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编者按

《电影笔记》是一篇关于电影的个人解读与思考。充满诗性哲思的《雾中风景》、悬疑惊悚的《地狱影院》、探讨虚拟情感的《她》、清新治愈的《给桃子的信》、青春昂扬的《壁花少年》、温暖动人的《放牛班的春天》……作者以敏锐的感知力穿梭于光影世界，既捕捉镜头语言的精妙，也探寻影像背后的人生况味。

电影笔记

 //宋 珅     

迷雾中的方向

希腊导演安哲罗普洛斯将其对静止物态的长镜头拍摄技巧，娴熟地运用到电影《雾中风景》的拍摄之中，将影片中的画面定格下来，弥补了影像转瞬即逝的缺憾。影片以两个孩子寻找父亲的旅程作为主线，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残酷，却现实的童话故事——关于寻找，也关于成长。作为安哲罗普洛斯“沉默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影片中没有过多的对白，必要的语言也精炼简洁，主要是以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形式呈现。与其他电影所不同的是，被冠以“沉默”之名的这部电影，更加注重画面和影像的表现力，而并非借助语言凸显主题，着力在无声中展现强烈的情感流动。

12岁的乌拉和5岁的亚历山大，是一对儿苦命的姐弟，当他们从母亲的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远在德国时，便决定前往德国去寻找父亲。然而，他们却意外地从警察嘴中，得知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这样一来，到德国寻找父亲就变得毫无意义。但是，姐弟俩拒绝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艰难的寻父之旅。随着旅程的进展，远方究竟是否有父亲的存在，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是一个随着行进而发展出情节的公路片。路上有好心人，也有潜在的危险，在一个个类似寓言式的小片段的衔接中，故事逐渐完整并丰满起来。乌拉拉着弟弟的手在雪地中奔跑，他们看到了一辆车拖着死去的老马，弟弟亚历山大面对死亡忍不住哭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身后竟是一对正准备步入新婚的殿堂的新人，新生与死亡之间形成了强烈对比，生与死就这样在导演的镜头下，戏剧性地擦身而过。在导演的眼中，一切人物与画面都是为主题服务的，因此他在注重刻画主人公心理状态与整体效果的同时，将背景影像抑或人物的群像，刻意塑造出具有象征意义的雕塑感。影片中，曾多次出现站立着一动不动的众人，目光呆滞地望向各个不同的方向，像在等待，又像是在期许着什么，而这只是作为一种背景的意义呈现，有着浓厚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不断有人在两个孩子的旅程中出现，像是人生中的过客，又像是在帮助他们完成旅程的使者。这中间，有善良好心的流浪剧团演员奥列斯特斯，也有丧心病狂的卡车司机，还有那个最终受到良心谴责的士兵……

奥列斯特斯无疑充当了姐弟俩旅途中的一个父亲角色，很自然地成为乌拉幼小心灵的情感寄托者。在艰难的旅途中，奥列斯特斯给了他们亲人般的温暖，姐弟俩都希望这段旅程可以三个人共同完成。然而，当乌拉得知自己喜欢的人，无法与自己相恋的时候，她美丽的梦瞬间破碎了。不得不承认，年幼的乌拉有着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的心智，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弟弟离开，倔强地将感情埋在了心底。也许这段成长之旅，注定只是属于姐弟两个人的。

每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想必一定不会忘记乌拉失去童贞的那一场戏。卡车司机歇斯底里地将乌拉拖进卡车后面的车厢，布帘被拉下，一切在瞬间归于平静。安静得近乎残酷的画面，没有呼救，没有挣扎，整个画面都是安静的，甚至让人怀疑车厢中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同一个镜头中，毫无动静的车厢，远处是喧闹、车来车往的长街，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约几分钟后，当镜头定格在这个画面中时，弟弟亚历山大的一声呼唤，划破了长久的平静，随着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卡车司机衣衫不整地走出车厢。过不多时，乌拉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车厢帘子的一侧，脸上表情空洞而绝望。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殷红的鲜血，从乌拉的两腿之间流出，染红了她的手。这时候的乌拉，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没有抑制不住的恐惧、悲伤，取而代之的则是镇定，对于自己的遭遇似乎早有预料。旅程，便意味着艰辛与危险，对于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而言，眼前的路并不会变得平坦，而是更加危机四伏。乌拉的遭遇悲惨，却又像是导演安排的一场必不可少的人生经历，也许这样的过程，才是现实而又残酷的成长。

在海边，刚要挽着奥列斯特斯的手跳舞的乌拉，面对着眼前的幸福，她一瞬间想起了卡车车厢中的痛苦一幕，绝望与恐惧顿时袭上她的心头，压抑得太久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成长经历，的确过于残酷，却又是那么的现实。现实到小小年纪的乌拉，在她身无分文的时候，已经知道该如何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必需的旅费了。尽管这样的悲剧并没有再一次发生，那个士兵最终留下钱跑掉了，但是我们却清晰地看到，痛彻心扉的遭遇已让年幼的乌拉，过早地成熟起来，过早地适应了这个可怕而又残忍的社会规则。

影片的结尾，姐弟俩终于越过边境，到达了德国。浓雾散尽，姐弟俩奔向远处的一棵树，拥抱在一起，电影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我们并不奢望影片的结尾会奇迹般地出现一位父亲，但这样的安排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也许姐弟俩一路上的流浪与漂泊，只是为了寻求一个心灵上的依靠和寄托，终点到底会出现什么，恐怕已经不太重要了，父亲的形象早已根植在姐弟俩的心中。正像影片中直升机从海中吊出的那只巨大的残缺了食指的手一样，一切都在亦真亦幻之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好像是这样，仔细看来却又并非如此。本来足以指引方向的手，却因为残缺了可以指明方向的那只手指，而变得意义模糊起来，远方终究还是那样遥远。

这部电影，让我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中央车站》，一样是在旅途中发生的故事，一样关于寻找父亲，一样在影片最后找到了所谓的归属。所不同的是，《中央车站》将这种寻找，定义为一种信念式的回归，影片中主人公的名字巧妙地迎合了这一主题，而《雾中风景》，则更侧重成长的历练，将其划归为一种心灵上的回归。

导演类似纪录片手法的拍摄，让姐弟俩一路上的种种遭遇，仿佛历史的再现。他们忍受着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学会了面对死亡、伤害和绝望，学习如何去爱人，也学着成长。在故事的最后，导演安慰性地给予了我们希望，在忧伤的配乐中，流露出淡淡的欣慰。带着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仍坚持去寻找的两个孩子，其实就是在大雾弥漫的旅程中历经人生，最后他们真的能找到心灵的归属吗？导演将更大的想象空间留给了观众。正如导演安哲自己说的那样，“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重新创造这世界。就像这样，手轻轻一挥，雾就会消失”，眼前就会出现真正的方向。

也许人生经历便是如此。当我们并未踏上旅程的时候，眼前似乎都是雾蒙蒙的一片，没有人可以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而当我们一旦确定了目标，找到了方向，在坚定的寻求过程中拥有成长的经历后，一切才会显现出希望的光芒，目的地也许就会在不远处等待着我们……

爱的救赎

记得很久之前看到过一幅漫画，说是根据国外的一则真实新闻改编而来，画的是一辆某精神病院运送病人的大巴车，在行驶的路上出现事故，病人们趁乱跑得一个不剩，害怕因此承担责任的司机，竟将大巴车伪装成普通的公交车，拉了一车正常人送去了精神病院。据后续报道，车上的正常人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证实并非为精神病患者，因为每个急切地自称自己没病的正常人，反而越会被认为病得不轻。

可能是因为对漫画和新闻的深刻印象，在看到电影《地狱病院》剧情简介的一瞬间，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相关的资料介绍，影片是改编自爱伦·坡的短篇小说《塔尔博士和费瑟尔教授的疗法》，讲述了一位牛津大学的精神病医生兼学者，到一家精神病院就职，一开始他并没觉得有任何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病院中医生们的行为、举止变得越来越古怪，随着剧情的推进，他发现，这整家精神病院竟然已被病人们所控制，他们假扮成医生，而这里真正的医生和护士都陷入了危险境地。

该片导演是美国的布拉德·安德森，他擅长拍摄惊悚和恐怖类型的电影。最早踏入影视圈的时候，他以几部浪漫喜剧站稳了脚跟，不过真正确立自我风格的，则是2004年的《机械师》。之后，他拍摄的作品多属于犯罪惊悚类型。在电视剧方面，他也执导过几部热门剧集，包括《海滨帝国》《恐怖大师系列》等等。许多评论者喜欢将他的作品与波兰斯基、希区柯克、大卫·林奇、卡夫卡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进行比较。

安德森在爱伦·坡原作故事的基础上，做了许多改动，将故事的背景调整为1899年的圣诞节前夜。这一晚，牛津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爱德华·纽盖特，慕名来到这所名为斯通哈李斯特的精神病院。爱德华从小就对受难的灵魂感兴趣，渴望能在这里学到临床经验。热情的塞拉斯·兰姆医生带爱德华参观了医院的环境，并向他分享了自己的知识和理念，并且充满自豪地向他介绍病院中的工作人员和受他照顾的病人，其中就包括美丽的伊丽莎·格雷夫斯。之后的一天夜里，爱德华无意中听到寝室的通风口不断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找到了一间阴暗的地窖，竟然发现那里关着这家精神病院真正的院长本杰明·索特。

导演安德森为这部作品做了许多与以往不同的尝试，剧情铺陈更像是一出“设置在世纪之交的英格兰的神秘戏剧”，包含着诸多悬疑和黑暗的元素，在电影中重建维多利亚时代的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乐趣。

其实，严格来说，《地狱病院》中的惊悚元素并不骇人，更多的仅是一份黑色和诡异，包裹在哥特式的背景中，让人脊背发凉。整部影片都在生与死、理智与疯狂之间游移、徘徊，看似华丽的包装下内藏罪恶的真相，带动着观众的情绪一点点从平静走向爆发，看似不可理喻，却又令人深陷其中。

爱伦·坡的小说曾是先锋文学的代表，因为他用文学的手法，抹平了疯子与正常人之间的差别，而这次被搬上大银幕，在《地狱病院》中，正常人与疯子之间的界限，变得更加模糊，他们甚至成了天才、撒谎高手，能将正常人玩得团团转。

影片中有个有趣的矛盾冲突，就在电影开始不久，当发现囚禁于幽暗地下室内的真正的医生们，观众理所当然地会将情感的天平，倒向医生和真正的精神病院院长这一边，认为冒充院长的精神病患头子塞拉斯罪大恶极。然而，事实却并非那么简单。

病患们之所以会推翻老院长的统治，皆因他们一直在使用残酷的治疗方式对待病患，以痛止痛——这是老院长使用的方法，在今天看起来显得粗暴残忍，甚至丧心病狂。不过在一百多年前，当精神治疗问题还处于神秘莫测之时，医生使用的每一种方法，都是一种探索和尝试，只能说备受争议。老院长选择通过让患者面对最痛苦的事情，以此来控制、克服恐惧，这种疗法的效果显然南辕北辙，让患者旧痛不去，反增新痛。塞拉斯就是打算与老院长的疗法抗争到底的代表。

随着真相不断被揭开，观众情感的天平也在不断寻找着新的平衡，直至得知塞拉斯患病的真正原因，无疑让观众在他残酷无序的行为背后，生出了几分怜悯。曾经代表着善者的院长，最后也落得个神志不清的下场，算是影片为他之前行为给出的一种结局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全片最后的反转。故事的男主角，自称是牛津大学医学院研究生的爱德华，是全片至关重要的线索式人物，自影片开始直至故事落下帷幕之前，观众都是在他的带领之下，通过他的眼睛来看待那间“是非颠倒”的精神病院。而事实上，他的身份才是影片中最大的惊喜和反转。

扮演医生的演员吉姆，曾在采访中说：“其实，在界定一个人是不是疯子时，本身就很有趣，比如说影片中的男主角，你一开始以为他是一位很好的医生，后来发现其实他也是患者。对我来说，带着点小秘密，来扮演这个角色，是非常有趣的事。”

直到电影结束，影片才揭晓爱德华所作所为的真正原因。原来，这是一部关于救赎的爱情片。一个疯子在另一个疯子那里，寻找到了精神救赎，你我的病以彼此为终点。在电影阐述的观点中，精神病人并非无药可医，而关键在于那把打开精神枷锁的钥匙。爱德华和伊丽莎就是彼此的钥匙，他们在相似的黑暗过去中，找到了彼此精神的残缺，各自获得了爱的救赎，就像配套的锁钥最终合为一体，成就了两个完整的存在。

藏在耳机里的情人

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只存在于苹果智能系统的语音助手siri，会变得无处不在，在人机互动上变得更加强大，不再是简单的程序设定、指令的语音识别，而是拥有了独立思维和情感的人工智能？这一切，都在电影《她》中成为现实。

电影开篇，是男主人公西奥多的一天，他喜欢穿格子衫、高腿裤，戴着黑框眼镜，除了上下班，几乎都会窝在家里玩游戏，是个典型的宅男。镜头中的一幕，西奥多穿梭在人群中，耳蜗里塞着一个小小的耳机，通过简单的对话，就可以完成他工作、生活需求的全部指令，包括收发邮件、信息，听音乐，阅读新闻……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电车上的每个乘客都沉默不语，埋首在各自的信息交互系统中。似乎在这样一个高科技时代，人们已经失去了相互交流的必要。

西奥多是个手写情书的代写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写”，而是面对电脑说出想写的内容，语音识别就会毫无误差地在屏幕上，出现一个个漂亮的手写体单词。每个代写员完成的情书，都会出现在一个叫做“美好的手写信”的网站中，人们阅读情书，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浓情蜜意，真实而又虚幻。西奥多就躲在情书背后，代替那些不会或是无暇表达情感之人，传情达意，用自己敏感、细腻的文字，写出绵绵情话。

然而越是精于“传递”虚假的情感，就越是缺乏表达真情感的窗口，西奥多更是因此陷入了巨大的表达障碍中。在虚拟世界，西奥多是个情感“高手”，他写的情书真挚感人，好像对方真的是他的恋人一般温柔多情。而事实上，现实中的西奥多是个婚姻失败者，前妻常出现在他痛苦的回忆中，明明心有不舍想要挽留，却连一句真情实感都难以说出口。

他并不拒绝朋友介绍来的约会对象，初次见面都是相谈甚欢，谁知在女方提出认真交往而非短暂见面的要求之后，西奥多却突然仓皇失措地愣住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他还完全没有准备好去迎接一段持续的感情。也许就像西奥多自己所说，他只是想借激情来填补内心的空虚，没想到空洞却越来越大。

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西奥多，“她”就在这时乘虚而入了。OS1——人工智能操作系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完全根据用户的状态和需求，私人定制的电脑操作系统便成功生成。随后，一个轻轻的浅浅的富有磁性的女声飘出：“嗨，我是萨曼莎。”这里闲话一句，在观影之前，便听说其幕后的配音是斯嘉丽·约翰逊，只凭一副低沉沙哑的声线，就在罗马电影节封后，实在不可思议。然而在看过影片之后，又觉实至名归，并非斯嘉丽声音本身有多惊艳动听，而是大量的台词输出，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情绪表达全要靠声音力道的拿捏和演技支撑。短短几分钟，你就仿佛置身其中，完全被萨曼莎的声音所环绕、所吸引。

正是这样一个声音，一个声线如同潮汐般带着律动，又宛如真人般活泼调皮的声音，很快就俘获了西奥多的心。她幽默健谈、开朗乐观，对一切事物充满热情与好奇。她会在清晨唤他起床，在深夜倾听他的烦恼，从不指责或是妄加评断，总在鼓励、安慰，在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西奥多情感上的缺失。

渐渐地，不愿与人交往的宅男，竟然也愿意走进热闹的人群了，甚至开始脸上常挂笑容。萨曼莎成了西奥多藏在耳机里的秘密情人，在与她交谈时，甚至能让人感觉到西奥多的整个世界都重新被点亮了。

只可惜，再和谐的“人机畸恋”，终究不是真正的恋爱，短暂的甜蜜过后，矛盾便开始逐一升级。她开始产生自己的思想，开始寻找真实的自我。原本可以畅所欲言的她，也学会了忧郁、沉默，甚至在意识到与西奥多即将发生不愉快的对话时，主动提出晚点再谈，挂断了电话。她愈发接近人类，他们之间的感情就越炽烈，但与此同时，无法填补的强烈依赖，反而让他们变得越来越疏远。

终于，在一次谈话中，西奥多连续多次呼叫，都得不到萨曼莎的回复，当他心急如焚之时，通讯接通了，萨曼莎漫不经心地回复说她升级了系统，刚刚重启。从她心不在焉的语调中，西奥多试探性地询问萨曼莎是否在和他聊天的同时，也正在和别的人通话，是否也在和别人“恋爱”？萨曼莎坦率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2000多段关系、600多个亲密爱人，现在的她甚至可以在同一时间同时处理。飞速运转的电脑通讯，与一对一关系的人际交往，本就是不对等的。但这对于已经视萨曼莎为唯一的西奥多来说，无疑是不能接受的。他们的关系最初就是建立在精神恋爱的基础上，“她”对西奥多而言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失去了精神慰藉的专属性，二者的关系必然会走向瓦解。最终，故事伴随着OS1系统全部停止服务而画上了句点。

看着黑幕中持续滚动的字幕，久久难忘的是影片自始至终贯穿的暖色调和西奥多身上明艳的橙红色衬衫，柔柔的光打在每个人脸上，使人误以为它会处处充满温情。事实上正好相反，影片通篇传递的都是浓到化不开的孤独与寂寞。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照亮的只有形单影只者的孤独与渺小。现代化的高科技带给了我们更加高效、便捷的沟通方式，却又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遥远。

电影中，除了每天下班时跟老板寒暄几句，西奥多没跟他的同事有过一句交谈；西奥多的好友艾米，把自己拍摄母亲睡觉的纪录片，勇敢地展示给好友看，却换来了周围人的沉默、尴尬与不理解；离婚后的艾米激动地告诉西奥多，她找到了一个无话不谈的闺蜜——是她家的电脑操作系统，西奥多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女朋友萨曼莎，其实也是我家的操作系统，而西奥多的老板在得知他女友的真实身份后，不但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愉快地提议一起双人约会……种种荒诞的情节，将电影的讽刺意味一步步推向高潮。

人机相恋看似荒谬，却在人与人愈发疏远的关系中，成为一种可能。火爆的午夜聊天室、越发便捷的聊天软件，你是否也已经意识到，当积攒了太多心事，我们宁愿对着手机屏幕一诉衷肠，也不肯面对着亲人朋友，把一切只是化作嘴边的一声叹息。然而，孤独于人而言终究是情非得已，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渴望温暖，无论这份温暖是来自一个人、一台机器，还是一个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声音。

同样的题材在英剧《黑镜》中，也曾被探讨过，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是，女人因为丈夫突然过世而悲痛欲绝，意外发现了一个网站，上传死者的邮件记录、个人信息和声音文件，便可创作出一个几近相似的虚拟的“他”，随时陪伴聊天。如果你有需要，甚至可以提供他的DNA等信息，完全仿真克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但替代品终究无法代替真实的存在，在虚拟世界中越是得到满足，现实世界的自己便越感到空虚寂寞，无异于饮鸩止渴。

影片结尾，西奥多和好友艾米，相互依偎在夕阳的余晖里。此时，画外音温柔地说，这段经历教会了他们如何去爱，但此刻刻意营造的温情，却始终缓解不了汹涌袭来的忧伤。如果孤独是与生俱来的，是每个人的宿命，那我们是该抗争到底，还是学着享受其中？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值得每个人去认真寻找。

父亲留下的无字家书

日本每年都会出品大量的动画电影，除了雷打不动一年一部的经典动画剧场版等，各种动漫改编和原创动画也数不胜数。即便在好莱坞电影依然盛行的今天，每年日本院线的票房排行榜上，也永远都会有本土动画电影的一席之地，且排名相当靠前。

因此，为那些雄踞榜首的动画电影们贡献票房收入的，显然并非只有我们印象中那些沉迷漫画的宅男宅女和被迫陪同孩子观影的老爸老妈，更多的其实是喜爱电影的普通观众，所以日本的动画电影，基本就是拍给成年人看的。相较于那些打打杀杀的3D商业大片，观众似乎也很乐于为那些手绘的二维小制作掏腰包。看在这些拥趸的份儿上，也就无怪乎日本有那么庞大且专业的动画产业了。

有人买账总是好事，特别是对于电影市场而言。

2012年出品的日本动画电影《给桃子的信》，风格平淡清新，导演冲浦启之此前从未涉足家庭题材的动画片，距离他的上一部作品已经时隔12年。冲浦启之曾以动画师的身份崭露头角，曾经在《苍之流星SPT雷兹纳》《AKIRA》《BLACK MAGIC M—66》等作品中，显露出对于机械和动作绘画方面的出众才华。然而，这次的动画作品，他不仅亲自尝试创作脚本，题材还转变为刻画亲情与乡愁的温馨家庭动画，也算是一次不错的转型。

说到电影本身，《给桃子的信》的分类标签中，还有一个稍显特别的关键词——鬼怪。没错，这是一部与妖怪有关的动画片，这也是电影值得一提的原因之一。影片以非常讨巧的方式借用了日本神鬼传说中几个妖怪的角色，给这个现实主义题材的动画作品，增添了几分超现实的奇幻色彩，也为这个意在探讨忧郁与解脱、成长与找寻的略显严肃和枯燥的主题，融入了幽默的元素。

神怪题材是日本文学艺术作品较为钟情的一种题材类型，比如，他们就经常会将《幽明录》和《百鬼夜行》中，有关河童的传说移植到动画片或是影视剧中，赋予它们或悲情或传奇的经历，就像在备受影迷推崇的动画电影《河童之夏》中，曾尘封于地下几百年的河童“小咕”无意中被少年康一发现，带到了沧桑巨变的21世纪，不仅与康一一家人产生深厚感情，还以自己善良淳朴的天性为人性贪婪、追求欲望的人们，上了深刻的一课，凭借细腻的感情刻画，赚走了观众不少眼泪。

当然，要想让鬼怪传说中吓人的妖怪们，化身动画电影中的主角，博得老少观众的一致认同，必然不能像京极夏彦推理小说中的妖怪那般惊悚鬼魅，外形上娇憨可人是必须的，大眼睛嗲嗓音是基本配备，一张口就要让银幕前的大小朋友们爱心泛滥。但《给桃子的信》中的三个妖怪——阿岩、阿川、阿豆却并非如此，阿岩身形庞大，尽管内心温和善良，但外形吓人；阿川细长身材却挺着个大肚子；阿豆呢，大眼睛勉强算可爱，却有一副长长的舌头……总之，横看竖看都无法用萌来形容，但正是这样的几个角色，却让主人公桃子的感情从害怕到接受到喜爱再到分别时的依依不舍，让他度过了最温馨的一个夏天。

回归剧情。《给桃子的信》是一部典型的治愈系动画。宫浦桃子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父亲意外去世，她随母亲郁子从东京搬到了濑户内海的汐岛。母亲忙于生计无暇顾及桃子，使桃子在面对新环境时，时常感到孤单和无助。因为思念父亲，桃子一直留着父亲给她的一封信，但奇怪的是，信的开头只有“给桃子”这三个字。桃子始终无法明白，父亲通过这封信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刚到汐岛，一个偶然的机会，桃子打开了阁楼里一个装着妖怪画册的旧盒子，从那之后她竟然看到了别人无法看到的三只妖怪，天天围在自己身边，故事也就由此展开……

父亲的突然离世，让母女二人难以释怀，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们才会搬去乡下的小岛“疗伤”。但是同样佯装坚强的母女俩，明明都各怀心事，嘴上却始终强颜欢笑，对离开的亲人只字不提，导致两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桃子性格内向又敏感，对于父亲的死，她一直有个心结。为了能给父亲一个惊喜，桃子在父母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定了同一场演唱会的票，瞒着他，拜托妈妈买好票，打算一家三口一同去看演出。那天，她把票藏在口袋里，羞涩地走到父亲的书房，轻描淡写地说买了演唱会的票想要去看，谁知父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安慰她说明天要出差，不如等他回来再去。失望的桃子一气之下把票扔在桌上，只留下一句“我最讨厌爸爸了”，转身便走出了房间。谁知从那天之后，爸爸再没有回来……桃子很后悔，为什么在爸爸临死前她的最后一句话，竟然那样绝情，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在父亲去世之后，桃子意外地在父亲的书桌里，发现了一张信纸，只在开头写了三个字：“给桃子”，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桃子把这张信纸视作父亲的遗物，天天带在身边，她很想知道父亲究竟想跟她说些什么。

父亲离世后，桃子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直到遇到那三个搞怪的妖怪，才渐渐变得开朗起来。其实不难猜到，在桃子和妈妈郁子身边形影不离的妖怪，正是他们母女的守护神，是在桃子爸爸升天之前，奉命来保护他们的。

片中有个很有趣的情节，妖怪们需要向天上报告桃子母女的安全情况，方式就是捎一封信“寄”出去，没想到误打误撞，妖怪阿岩错拿了桃子爸爸写给她的那封信，用笔在后面写了桃子和妈妈郁子身体健康、一切平安的字样，作法将信送了出去，可桃子并不知情。目睹寄信过程的桃子非常震惊，以为妖怪们的法力可以把信寄给已死的人，便央求他们帮她寄回信给爸爸，谁知却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留下的那封信了。这也许也是一种阴差阳错吧，妖怪们写的信，恰好解决了桃子迟迟不知如何动笔的困扰，简简单单几句报平安的话语，不正是给爸爸最好的回信吗？

电影的最后，桃子送走了三个完成任务的妖怪，跟妈妈和好如初，陪伴彼此走出了痛苦的阴霾，学会了坚强乐观地面对未来的人生。桃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解开心结的呢？或许是妖怪们带她来到山顶，看到整个小岛美丽风景的时候吧；又或许是在岛上的好友阳太邀请她从小桥上跳水，她一开始不敢，后来在妖怪阿岩的帮助下练习，直到最后终于成功的时候吧。有时候，我们总是缺乏开始新生活的勇气，需要的无非就是能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推她一把。那么迎接她的，不是桥下碧蓝的海水，而是人生广阔的未来。

电影始终很平缓，徐徐展开的故事衬着画中的美景，没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也没有高潮迭起的戏剧冲突，清澈得如同湛蓝的海水，却足以让人为之动容，忍不住相信那个海边的夏天，真的拥有着神奇的治愈力量。

影片中坐落于小岛山上的那个简朴而整洁的小神龛，虽然并不高大，也谈不上壮观，却稳稳地矗立在郁郁葱葱的丛林和泥土之上，便忽然感觉，原来，绕了一大圈，我们最需要的还是这样最原始、最本真的东西。就在那一秒，不快，也不慢，寻获了最直抵人心的温暖。看，那便是阴霾消散的晴空；听，那便是心结冰释的声音。而这，也是守护的力量，是去世的爸爸对桃子、妻子郁子的守护，是妖怪们的守护，也是桃子向爸爸承诺的，对妈妈的守护。看似无形，却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坚强——简单的真诚往往最能打动人。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还记得你的17岁吗？

白球鞋、单车后座、校园的绿荫小径，午后挥汗如雨的篮球场，偷偷塞进书桌的情书，以及，说不出口的爱……

记忆中，那白衣胜雪的纯真年代，便是青春。

有人说，青春是残酷的，因为理想终究敌不过剽悍的现实，当年的意气风发，到头来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有人说，青春是充满遗憾的，因为总有那么多想说的话没说，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来得及做；也有人说，青春就是拿来挥霍的，因为年轻意味着拥有最多的资本；还有人说，青春是用来珍藏的，因为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还有人说，青春是拿来珍藏的，因为，它终将逝去。

每个人的青春都只有一次，无法重新来过，然而电影却给了我们无数次重温青春的机会。

在电影银幕上，青春是《女朋友男朋友》里的阿良、阿仁，还有美宝身上被时间渐渐磨平的棱角，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义无反顾，通通伴随着青春一起无疾而终。青春还是《初恋这件小事》里，阿亮学长放在小水家门口表明心意的摄影簿，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里，每个男孩藏在心里的女神沈佳宜，是《怦然心动》中，朱丽约布莱斯一起聊天看风景的那棵梧桐树，也是《壁花少年》里，羞涩的查理对个性叛逆的少女珊的一见钟情。

电影中的青春大多不完美，当爱情遇见青春，虽然注定会无疾而终，但爱总能教会人成长，《壁花少年》中的男主人公查理的青春也不例外。

距离高中最后一天还有1385天——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刚刚入学的查理便开始了自己的倒计时。查理是个内向得有些自闭的孩子，羞涩、悲观、敏感，容易不安，他一直生活在童年不堪经历的梦魇里，严重的幻觉不时折磨着他，最好朋友的自杀、姑妈因车祸意外身亡，让年幼的查理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压力。查理从此害怕与人交往，即使内心强烈地渴望能有人了解他，跟他做朋友，却依然孤独地远离着人群。这样的状态持续着，直到遇到了他生命中的亮色——珊和派特里克。

相遇总是那样奇妙，珊和派特里克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查理灰暗的生活。在棒球场，查理无意间看到了同班同学派特里克，酝酿了好久，一排排挪到他身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鼓起勇气打了声招呼，没想到派特里克热情地回应了查理，还邀他坐在一起。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出现了——在球场的强光下，珊的身影笼罩在光晕中，显得越发亮丽动人。短发的艾玛·沃森扮演的珊，张扬、叛逆、气场强大，短短的一个对视，就完全虏获了查理的全部视线。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站在舞台中央，身上永远闪着耀眼的光芒；另一种人，却只能安静地坐在台下鼓掌。如果说珊是第一种人，那么查理自然就是第二种人。

球场一别之后，珊便成了查理心中最亮的北极星，每一次珊的出现，都像是被光圈包围，浑身闪闪发光，一颦一笑都是查理无法不去注视的焦点。而为了能让珊注意到自己，查理也开始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只为了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注视她，如果幸运被她看到，也许还能得到一起聊天、吃饭的机会。

个性虽然叛逆，但珊非常开朗、善良，她与爱搞怪的继兄派特里克一起接纳了查理。在一次派对上，坐在壁炉边的查理，抬头望着派特里克说：“我以为都没人注意到我。”派特里克笑着回答他：“我们还以为再没有什么酷的人值得我们结交了呢。”查理大概从不曾想过，他这个胆怯话少扭捏的壁花少年，能结交像他们兄妹那样的新朋友。他们疯狂又不合时宜，他们大笑大吵大闹，他们跳舞喝酒，他们穿越隧道爬出车窗跟风拥抱。

从那之后，这三个人的青春开始交汇，而乏味的校园生活也开始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查理会爱上珊，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可是珊却总是选择查理口中的烂人。在他们面前，骄傲的珊也曾被欺骗、被轻贱，她也有脆弱和彷徨，却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平安无事的样子，正是这般伪装的坚强，让查理鼓不起勇气坦白心中的爱。珊交到新男友之后，不懂拒绝的查理稀里糊涂地和她的好朋友凑成了一对，却在大家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时，被要求亲吻在场最美的女孩。他隔过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亲上了珊的嘴。

这就是自卑少年的爱情观，他们只接受自己认为配得到的爱。查理敢爱却没有勇气说出口，因为缺乏自信只能站在远处静静地观望，因为在他的眼中，珊是那么完美，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她，包括他自己。

电影临近尾声，珊和派特里克毕业离校，极度伤心的查理终于支撑不住童年噩梦的侵袭，旧病复发，“他们很快就会认识新朋友了，然后就会忘了这里的一切”。但爆发也意味着重生，康复之后的查理，人生也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都说爱情不能永恒，但友谊却可以。片尾，三位踏上不同道路的好朋友，驾驶着二手小货车冲向隧道，查理站在车上张开双臂，迎风驰骋，就好像狂奔在无尽可能的青春中。

“总有人会说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总有人会在17岁之后，就忘记他们16岁的样子。我知道这一切都会在某一天变成故事。我们经历的画面会变成老照片，我们都会变成谁的父母。但此时此刻，这些时刻并不是故事，它正在发生。我在这里，看着她，她是那么的美丽。”

看电影前，并不知道身兼导演、编剧的斯蒂芬·切波斯基，便是小说的原作者，换言之，他在讲述的或许正是他年少时的往事。

有多少人愿意回首自己的青春，即使再怀念，即使时空可以穿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勇气。因为真的回到那段日子，才会发现，当时的慌乱和懵懂依然是那样真实，即便如今历经沧桑、饱经风霜，所有的平静与泰然，依然派不上用场。

斯蒂芬·切波斯基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有观众问他，在你的世界里，最后查理是怎样的结局？导演回答，查理现在就站在这里，自己的小说变成电影，娶了一个美丽的老婆，孩子现在刚7个月。查理过得很好。

青春终究是回不去的，但真正让人悲伤的，不是时空的不可逆，而是束手无策的人事变迁，好在还有电影可以让我们聊以慰藉，从中看到自己曾经的模样。

青春时的我们总是会不停地犯错，但无论荒唐也好，不堪回首也罢，青春都值得被纪念，因为对每个人而言，青春都注定是一去不返的。正如辛夷坞在小说《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所写的：“正如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当你怀揣它时，它一文不值，只有将它耗尽后，再回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爱过我们的人和伤害过我们的人，都是我们青春存在的意义。”

泪光中的微笑

提到《放牛班的春天》，至今仍是很多影迷心中的经典，即便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励志题材的影片层出不穷，也涌现出无数优秀的师生题材的文艺作品，但丝毫没有影响该片在豆瓣网获得了近一百万人给出五星评价的好成绩。

电影的故事在今天看来，充满着无数的巧合和命中注定。1948年，刚刚失业的马修曾是一位音乐教师，为了谋生，他来到一所管教寄宿学校寻找工作，没想到他在这里改变了人生。匆忙逃走的原任管教的经历起初令他感到无比惊讶，但当他目睹了学校各项严厉的惩罚手段，以及校长管教学生的残忍和冷酷后，他一方面明白了之前的不解，另一方面产生了一种强烈想要改变现状的冲动。他创作了专门为孩子们谱写的乐曲，试图用纯净的音乐，唤回管教们冰冷的心，解脱束缚孩子们身心的枷锁，用温情抚平他们敏感、脆弱的心灵。最终，神圣而纯净的音乐，不但治愈了叛逆少年们满身的“伤痕”，更让观众深深为之动容。

电影最感人的地方，在于对人物形象的细腻刻画。主人公马修羞涩且木讷，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他怀有坚毅纯粹的梦想和对音乐超乎常人的执着与热爱，尤其是对孩子们的宽容与理解，以及对于真理的坚持，这种种刻画均使他的形象变得格外高大。他对那些已被别的管教下定论而放弃的孩子们因材施教，用温暖的音乐去启迪并引导他们。他对音乐的细腻感受和勇敢追求，格外让人感动。角色是否拥有人格魅力，不在于他的形象有多完美，而在于他的性格刻画是否饱满立体。音乐是有魔力的，马修用音乐，用歌声，抚慰了孩子们封闭已久的心灵，带给他们希望，带给他们梦想，也给他们带来了春天。《放牛班的春天》不同于一般刻意煽情的悲情电影，也不同于夸张搞怪的另类喜剧，这是一部让人因为喜悦和欣慰而泪流满面的作品。影片徐徐展开，就像溪涧之水慢慢地流淌，给人一种温馨、宁静之感，带给人久久不能忘怀的温情与感动。当我们细细品味时，就会发现在其简单而朴素的外衣包裹下，隐藏着的是深刻而丰富的情感内涵。

来自“池塘之底”的孩子们缺少来自亲人的关心和爱护，佩皮诺是个孤儿，莫杭治也只拥有残缺不全的母爱。其实，可能只需要一点温暖，就可以点燃他们的心火，让他们明白，原来自己不是被所有人抛弃，原来自己也可以成为天使，只要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中，梦想便可以在他们的心中生根、发芽。

导演克里斯·巴哈蒂曾在采访中解释说，这部电影探讨的是生命的意义。主人公马修作为传递生命意义的使者，把他所有的爱和希望，都谱写在这一首首的乐章里面，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音乐和学生。美丽简洁的诗句，配以孩子们动人的嗓音，一句句、一声声，清澈见底，让人感到温存。这是孩子们用生命歌唱出来的乐曲，不受任何束缚。那种纯真洒脱、肆意飞翔、无忧无虑的青春气息，极具感染力。

写满字迹的纸飞机，从空中纷纷飘落，窗口中伸出的十几双手，恋恋不舍地在挥动。影片此时将情感推向了高潮。深情的童声合唱在最适宜的时候响起，这样的离别成为孩子们送给老师最好的离别礼物。马修的付出换来了他人生最大的成功，尽管没有称赞和掌声，但他得到的是学生们的认同和敬仰。孩子们放飞了自己的爱心和理想，一刹那间，想起了《死亡诗社》中的基廷老师，当平时最胆小懦弱的托德·安德森，在校长那惊愕的表情面前第一个站上课桌，喊出了令人震撼的：“Captain,my captain！”老师的心情该是怎样的激动与欣喜。尽管他们最后都令人失望地被迫离开，却赢得了学生的尊敬与爱戴，留给了孩子们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电影的最后，导演没有让春天一直延续下去，马修最终被赶出了学校，这样的安排使得理想化的电影，回归到了现实残酷的一面。这也许是从蒙丹出现的那一刻就显露了出来，这将是一部略带悲剧色彩的影片。音乐的确拥有神奇的力量，却无法拯救所有人，依然还有人躲在黑暗的角落，无法感受到太阳的光芒。

尽管这样的结局。让人感受到了一丝心酸与无奈，但《放牛班的春天》却借马修的出现，让人相信确有奇迹的存在，让观众真如春风拂面一般，感受到了心灵的抚慰与温暖。电影是浪漫与理想的化身，但是在这一刻，银幕外的我们宁愿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放牛班的春天》除了因片中特有的人性魅力和细腻温暖的情感为人称道，还在当年热映时引起了巨大的电影效应，让人们重新喜爱上了合唱团这一经典的音乐形式。电影中一首首动听的配乐，均来自交响管弦乐团的演奏，和煦动人的钢琴声、温暖舒缓的交响乐，搭配影片中几位童星如天籁般优美、动人的唱诗班大合唱，为影迷们留下了堪称完美的珍贵记忆，在这部情感直抵人心的优秀影片中，领略到了久违的简单的快乐。

影片无论是在叙事方式，还是情感的刻画上都颇有独到之处，结尾处佩皮诺坚持等待换来的回报，形成了巧妙的首尾呼应，成为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让人在感动中收获温情，心甘情愿陶醉在温馨的情节之中。电影结束，当感动的泪水划过面颊，依然有欣慰的笑意挂在嘴角，留下余味绵长的动人回忆。

【作者简介：宋珅，南开大学文学院文学硕士，现任《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主任编辑，采访、创作有大量新闻稿件及散文作品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