵却尖着听大门口的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肖吉立马跑过去,原来是爸爸出去了。他怏怏不乐地折回来又坐在沙发上。突然,大门外传来黄小林咯咯的笑声。肖吉弹簧一样弹出去。果然是姐姐和黄小林。
肖吉冲过去抱住姐姐的腰,眼泪就出来了。他把眼泪、鼻涕全蹭在姐姐的裙子上。 “你去和黄文吃鲮鱼丸了对不对?我不要你再去了。”
“羞羞脸,四年级还哭鼻子。”黄小林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肖丽,这个小家伙被你宠坏了,再这样下去,以后成了妈宝男,不,姐宝男呢!”
“才不要你管。”肖吉噘着嘴巴说。
“好了,回去吃饭了。”姐姐跟黄小林打了招呼,就拉着肖吉进去了。
接下来几天,肖吉都闷闷不乐的。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放学后,他往黄文的家走去。到了门口,他家大门紧闭。肖吉就在门口对面的路边走来走去。这时,门突然开了。肖吉心一喜,结果发现出来的是黄小林。
“小吉,你在这里晃悠什么?”肖吉没有吭声。
“找你姐姐吗?”黄小林用嘲笑的口吻说,“你一个男孩子老是跟着你姐姐干吗?她以后迟早会嫁人的,会跟别人走的,懂吗?”
“姐姐不会的。”肖吉心里一阵难受,喉咙像吃早餐时被鸡蛋噎住一样,堵得难受。
“女孩子都会啊,我也会的。”黄小林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你觉得你姐姐和我哥般配吗?”
“般配是什么?”肖吉满脸疑惑。
“我也真是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黄小林又发出母鸡般咯咯的笑声,“要不要去吃鲮鱼丸?”
肖吉重重地哼了一声,生气地甩甩书包,走了。虽然不太懂黄小林话的意思,但他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才不要再跟你吃鲮鱼丸呢!”肖吉心里有点儿惆怅,又有点儿沉沉的。
3
这天,班主任一走进教室,就宣布了学校发的一则通知,以“成长”为主题举办一场贡案大赛,要求小学高年级每一个班上交的作品不少于三台。
“我们班有同学主动承担任务吗?”班主任目光像一把刷子一样在班里扫了一遍,又像是一阵风,把大家的头都吹得埋下去了, “好吧,那全班分成四组,每一组做一台,超额完成任务。”
全班四十名同学,十人一组,刚好四组。肖吉一组人经过几天的努力,贡案的大概雏形做好了。大家围绕着课桌般大的贡案,左瞧右瞅,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整台贡案按照传统做法分为五部分,所有作品也都是手工制作,融汇了雕刻、绘画、粘、贴等传统手法,可谓费了不少心血,但看起来还是不对劲。
“嗯,太死板了,缺乏了‘巧’劲。”琢磨了半天后,组长陈晨得出了一个结论。但怎样让这台贡案“巧”起来呢?大家又没有头绪了。
陈晨用橡皮泥捏了只青蛙,可它只会趴在荷叶上;同桌李浩的竹片风车倒是能转,但一转就散架。“肖吉,让东西动起来是‘贡案才子’黄文最拿手的。”陈晨朝缩在角落的肖吉说,“你要不要去请教他?”
肖吉眼里闪过一阵慌乱,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把脸转过去,假装没有听见。
“肖吉,可以吗?”陈晨却不依不饶地说,“听说你姐正和他一起做贡案,要去参加省里的工艺比赛呢。”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肖吉声音有点儿轻,“你姐姐跟黄小林不刚好是同学吗?”
“你姐姐和他关系更好啊。”李浩脸上浮起一种诡秘的微笑,故作神秘地说,“说不准你以后会成他小舅子呢。”
肖吉张了张嘴,没有吱声。
“小舅子……小舅子。”大家重复了几遍,哄地大笑起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肖吉脸涨得通红,眼睛好像要冒出火来。在这里,调侃时叫人家“小舅子”有点儿占小便宜,甚至有些人觉得是一种侮辱。本来想躲在角落的肖吉,现在以这种方式暴露在大家目光下。众人的嘲笑就像一根根利箭射过来。愤怒稍纵即逝,刚才他还想扑上去搏命,现在慌乱就像一阵风吹入身体。他颤抖起来,心里逐渐被委屈塞满。在泪水涌上眼眶之前,他逃得无影无踪。
回家后,肖吉意外发现姐姐在家。他跑过去抱住姐姐,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泪水把姐姐的裤子都弄湿了。
“又遇到什么事情了?”姐姐蹲下来关心地问。
“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跟他一起生活了?”肖吉说。
“黄文?”姐姐脸上飞过一朵云霞,“你听谁乱说的?”
“我不要你走。”肖吉抓着姐姐的衣袖,声音中带着哭腔。
姐姐轻轻地拍着肖吉的背,拖过一张凳子坐下,给他擦干眼泪,叹了一口气,摸着他的脑袋说:“每个人都会长大的,你也一样,长大了会有自己的生活,姐姐也是,假如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你应该祝福,知道吗?”
肖吉一脸茫然地看着姐姐。他虽然听不懂,但从来没有见过姐姐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说话。
4
当肖吉牵着姐姐的手,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来到黄文家时,陈晨他们已经在了。肖吉情不自禁地缩到姐姐屁股后。
摆在大家眼前的贡案是他们合作的《新仙凡缘》。黄文之前做的是天上的牛郎织女,现在新创意是现实生活中的牛郎织女,案上纵横交织的稻田、错落有致的屋舍,精致又逼真,还结合了现代声光电元素,制作了惟妙惟肖的微型喷泉、织布机等。当然,那座标志性的鹊桥更是精美,据说这座桥经过设计、石膏打磨、画图案、上颜色、烘干、砌材料等步骤,忙活了好几天呢!
“大家不拘一格,纷纷在‘巧’字上下功夫,而‘巧’字重点在于‘以假乱真’,不断丰富乞巧节的形式内涵,尽显民间乞巧之美。”黄文绕着贡案边走边说,“一个看似简单的成品,背后却经历了烦琐的制作过程,这个贡案我们前后花了三个多月。”
大家啧啧称奇。肖吉看着姐姐和黄文一起制作贡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他不想姐姐和黄文那么亲近。
“黄文哥哥,你太厉害了。”陈晨嚷开了。
“那还用说,我哥有耐心、脾气好,百里挑一的好男人。”黄小林插嘴说。肖吉看到她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姐姐一眼。
“你少贫嘴。”黄文显得有点儿羞涩,搓着手赶紧转移话题,“陈晨,听说你们制作贡案遇到了困难?”
“嗯,比较呆板,不够‘巧’,但又不知道如何改进。”
“很多灵感,都来自生活的经验。”一提到贡案的制作,黄文像变了一个人,又滔滔不绝起来,“你看这枝康乃馨,就是肖丽给的意见。有一次,她在街上买菜,发现蚬壳粉的齿形很好看,灵机一动,选它来制作康乃馨,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好。”
“肖丽姐和我哥做的这个贡案一定能获奖。”黄小林说,“肖吉,你说呢?”
大家的目光唰的一下落在肖吉身上,砸得他一阵慌乱。
“我……我不知道。”肖吉有点儿结巴。大家又一次哄堂大笑。
肖吉却觉得透过窗户钻进来的阳光很耀眼,尤其是当耳边响起沙沙的声音时,地板上的阳光摇晃得像大海中的船只,让他有点儿恍惚。
5
回来后,肖吉接连几个晚上都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姐姐走进一片树林,突然脚下踩空,掉进了一口古井,肖吉仰头一望,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井壁。他吓哭了,喊道:姐姐,救我,姐姐,不要走……但姐姐一直没有出现,肖吉就惊醒了,泪水把枕头都弄湿了一片。
有一天,肖吉哭喊着醒来时天还灰蒙蒙的一片。这都怪黄文,都怪那台贡案。
肖吉穿好衣服,偷偷摸出了家门。深秋的凌晨凉飕飕的,肖吉拉紧了衣领,连走带跑,不一会儿就到了黄文家门口。他绕着房子走了半圈,趴在客厅外边的窗台上。透过牛奶般朦胧的光线,肖吉看到那台精美绝伦的贡案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肖吉的手颤抖着,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别这样做,这样做是一个坏孩子!”另一个说:“都是黄文的错,他要抢走我的姐姐!”最终,他咬了咬牙,捡起一块石头,朝贡案砸去。
石头“砰”地砸在贡案上,一只米粒拼的喜鹊应声掉下来。那重重的响声让他心惊胆跳,仿佛砸在他身上一样。肖吉如惊弓之鸟,朝一条小路拼命地跑,跑过清凉的晨风,跑过乱窜的鸭子,跑过站立的松树,然后再沿着一条莽草没膝的小径奔跑。
到了半山腰的树林,秋天荒凉的气息沿着枯萎的树叶无穷无尽地蔓延开来。肖吉一屁股坐到厚厚的落叶上,靠着一棵树,茫然四顾,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干这种事?肖吉泪又出来了。他仿佛看到了姐姐伤心欲绝的神情。自己犯了一个多愚蠢的错误啊!肖吉恨不得马上跑回去让姐姐生气地叱喝他,狠狠地打他屁股。
突然,头被落叶轻轻地碰了一下。他仰头,看到树林里落叶缤纷。落叶是因为秋天的到来,还是因为秋风的追求呢?或许都有。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肖吉心一动,那是姐姐吗?
“嘿,总算找到你了。”竟然是黄文,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显得很淡定。
肖吉脑海里刹那间闪过千百个念头。他对他是抗拒的,因为他抢走了他的姐姐;但此时他对他又是愧疚的,因为他砸坏了他几个月的心血。
“你爸爸不在家,你姐很着急,但我知道你只是心里难受,想走开一下而已,我跟她说没事的。”黄文仿佛什么都知道。是的,他也曾经是一个男孩儿。
肖吉张了张嘴,没有声音,但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 你姐姐即使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并不是离开你了呀,每天不还是可以见面吗?”黄文走过来,挨着肖吉坐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贡案吗?”
肖吉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很内向,不爱跟人打交道,每天躲在家里,整天被爸妈说没有出息。在我迷茫时,贡案让我找到了生活的支点,随着手艺越来越好,我收获了信心,找回了自我。”黄文摊开掌心,蝉壳像枚金色的小月亮。他轻轻掰开肖吉紧攥的拳头,把蝉壳放进去,“我小时候把蝉壳串成项链,以为这样就能不长大。但现在我知道,长大就像蜕壳,疼,是因为在长出新的翅膀。”
肖吉看着黄文手中的蝉壳,似懂非懂。一阵沉默后,肖吉忍不住问:“那贡案……都坏了?”
“ 那我不是又有理由做一个新的吗?嗯,‘金蝉脱壳’这个主题不错。”黄文笑了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他拍拍肖吉的肩膀说,“回去吧,你姐在等我们呢。”
走了一小段路,肖吉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到了五岁时曾经迷路的那片树林。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旁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面缠着一块红纱,红得像学校里的木棉花。这一刻,他没有慌张。早晨的太阳已经探出了笑容,明媚的阳光抚摩着灰绿相间的荒草,过往的秋风像姐姐温柔呵出的气息。
回到家,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肖吉。肖吉可以感觉到姐姐身体的颤抖。
“姐姐,你脸花了。”肖吉说。
姐姐转身走到镜子前,慢慢收拾妆容。她上身穿着米色粗棒针毛衣,灰色的直筒裤垂下来,轻轻盖着一双白色的休闲鞋,显出了修长的双腿,齐耳的头发清爽自然,白皙红嫩的右耳隐约可见水晶小耳钉。
“姐姐,你好美。”肖吉相信每一个人都会这样认为。
然后,肖吉的目光落在姐姐肩膀侧边的镜子上。那里的他是一个有着一张雕塑般面容的少年。从他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一种坚定与执着。
很多年后,肖吉和黄文夫妇联袂制作的贡案《金蝉脱壳》拿了全国工艺大展大奖。肖吉站在领奖台上,心里明白,正是那次“金蝉脱壳”的经历,让他学会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