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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2025年第6期|榆木:田埂上的鸟鸣(组诗)
来源:《草原》2025年第6期 | 榆木  2025年07月09日08:20

未来可期

我还是忍住了,不对这个春天有过多的修饰

不对转入廊沿下的狸猫,有过多的深情

忍住了树和树之间的交谈,有风的精准布局

让玻璃窗陷入了夜色的深邃里。这一夜

雨水忍住了,瓦砾在历史的宣纸上做备注

老屋前盛开的桃花,在对秋天的收获做预判

未来可期。只有布谷鸟没有忍住,黎明时

它的叫声长在谷茬上新扎出的嫩草里

寻    找

我一次次来到窗前,滴水观音依旧没有打开夜色

一群群在河道上空飞行的鸟儿,集体消失在方言中

那时候,黄昏在冰面上行走缓慢。我看见远方的芦苇

在花盆的泥土里闭上眼睛。人类用咳嗽的方式写下简史

河水没有用力。茶叶径自落到杯底时,水的重量

溢出满天的星星,每一颗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

唯有我在寻找。抵达远方的自己还需要很长一段路

田埂上残留着鸟鸣

十一月,不必忙农事,可以安心等一场雪

鱼缸里,乌龟拒绝进食,水的休眠将冬季拉长

火炉里,可以烤点土豆,时间里有拖沓的香味

几个人,围在火炉旁聊天,言语从未击中窗 外的雪

父亲不爱说话。他从外面归来时,带回一只受伤的喜鹊

田埂上,残留的鸟鸣。在火炉旁,它保存着人间的善良

落    日

只有身在黑暗,才会寻找光的方向

我所见之物,必将一一带入地下

我所知道的事物,依然接受阳光、雷电和雨雪

我爱着虎视眈眈的野猫,它瞄准的麻雀

飞到树杈上。我爱这只麻雀,梳理着

自己惊吓的羽毛里埋藏着的一份悠闲

一棵枯草露出后山腰线上的雪,像落日脸上的粉底

眼睛所到之处,是黑暗对光的最后的抒情

我以为

我以为,西掌洼的寒风已被布谷鸟的

翅膀带走。我以为,母亲喉咙里的雷声已被

舒利迭的药效熄灭。我以为,山神庙旁的杏树已从

裹紧的枝丫上,一朵一朵地醒来。可是

一场倒春寒,让那些杏花将春天

从山脚下一直送到山顶

九十六岁的祖母

有时候,我会把你推在院子的屋檐下

有时候,我会把你推到院外的树荫下

有时候,我会轻轻地喊你几声

有时候,几只麻雀落在你的轮椅上

它们会替我轻轻地,喊你几声。我知道

未来的日子,只有它们能在泥土中把你叫醒

我也是一棵草的子民

每一棵草都有一个世界。在西山,每一个世界

都被腊月天里的雪花酝酿过。所以,它们不断结冰

有时候,荆棘丛里的麻雀站久了,它们会被 寒风

轻轻弹出时间之外。如果我站久了,我会羡慕那些麻雀

在西山,来的人很少。来了,不走的人却很多

他们都在用泥土述说着一棵草的故事,他们都在用

一棵草的身份认领亲人。我也是一棵草的子民

你看,在芦苇荡,在那干涸的水池里

那棵慢慢弯下腰的芦苇,多像我要回答的一生啊

我一直是这样

河水收缩我困顿在岸边。麻雀翅膀里藏着风

吹了这条河流好几趟。野草养育的虫鸣

丹河水流着流着就消失了。有些人消失了

我常来。在岸边我把影子交给这片水域

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再带走自己的影子

我愿那时:月光静谧,水草丰盈

蛙声里有我留恋的人

也    许

穿进堂屋的风,依旧没有喊出你的名字

火炉上,茶壶还在水垢的方言里

寻找故乡。我起身出去,走过庙后地

想了想,又转身折回去,轻轻

压上火炉盖。我担心自己不回来

西村的山脊

乌云里有行走的烈风在西村的山脊上打旋

急促的鸟鸣声里压低夏季每一株丰盈的芦苇

羊群围在池边无心辨认喝水的天空

南山的瓜秧已拖到灶台的炊烟里

大雨将至。云谷图水库的雨水已在锅里悄悄煮沸

冰上有雪

这一小块的冰。前世你是水,来世你是雪

可现在,冰下是水,冰上是雪。这是你的今生

一个生命,落入你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过早地完成了轮回。可围观的人呐

只看到了冰上有雪

【作者简介:榆木,1989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4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出版有诗集《余生清白》《我在矿洞收集星光》。曾获首届东坡诗文奖、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朔方》年度文学诗歌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