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2025年3卷|李轻松:必经之路(组诗)
[我喜欢……]
我喜欢那莽莽苍苍的原野上
那些充满了野性的蓬勃生命
我喜欢舞台上时空的交错
隔着空间看到相同的那道光
我喜欢与那些游魂迎面相撞
让我不由自主地追随鬼魅的影子
我喜欢在潜台词里寻找绝境
直面那苍凉人性里的缝隙
我喜欢那戏剧的内在张力
让扼住生命的气息释放能量
我喜欢那细小的触角深入心灵
解救出更大的善意与悲悯
我喜欢那无法逾越的命运魔咒
使每个人的深渊都绝境逢生
我喜欢一场颠覆的大雷雨
带来伟大的同情与万物重生
[必经之路]
从20岁到25岁,我就住在病区里
仿佛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一座百年墓地,到处都飘浮着幽灵
我抵达过别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追上别人追不上的闪电。那歇斯底里
在雷鸣中落下的遍地火花
如细小的呻吟和回答。那相通的诗与病
让我读懂了弗洛伊德,那僻径
一面压抑一面释放。仿佛被压迫,被纵容
暴力美学就那样强硬地统治我。
被风暴卷走,有小鹿潮湿的鼻息
草尖上的露珠,鱼形的阴影
也有被摔碎在岩石上的大海
我惊异于精神的困境竟是那么灿烂
它幽闭的时候,我任性而飞——
在巨大的矛盾中,我一边攻击我的软肋
一边壮大我的精神,直到这条窄路成为必经之路
[在别处]
从不会刻意寻找,万物可期可不遇
未被规定的情境、主题,才是可爱的。
我要瞬间的火花,突如其来的战栗
我要预谋之外的爱,一场被淋透的雨
我要苍茫中传来的隐约歌声
一朵花凋谢于春日午后
一个生命诞生于黑夜尽头
我在我的别处,以我虚构之水
想替另一个自我说话
想翻译一个人的诗经
当我窥见灵魂带着我飞
那无限的隐秘性和丰富性并存
我便借肉体苏醒借灵魂飞翔——
这东方式的神秘主义打破了所有的禁忌
展现一个伟大自由的精神世界
仿佛人性的种种侧面,被揭开、被洞见
[无影灯下]
这是手上的舞蹈、刀上的狂欢
病要顺着锋刃走,顺着那一片荒原
要斩断那荆棘中的刺,那绞索
一场手术就是一场救赎
从迷失的道路中救出脚步
从溃烂的伤口中救出愈合
从跌倒的命运中救出灵魂
而无影灯这个幽灵,无形、无状
抹掉了山的倒影与水的波澜
让每个末梢都毫发毕现
轻轻地拿走失败中的腐朽
疾病里的痛。拿走那一场欢爱
无垠的人生,那些堵塞的淤血
打通那虫鸣与雷霆的夜晚
从与病达成的默契,到那一场新生!
[闲云几朵]
我在花海里出没的傍晚
与在荆棘中出没一样
云在空中行走,每一步都是踩空
小兽在林中漫步,慢慢就上了云端
我迷恋那废墟般的眼神
象形的鱼、写意的豹、茫然的羊
被一匹裂帛弥合的傍晚!
风之魔幻,从大陆吹回海洋
吹向苍茫中的西天落日
吹来穿过指缝儿的灰烬
和蝉鸣里收敛的棉朵
从流水里洗濯的骨骼
都是那么清白!云附在我的身上
没有一丝重量,而十万吨星光
收起了刺进命运的针。我不再疼痛
云朵抚慰的大地,埋葬的那些人
如今又成了别人的坟墓
[鱼是自由的]
我陷在那儿,不能回来——
我绕过了一些障碍,一些枝蔓,
被一条鱼诱惑着,经历险滩、激流与漩涡
逆流而上,那跳跃、甩籽,繁殖。
以及出土的陶器或石器
都刻镌着我腹部的鱼纹。
形而下也形而上,起舞或跌宕
偶尔也飞翔!或在五月的树荫下
说出那鱼水之缘。任凭风中的羽毛
在水底战栗,终于能浮出水面
呼出那口气。鱼群开始骚动
那一场穿越血与火的痛与爱
那一场伟大的生殖,只剩下一副骨刺
卡在自由的水里或岸
【李轻松,一级文学创作,专业编剧。写诗四十余载,已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随笔、诗集等各类图书二十余种;二十余部作品被改为话剧、京剧、评剧、音乐剧等舞台剧。现居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