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青年文学》2025年第7期|玉珍:我爸的眼睛
来源:《青年文学》2025年第7期 | 玉珍  2025年07月23日08:14

玉珍,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生于湖南。作品见于《天涯》《青年文学》《作家》《诗刊》等刊,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燃烧》等。曾获人民文学诗歌奖年度新锐奖、小众年度诗人奖、长江文艺双年奖、草堂诗歌奖等奖项。

我爸的眼睛

文/玉  珍

我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上一次大概是几年前,那次他喝多了,吐又吐不出睡又睡不着,那种痛苦让他此后几年再没有多喝一口。今天是意外伤到眼睛,但他坚决不愿去医院,他永远觉得自己没问题,认为睡一觉就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爸的眼睛肿成这样,我十年前就高度近视,还不爱戴眼镜,平时没怎么细看他的脸。轮廓仿佛与过去差不多,但近看有变化的痕迹,现在仔细看,发现他也老了,五十多岁,有了很重的黑眼圈、眼袋和皱纹。我看到他左眼很深的双眼皮,以及眼球的颜色、眼眶的轮廓。这就是我爸了,我爸的脸,我爸的眼睛……大眼睛双眼皮,眼神清明、炯炯有神。比起年轻时候,这双眼睛真是饱经沧桑。我眼睛跟他很像,脑门也又高又大,脸形又圆又方,而且都是右眼比左眼多一层眼皮。

我就是个女版的他。

但现在我看不清他右眼的具体情况,因为已经彻底肿起来,掰开上眼皮,发现他眼珠鲜红,像一颗血腥又强势的不妥协的小火球。

我感到惊恐和担心。

白天他跟一位大伯帮姑姑家二楼装修,姑姑喊他,是出于对自家人的放心。下午刷墙,大伯在脚手架上层,爸站在下方,不巧的是,我水平相当一般的大伯不慎将一坨和好的水泥掉下去,不偏不倚,刚好掉在我可怜的爸的眼睛上。

当时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后来只听他含糊地说在水龙头下洗了眼睛。两个人其实都不太专业,一个粗心大意,一个毫无防备,态度上过于潦草。

直到晚饭我们都没发现这件严重的事情,我通常在二楼的书房或卧室看书玩手机睡大觉,有时懒起来吃饭都要喊三遍。晚饭时爸居然没等我们,我下楼时他都快吃完了,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没怎么搭理我,平时他就比较沉默,所以我也没有多想,加上我心很粗,又相当于大半个瞎子,根本没发现他的异常。

到夜里七八点,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我在卧室潦草地翻几本书,《红楼梦》、《卡夫卡日记》、彼得·汉德克的《缓慢的归乡》、约瑟夫·马蒂的《英格玛·伯格曼》,还有另外几本,我寻思将这几本书再读一下。正当我翻着,突然听到妹在客厅大声说话,并喊我赶紧出来,我这才发现爸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眼里进了石灰。

我心里一咯噔,石灰可是灼人的。事后想想,爸遇到这种事情,当时居然不觉得严重,到水龙头下洗了一下就继续干活。回来后也不跟我们说,忍着痛洗澡、吃饭,晚饭时居然还有意遮掩,低着头草草吃完,走出了客厅,一个人上楼看电视。要不是妹妹视力好又细心,不知次日会变成什么样,好在我们都在家,我一年才五天年假。

他这个人实诚了一辈子,忠厚老实正直善良,做什么都做到满,做到十足让良心安定,十足不让别人吃亏,不给别人添麻烦,但也在很多事情上疏忽了自己,不太懂得照顾自己,不会为自己着想。妹说必须马上去医院,马上走,我劝爸跟我们走,他居然犹犹豫豫的,不想去。

我说今天去不去都得去,不去明早起来就严重了,这是眼睛,不是别的什么。见我语气强硬,他便起身,跟我们下楼。

看他的神情我猜一定会晕车,因为眼睛不舒服很容易产生恶心的感觉。上车后他趴在那不作声,我问是不是很痛,他说还好。以我对他的了解,说还好就是痛,说痛就是非常痛。

也许我们所有人对生活、对意外都难免抱有一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会没事,总是怕麻烦,怕多费心,总是想到现在而不是往后,尤其是在他累的时候。如果他想起曾用侥幸逃避过某些事情并且成功了,就会一再地使用这种侥幸,然后在一次失手后感慨命运的不公,但通常都已经太迟。

所以我们身边需要有提醒我们、敦促我们、纠正我们的人,我们的父母、孩子、亲人、朋友,他们比我们自己更清楚事态会如何发展。这就是关心的必要了。

乡里只有个卫生院,好在晚上有医生值班,卫生院在我初中母校的旁边。下了车,空气清冷,星子明亮。我看到母校的楼还亮着灯,多么熟悉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的冬夜也是这样,我能想起站在这个位置附近的感觉。一种干净的清凉,某棵大树散发的树叶的香气,以及教学楼教师宿舍与旁边集市散发的气味,时间与记忆的气味。

医生用生理盐水给我爸洗了眼睛,表示外部的能洗掉一些,有一些已经渗进去,洗不掉了。洗完后眼睛好些了,一直在流泪,爸说太难受了,总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很不适。医生说她也没什么办法了,最好去县里的医院找专业的眼科医生看看。我们说好,就要马上出发,爸又说不想去。

当我们长大,会在某些时刻觉得大人特像孩子,因为他们怎么也不听你的,有时你得劝着哄着讲一堆道理,大家的身份互换了。我说不找专业的医生看一下不放心,这样很容易瞎掉。“你知道瞎掉是什么概念?你不觉得那很恐怖?”

他没说话了,上了车,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我在吓唬他,我内心的担忧比这个吓唬还要严重。我是个遇到事情习惯往最坏的方面想的人,我是个自信又极度悲观的人,我恨不得遭罪的是我自己。

到县城需一个多小时,得翻过一座山。我们平日里很愁出山,就是因为它险峻,弯太多。不是没办法,谁也不会大晚上穿过它。它美好的时候有多美好,黑暗的时候就有多黑暗,它有多烂漫就有多严厉,有多宁静就有多复杂,这么一座古老的山,有着巨大的森林,它不可能是完全单纯的。我们走在其中,在深夜,就不得不像走在未知中一样,除了用自己的眼睛,还得借助别的标识,饶是如此,我们仍然只能看清它的极小一部分,这还是我们开辟的道路带来的,雾大雪深的时候我们连山中的这条路都看不清,那时只能封路。

我询问了朋友县里最好的五官科医生,朋友告诉了我两位,有一位今晚正好在医院值班,去了便可找他。他姓首,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姓氏。

上车之后爸一直默不作声,在副驾驶上蜷缩着身子趴着,仿佛特别痛苦,平时他不晕车的,今天看来是真难受。我让把车窗打开透透气,妹坚决不同意,认为那会让他感冒。风确实够冷,我没想到冬夜山野中的风这么冷,这么辛辣霸道,刀子一样刮脸。

我们要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翻过那座山,深夜路黑雾大,开得慢,就需要更长时间。到山上我问爸,是不是特别想吐,吐掉会好受一点,他说是。但山上太黑太冷,外面也不知有没有蛇或野兽,妹说开到山脚下有人家的地方再停。下了山之后,他已经完全忍不住了,蹲在路边吐了起来。我脱了外套给他披上,那是件很厚的棉衣,刚好他也能穿上,我将衣服按在他背上,以防他着凉。

刚脱下棉衣那会儿,凛冽之气迅速弥漫我全身,像是没穿衣服,至少有三秒钟,我呼吸都给冻住了,站在那儿没有动弹。缓过神来,才后知后觉了那种霸道的冷,就像喝茶被烫了嘴,过会儿才觉出了茶味。我穿着两件秋衣,还好是两件而不是一件,下午我棉衣里面只穿了一件秋衣,不知因为什么又加了一件,否则我会被冻成一条鼻涕虫。

山脚下都这么冷,山顶就不用说了。南方山中的那种湿冷如果你体会过,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晕车的时候抵抗力很低,我问爸有没有好一些,让他试着把棉衣拉链拉上,他没动。

我缩着脖子抱着胳膊站在他旁边,很冷,但因为担心,已经不觉得冷是什么问题,我不知到了医院医生会说什么,爸的眼睛究竟什么情况。

妹给爸递了纸和矿泉水,他漱了口之后站起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我帮他将那件棉衣拉好,并给他戴上棉衣后的帽子。上车继续往医院赶。路上几乎没人,那些人家的灯火也几乎都熄了。漆黑中的人总是睡得早些。

妹没有这么晚在深山老林里开过车,加上近来没怎么休息好,也有一些困乏,但她是个细心踏实的人。我睁大双眼看着前方,几乎像个灯泡照在那儿,车在黑暗中行驶,树的黑影不断往后退去。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到人民医院,爸看起来气色太差,仿佛老了十岁,眼睛也更肿更红。首医生开始给他检查眼睛、洗眼睛,这是第二次洗眼睛,如果加上他自己一开始对着龙头潦草的洗,这是第三次。洗完之后给他滴了有麻醉作用的眼药,爸说眼睛稍微好受一点,这是麻药的作用。但还是在不停流泪、红肿,仍然有很强的异物感,已经睁不开了,这让爸坐立不安。

我双手抱在胸前,缩着背,忧心忡忡地走来走去。妹说你是不是很冷,我说不是,我告诉她我双手抱在胸前是因为我没有穿内衣。我真的很不喜欢穿内衣,它给我一种束缚的感觉,所以在家里待着而且外面披了很大很厚的棉外套时,我就不穿内衣。这两件秋衣比较厚,否则我今天难逃发烧的结果。

医生给父亲处理好伤口,开了几种眼药,针不用打了,嘱咐我们回家记得滴眼药水、吃消炎药,然后要看自己的恢复能力。如果不见好转,再来,或去更好的医院。小县城医疗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

如果不是看着爸实在太累了,想让他回去好好吃点东西睡觉,我就连夜带他直奔株洲。幸好我们这些天在家,否则以他的疏忽,这双眼睛的问题会被耽误。

我们坐了一会儿,要赶回家,十一点了,爸平时早睡早起,作息非常规律,十一点是他睡觉的时间。

到了山路上他又开始晕车,说特别想吐,我下车给他开门,出来后发现是在山顶。最高的地方。

凶猛的山风,森林的威力,加上一片湿冷的漆黑,非常凝重、严肃。我像是进入一个不真实的古老的洞中,像在很久远的过去。

坚硬的冷迅速攻击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冰针一样扎进我的骨头和血液,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山气,是那个“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山气,也是现在冰冷刺骨寒气冲天的山气,它是那么凝重威严阴冷湿润,像一个古老的结界,凝聚着几千年前就存在的东西,带着点儿神秘与坚硬。加上深山的漆黑、雾气的弥漫、山的黑影树的黑影,我恍惚觉得自己在一个漆黑的幻境中。

我站在那儿,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身心耸立起一道能与之对抗的防线,回忆起儿时在春夏天路过这儿的场景,那些美丽的灿烂的场景,这能使我暂时忘记它的黑暗与阴冷。

爸吐得很痛苦,我能感觉到那种痛苦,到后面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就开始干呕,好像整个胸腔都要呕出来。我没戴眼镜,站在他身后密切观察他的反应,非常害怕他不小心栽到旁边的沟里,因为他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看到他这样难受,我一边冻得哆嗦,一边觉得心疼。

人是会老的,会有意外,会有难事,会生病;夜晚会冷,黑暗中的路会孤独,山路会死寂、艰险。所以我们需要爱,需要亲情。

山中温度总比山下低,总不断从林子内部、从古老的地底涌出冰冷之气,几乎要在我汗毛上凝聚成水滴,我衣着单薄站在深山中,仿佛浑身冒着升腾的白色冷气。这种冷的猛烈让我强硬地打起精神,我觉得年轻是真好,到底更强壮些,冻一冻也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虽说已到深冬,气温却还未见底。最冷的时候矮处的山路也会结冰,两边树林也都花白,景色优美,但行走艰难,容易打滑。南方山中的湿冷,让人瑟瑟发抖,它不像干燥的冷风,它是会沾在你皮上的,那寒意让你觉得湿冷挥之不去,脑门上总飘着细雨。自然的越深处越有它天生的神秘与危险,那是与人完全不同的,看似庞大的静物千年来总在那儿一动不动,其实内在涌动着强大的脾性与生命力,走进它需要了解它,理解它的内在。我们开车从崇山茂林中穿行,仿佛一粒顽强的甲壳虫,感受它天生的惊艳与威严,但如果你感受山之心,你就是山之心。

我想起多年前的冬天,也有一回我与父亲一起穿过这座山,也是夜里但没有这么晚。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爸骑着摩托车到山这边的炎帝陵附近接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穿得太薄,肯定抵不过山顶一小时后的寒冷。果然,刚上山我们就觉得变冷很多,越往上走越冷越黑,最可怕的是雾越来越大,能见度越来越低。

骑着骑着,已经看不见两米外的路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山腰的哪里,再过会儿,一米外都看不清了。雾大到这个程度,闻所未闻,我打开手机的电筒,跟爸推着摩托车往前走。

我永远记得山中那种绝对的寂静,那种凝滞浓重的雾,挥之不去的冷,仿佛恐怖的宿命笼罩在那里,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黑暗与雾气,还有我们父女俩耐心且小心地打着手电,慢慢走着。我们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走了很久才走到山顶。路越来越难走,越来越黑,越来越冷,我要把外套脱了给爸穿上,他坚决不同意。

在黑暗中走了很长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仿佛穿过了一个宇宙,总也看不到头,总也走不完,世界仿佛只剩这么一小块,手电和车灯中能看到的那一小块。那种静不是很轻盈的静,也不是脆弱的静,是有生命的,极其沉重、极其紧密的静,几乎沾在睫毛上、额头上、呼吸上的静。寂静在我们的脚步和车轮声中放大,直至几乎能听见一种无声。我什么也看不到,却仿佛感受到夜与山的眼睛正在那儿看着什么。多年后我回想,像一个旁观者观察我的记忆,我发现那是一种披在灵魂上的寂静,一种具有分身术的黑色的寂静;一方面它是它自身,是威严的、冷的,另一方面,它附在经过的人身上,成为被感受的人的一部分。那段路就像是我们在背着整座山的寂静与黑暗行走,披着那凝滞的寒冷与威严的山气而走,但有个中心在我体内,帮助我掌握方向,稳住核心。有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座山,就是那股庞大的山气,因为我感觉不到别的了。

我们就这样推着车走了不知道多久,才逐渐发现能见度高了一些。大概是过了山顶,而车轮滚动的状态也提醒我们正在走下坡路。凭着直觉,我们走出了那座山,那毕竟是我们的家乡,尚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秘密与心跳,以及那神秘与模糊中的方向。在一片漆黑与迷茫中,人能够稳住自己的直觉,与自然沟通自己的直觉。

十几年过去,我只要想起当时,就仿佛正处于那深山老林中,在漆黑与寒冷中往前走,那种披着黑夜重露的感觉像一粒黑点在记忆中移动。一定要往前走,携带着一种天然的直觉,往前走。每当我遇到茫然的时刻,我便回到那山上,回到漆黑与浓雾中,寻找往前走的感觉,那种什么也不怕的勇猛天真,怀着闭眼也能走出去的无邪与大胆,这种稳健的信心与对直觉的信赖,使我头皮发麻。我保留这样一条路让自己去回忆,我认为那是一种略带惊恐但安详的经历,因为足够庞大和寂静,就像进入太虚,让我觉得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某种“合一”的默契情感。这是不可解释的,有时我想着想着便会睡着。

现在我又站在这里,又与父亲在这山路上,仍是这样冷的山风,这回是我们载着他,这回我把棉衣披在了他的身上,这次我们有足够照亮前方的车灯,也不用推摩托走出山去。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没变的是这巨大的山给人的感受,那种古老的冷气与冬日的寂静。在这寂静中我很快想到了命运,想到了时间与记忆,仿佛那天走过这儿也是一场梦。有些事情已经天翻地覆,而山气是永远不变的,在春天是春天那样,在冬天是冬天那样,哪怕再过五十年,我再次夜深路过这里,仍是这同样的山风与山气,越大的山越接近时间与造化。那时我已垂垂老矣,也许更知道,什么是命运,什么是山。

我想着这些几乎忘了正有些冷。

妹蹲下来问:“爸你好些了吗?”他没作声,我站着,牙齿哆嗦着,双手抱在胸前,逐渐感觉到有些麻木了,也没有最初那么冷了,身体强壮是真好,如果这回还没感冒发烧,那我真是厉害。

过了几分钟,爸的呼吸好像顺畅了一些,漱了漱口,擦了擦嘴,慢慢地站起来。我发觉他的腰都要弯下去了,这也是第一次是我感觉到他像个老人,他上车后又开始低头趴着。

妹看爸吐成这样,让我赶紧给妈打电话,让给爸熬一锅白粥,回去刚好可以吃。

电话接通,外甥在大哭,估计是饿了要吃奶,妈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我说让她熬粥,她没听见,像是抱着孩子下楼冲奶粉去了。

妹夫打来几个电话问爸的情况,夜半时我们到了山下,就快进村了,爸又要吐了,晕车这样厉害,眼睛难受是很大一个原因。爸蹲着,肚子里没东西了,再要吐,就是胃里的酸水和苦水了,他吐了会儿苦水,蹲着不动了。我给他拍了拍后背,他觉得舒服些。

到家后爸在躺椅上休息,我利索地给他熬白粥,赶紧顺手套了件棉衣。米下了锅,大家坐下来说话,我虽然还没有任何不适,但非常惜命地吃了感冒药。

粥熟了给爸盛了一碗,他都喝了。给他擦了药,嘱咐他早点睡,那只眼睛已经肿到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程度,到这个时候,爸仿佛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等他们都休息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流了点鼻涕,算是对霸道山风的最大反应,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我认为我对自己身体的直觉和判断比较准。奶奶跟我说,人有时要与自己的身体沟通,交流经验与感受,回忆健康与痛苦,通过直觉与记忆,人可以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哪里需要什么。她比父亲更懂得如何与身体对话,如何积累经验与教训,这也许是性格与习惯使然。

我躺下,仿佛仍在那深山老林中,多年过去,遇上今天,却仿佛那古老的山路仍未走完。爸脸上那只红肿的眼睛仿佛长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想他不会有事的,我一直这样想着。

后记

今日晴,父亲眼睛已基本痊愈。他近来常戴一顶鸭舌帽,蓝色的,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