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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5年第7期|苏莉:往返医院间
来源:《草原》2025年第7期 | 苏莉  2025年07月21日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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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草原》策划推出“陪护记”栏目,刊发作家苏莉长篇非虚构作品。“陪护记”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病榻纪事,而是将“陪护”升华为对生命本相的温柔凝视——是一位女性写作者对生命韧性的注解,呈现刚柔并济的叙事美学。疾病对生命、家庭、亲情是一个巨大而漫长的考验,在寻医问药的过程中,作家与社会上“透析人”这个特殊的群体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在奔走医院的十二年里,苏莉用一个作家的眼光观察着经常来往于医院里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以深刻的生命感知,见天地、见众生,并始终保持着观察者的谦卑与书写者的倔强。这是最真实最温暖的生命故事。《草原》杂志意在通过此专栏,关注一位创作者在时光中努力的生长,带领读者感受文字里渗透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往返医院间

/ 苏 莉

二床是个精瘦的男人,他自带一个小秤,每次吃饭都认真地称他饭菜的重量,精准到克的那种,极其讲究。我们默默地看他操作,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的自控力映射得我们对待疾病的态度是如此的随意和粗糙,好像还带有某种无知的愚蠢。老金偷偷给他起了外号——“量秤哥”。

十几年里,已经记不清老金住院多少次了,每次住院都会遇到一些不同的同房病友。

住内分泌科,测糖、饭怎么吃是头等大事。内分泌科的病人除了烂脚的糖尿病重症,基本生活都能够自理,是气氛稍微轻松一些的科室。于是饭后大家在医护的要求下走下病床,在走廊里排队走路,努力消耗刚吃下去的热量,饭后两个小时跑到护士站扎手指、测血糖,记录在小本本上。护士的记录通常和医生开的处方一样难以辨认,数字而已,难为她们写得那么高端。

前十来年,有几位来调理血糖的病友晚上回家住,一早开车来住院部,加入走廊的走步大军。让人不禁有些狐疑,为什么不直接走过来而是开车过来走路呢?医院的空气有那么好吗?

2013年,老金做白内障手术,住眼科。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患者,看着不像有什么病态,眼睛也没什么问题,唯一不那么正常的是他身边跟着一群小弟,还有个总被他呵斥的女人。他大摇大摆地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身旁的一众“随从”都是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那个女人总是小心服侍,可还是总被他骂难听的话,她也不走,就那么低头忍着。我有点紧张,怕我们什么举动刺激到了他们,我们两个老弱病残,一个眼睛还看不见,自然是不能跟他们对抗的,只好噤声不言语。但是难免感觉压抑,虽然他们并没有招惹我们,可他们的嚣张让我们感觉不自在。

老金先做了一只眼睛的手术,休息一周时间再做另一只,不能马上出院,只好忍耐着跟这些人共处一室。

慢慢旁听他们的对话,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位的确不是患病的人,他还是乡下的一个小村主任,跟一家村民发生了纠纷,打了人家,怕人家纠缠他承担伤人的医药费,索性先住院,谎称自己也受伤了。跟着他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媳妇,而是别人的……一幅乡村图景汇聚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倒也让我们这些码字的浮想联翩。

一只眼睛遮盖着纱布的孱弱的老金,留在病房,我安顿好他的夜间所需,回家陪女儿。当我一早赶到医院,发现老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忽然获得了他们的尊重,也许是谈吐,也许是气场。问过老金,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我也不清楚。都是黄毛小子,没读过多少书,大概也很敬重读书人的吧!我这样说似乎有点书生意气,但老金病倒之前身边也总会跟着一些没读过多少书又很痴迷于老金讲话的小弟,有坐过牢的,有做生意的,有公安民警,也有骗子和要账的,形形色色,来来去去,人和人之间相互吸引的缘由非常奇妙,不可思议。从那之后,这个他们口里的“海峰儿”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也没有那么飞扬跋扈了。我们住院的时候正在中秋前,“海峰儿”在医院叮嘱他的小弟们订一些酥皮月饼给各方送礼,还特意恭恭敬敬地给了我们四斤。我拿着这四斤月饼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感觉有点荒诞,想笑。

多年后,老金在理发店,跟等待的顾客闲聊,忽然聊到“海峰儿”的村子,问起这个“海峰儿”,据说他那个女人得了不治之症已经死去了,他的村主任职位也被撸下去了。起起伏伏都是生活吧,不知道他身边还跟着那些兄弟没有,他送我们四斤月饼的善意我倒是一直记着。

2022年初,老金骨折,我们住骨科。隔离室一般都在走廊的最里面,也许在其他病友或者家属看来这里属于偏僻的私域,他们接打电话都会跑到我们病房门口,大声说话。他们的本意是想避开旁人,结果所有的秘密都被我们听到了。住骨科的,老年人不在少数,年轻人除非突发意外,轻易不会骨折。从我们听到的走廊尽头的电话里有农村老人骨折被女婿送进医院,儿女不露面的,听着电话里他们的愤怒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肯出钱,更不出力。在农村,失去劳动力的老人如果还没有什么财产,被儿女嫌弃的概率非常大。

后来,我们这个病房又住进来一个农村老太太,很胖,认知似乎有点问题了。她儿子站在一边训斥她,看看!看看!就作吧!叫你别干别干,就不听!我有点看不下去了,问他咋回事?她儿子说,老太太已经骨折一次了,可是她不等好利索就跑出去干活儿,怎么说也不听,偏执地非要出去,结果,又骨折了……年轻人十分崩溃,或许他还有什么工作需要应对,这突发的状况倒把他给拴住了。我猜老太太也许是待不住,不想被家人看作是无用的吃闲饭的人吧,弄巧成拙,惹出了更大的麻烦,不仅损失钱财,还耽误了孩子们的工作。

面对儿子的抱怨,老人不说话,他扶她坐轮椅的时候非常地不耐烦。我知道骨折的人移动是特别痛苦的,老金就是,稍微移动一下都要惨叫不止。而这个老人一言不发。

老金的医生在手术前安排他再拍一个片子,看看伤骨的另一个侧面。这个要求让我头疼不已,怎么把他移动到一个可以推着走的床上,再从住院部推到门诊楼,又怎么把他移动到拍片的床上再挪下来,再运回骨科病房再移动到床上啊!天哪!这里每一个步骤对骨折病人和护理者来说都需要洪荒之力才能完成。

于是,我又各种呼号求助,我先求护士帮忙,她说她也搞不定,要我去找大夫,我又跑去找骨科医生帮我抬人,骨科医生没有拒绝我,但他一个人也不行,又找了病房里的其他家属,我们几个合力把他移动到了可以推的病床上。我这个“老年妇女”一个人推着他歪歪斜斜地在走廊里行进,一会儿要撞到墙上,一会儿要撞到路人,总算在医院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安全地进了电梯。我请的护工等在住院部门口,帮我把老金推到了门诊楼检查室。有了护工帮忙,我的焦虑立刻减轻了不少。陪护最难的就是体力不支,一到要出力气,我就心虚不已,还不好意思张嘴求人,我很佩服那些能够坦然地寻求陌生人帮助的人,善于与人沟通绝对是一个人最出色的生存能力。

腊月二十三,老金做了骨科手术,给他摔裂了的股骨安装了一个合金棒子。做完手术后,我们被安排在了普通病房,我请的护工非常善于观察病房的情况,把老金推到病房的时候,他立刻招呼其他病房的男陪护过来帮忙,几个人顺利地把老金转移到了病床上。

这间病房躺着一个八十多岁干瘦的老太太,刚做完髋骨手术,比老金早两天。照顾她的女儿与我年龄相仿。见我没带尿不湿,热心地送我一块。她说,你是那个作家吧?我说你咋知道的呢?她说我也是政协委员,咱们在一个群里,记得你在群里反映你家小区暖气不热……我自然是不认识她的,这些人总是在群里潜水,从不说话,就我为了各种事儿呼吁,倒被人记住了。

因为多少有点关联,就多聊一聊。她的老母亲发现人们的关注点不在她身上,不停地支使她女儿,一会渴了要喝口水,一会儿枕头挪一下,不舒服,一会后背刺挠,给她挠挠……我们的交谈难以继续,经常中断,她女儿也不恼,总是微笑着满足她的各种要求,想来早已习惯。她女儿说起她老母亲的多事,有时烦不胜烦,她会躲在走廊待一会儿,偷偷看她老母亲百无聊赖地在屋里喊:来人哪!快来人哪!太没意思了……她偷偷笑。

看老金还需要床旁透析,她说起她父亲曾经也是尿毒症,那时老两口和儿子住在一起,为了不拖累儿子,他们没有去透析。据说这个老母亲每天给她老伴后背拔罐子排毒,有时拔出大量的水泡,后背都溃烂了,而且老人被如此治疗搞得虚弱不堪,但是居然这样活了十年。她女儿讲这个往事的时候是带着骄傲的,好像他们成功地避开了透析的巨额费用和痛苦,找到了更好的生存之道。可我听完这个故事却对这个多事的老人肃然起敬,得有多么自尊和骄傲才肯做得出这样悲壮的事啊!一连十年。

她女儿孝顺,把二老接到身边照顾,她笑着说起老人的偏心,尽管在儿子儿媳那里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可是也总是最惦记她的儿子,把女儿和外孙们孝敬她的钱攒起来偷偷送给那个嫌弃他们的儿子……这个女儿足够宽容,说起这些家事只当说玩笑一样,并说她爱人也非常宽厚,并不计较这些琐事。能感觉得到他们一家人的和谐融洽,看得清手足间的算计,也看得清父母的偏心,但是并不以此为意,只尽心尽力做他们认为对的事。

因为有了护工,晚上我可以回家睡觉了。这种时候真是羡慕那些亲属都在一个地方生活的家庭,有个能替换的人真是太重要了。老太太夜间由女婿照顾,我爱人说,这个人到中年的女婿晚上并不惯着老太太,极少给她端茶递水。病房熄灯后他倒头就睡,鼾声震天,老太太竟然也没那么多事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之所以能够得到女儿的庇护,和女婿的包容有很大关系。

家庭或是家族存续的意义,应该是在某一家族成员遇到困难,其他家族成员能够伸出援助之手共渡难关,使得家族或是家庭这个以血缘维系的生存单位得以延续。想想老祖宗总是以儿孙满堂为福,人丁兴旺为吉,非常有道理。人力,的确是重要的“资源”。当下的社会要么断亲,要么不乐意与他人做深入的链接,遇到困难该怎么办呢?即便是有钱请得起外人照顾,但是没有亲情的交融,那得多么孤单无助。亲人端来的一杯水,和护工端过来的,意义是不同的。亲人给的是关怀和爱护,护工给的是消费、是服务。即便我们请了护工,老金也不愿意支使他,总要等我去了要这要那的。休养期间,那护工无事可做,得了时间就睡觉,但有这么一个人在他身边,我不在时心里还是挺踏实。

老太太出院,他们雇了私家救护车,我知道救护车也可以雇佣。见他们熟练地把拆分的担架放在骨折患者的身下,又合并起来,把患者用绑带捆好,防止其在车行进过程中滑落。然后抬上那种可以折叠的推床,老太太被他们送回家休养去了,想必在家里支使得全家人团团转。我留了救护车的名片,没想到在日后老金重病时,这120救护车成了我们往来透析的最重要的交通工具。

透析之后再去住肾内科,看那些肾病初期的病人忧心忡忡的样子,忽然有种过来人的淡然。

2022年秋天,骨折休养过来的老金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了。有一次透析回来不舒服,半夜忽然抽搐昏迷,不得已打了120救护车,我担心他脑出血,据说透析人的并发症之一就是脑出血。等120救护车到来,还记得随车来的医生对着床上昏迷的老金说了一句话,伺候得挺干净!想必他们也见多了各种救护对象的样子吧。半夜12点多到了医院急诊室,拍了CT,说不是脑出血,是肺炎,我松了一口气。透析室白主任也赶过来了,在他的建议下老金直接住进了重症监护室,白主任说送到这里你就不用管了,可以回去休息一下。

凌晨2:30后我回了家,带着他脱下来的所有衣物,重症里的病人都是不穿衣服的。久与疾病纠缠,知道什么情况如何应对,把病人送到该去的地方,其他的交给医生和时间,能不能回转也全凭病人自身的造化。

这次肺炎老金居然不会说话了,医生安排我们推着他去做头部的核磁共振,老金在锡盟的堂姐和姐夫正好来通辽了,得知他进了重症监护室,赶紧过来看望。有家人在,我心里果然踏实不少。他们陪着我去给老金做核磁,老金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的时候两只手被捆着,他见到自己的姐姐姐夫,眼里是震惊的,但是说不出话来。我有点疑惑,为什么肺炎会说不出来话呢?老金得的各种疾病总会颠覆我对生命的认知。

普通病床因为是金属的,不能进入核磁检查室,需要家属抬进核磁仓里。大概平时做核磁的患者多数都是可以自己走进去的,检查室没有可以摆渡失能病人的工具。我们不了解这个情况,不然我会提前找几个帮手过来。到了核磁检查室门口,很显然,一个五十多岁、两个六十开外并不强壮的家属无法把沉重的病人抬进去。无奈之中,我跑到透析室喊来值夜班的门卫帮忙,正好这个时候一个姐妹打电话给我,我说快来帮忙抬人!好姐妹打车跑来医院帮忙。

我们几个跟头把式地,把老金塞进核磁检测仓,医生要我们按住他的腿,防止他乱动。也顾不上什么辐射了,三姐夫和我按住老金的腿,核磁的震动异常刺耳,老金像被按在水中一样挣扎着,无异于在受刑。核磁的扫描时间很漫长,等到结束,拉出老金,见他满口呛着痰,都喷到了脸上,再多做一会儿怕是要被他自己的痰给憋死了。可怜他已经无法表达,就像一个智力不全的小孩或是某种动物一样,被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式折磨着,痛苦着,毫无尊严。

核磁检查排除了脑出血,但是查出他已经在脑萎缩。没有太要命的问题,他被请出重症监护室,安排在肾内科普通病房。没有了重症监护室的付费护理,我只能全程陪护。如果请护工,家属也不能来了。护工怎么给你做决定啊,病情还没有稳定,还是家属在身边比较好,如果能像骨科那样人性化就好了,晚上交给护工,白天我来。但是一个科室有一个科室的规矩,进了哪个门就守哪个门的规矩,24小时陪护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得住。

只能一切行动听指挥,毫无选择的余地。这次安排的病房,四个床位都住满了,我到处打电话借折叠床。以前住院,总能借助病房的空床休息,这次不行了。先住进来的病人家属早早地占了放折叠床的地方,逼仄的空间实在没有地方安放我的了,而且病房只允许晚上十点后才可以在走廊支折叠床。

这次跟医生沟通,了解到老金不能说话是因为脑白质病变,是因为透析脱毒不彻底,毒素伤了大脑。我问医生会不会一直就这样了?她说不会,多做几次血滤透析,慢慢能够恢复。知道了情况可控心里稳定了不少,昏昏然中的老金手上胳膊上带着各种监测仪,因为血压高出正常值监测器一直叫着。

同屋那位靠窗的病友坐卧不宁,忧虑不已。挨着老金的一个老汉旁若无人地刷着短视频,声音响亮。靠门的男人明显浮肿,他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在等着做各种检查,他老婆跟在他身边。到了晚上,他老婆跟他挤在病床上睡。他们问了我很多肾病的症状,到什么程度才要透析,我把我们的经验说给他们。他老婆看着没什么主意,一切都要听老公的,怎么照顾病人一无所知,大概平时被老公照顾得很好,不担事儿。相比这样的女人,我还是能自己拿主意做决定的。看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想起了当年的我们。

到了可以在走廊放折叠床的时间,我把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床放在门口。秋天的夜晚比较凉爽,医院的窗户也不关,相比这里的冷,屋里的病人味儿还是蛮冲鼻子的。记得那个晚上歌手李健开线上演唱会,我戴了耳机,在走廊里熬着漫漫长夜……

凌晨两点多,我被人碰醒,睁眼一看是三床老汉,他说你进去看看吧!吓得我不轻,以为老金怎么了。摸黑进去一看,老金居然坐起来了,身上手上沾满了他的大便……我赶紧打来一盆一盆的温水给他清洗,床单被单也被他污染了,我都撤下来扔到走廊里。同病房的人被熏得够呛,都建议我留在屋里看护,挤挤巴巴地给我让出了一块地方。老金病了这么久,还没到过如此昏聩不能自理的程度,所以我准备不足,没有带尿不湿,也没给他穿纸尿裤。搞出这么大乱子,这一夜就在如此熏熏然的混乱中过去了。怎么睡得下?

早晨来打扫病房的保洁忽然在走廊大呼小叫,她被我扔在走廊的床单震惊住了。我出去跟她说,这个床单我买了,扔了吧,多少钱我赔,我也没带工具没法清洗。她不依不饶,说没有这个先例,一定要我清洗干净。我有点愤怒,本来不想麻烦医院的朋友,无奈中把我们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一会儿主任过来了,问我们有什么要求,我说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个单独的病房,床位费用我出,否则我这样陪床最多两天就要崩溃了,得不到休息。主任答应了我的请求,把我们安排在隔离病房,人少,晚上我能有一张床可以休息了。

老金透析的时候需要我推着他去透析室,透析完再接回到病房。我利用这个时间回家洗澡换衣,安顿一下家里。女儿已经长大,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自己看家,晚上我的好姐妹过去陪她,暑假结束,她自己返校了。

随着透析清除了大量毒素,肺炎也得到了控制,老金的意识在逐渐恢复,忽然开口说话,好像他从未失去说话的能力,他之前一周的记忆此时都被抹去了。看来人的大脑出了故障,影响巨大,中枢系统完全瘫痪,意识模糊,肢体失控,不再能指挥这具肉身。

老金清醒后开始挑食,医院的饭菜也不吃了。透析的人吃饭最重要,因为会消耗大量的能量,全靠饮食撑着呢,不吃不行。女儿教我点外卖,我就换着花样点外卖。

我们的病房在一楼,通常一楼的窗户都是安装铁栅栏的。在老金昏昏然的时候我望着窗外秋天的云朵,大朵大朵地飘移着,天空湛蓝、澄澈,好想出去散步啊!这个念头一出现,忽然感觉我们像被关在牢笼里一样。

我们被困在病房,困在疾病里,倏忽之间,已有十年。

【作者简介:苏莉,达斡尔族,国家一级创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旧屋》《天使降临的夏天》《万物的样子》,小说集《仲夏夜之温凉时分》。曾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索龙嘎”奖等奖项。散文作品曾入选《1991散文年鉴》《生命的眼光》《人间:个人的活着》《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格言》《2018散文》等多种选本。散文《老蟑和干菜》入选内蒙古大学《大学语文》教材,小说《仲夏夜之温凉时分》入选《民族文学30周年精品集》。现居通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