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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识得生态草
来源:人民日报海外版 | 胡 伟  2025年06月24日08:31

我得承认我不够识草。在南方的家乡,草无处不在,寂寞而生,不似红花绿树,难免忽略。我接触北方草原的草之后,一切发生了变化。每次见草,灵魂都得到了自然的洗礼。来到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的草原,我又一次被草打动,产生新的感悟。

翁牛特旗是有名的沙漠治理区,是红山文化的发祥地之一,这里的早期人类狩猎、采集活动遗迹,是当时此地适宜人类生活的证明。

翁牛特旗的生态脆弱,虽然有山有树有河有草原有农业,但是雨水少且分布不均,时时被沙漠所威胁。严重时,沙漠吞噬了农田,摧毁房舍,让人们无法生存。

当年,翁牛特旗人参加“三北”工程,一直锲而不舍地同沙漠做斗争。

一路行过,我看见少量的沙山和更多的青山,不断出现的绿树包围着农田,还有偶尔出现的人工水库,说明这里的生态总体上已发生根本性变化。尤其是很多耐寒的荒草,在沙地丛生,锁住沙地,让沙漠变得老实乖巧,甚至成为大人小孩暑期的乐园,令人欢喜。

我来到了灯笼河草原核心景区。有了“课前预习”,在原生沙漠地带突然见到草原,心情自然大异于以往。

此刻,天不热,还挂着一些欲雨的云彩,我们径直走向核心区。路旁的宣传牌子写道:“河的源头,云的故乡,花的海洋,草的世界。”我想,这句话还缺一项:树的大厦。放眼看去,远处的山沟里,一片森林郁郁苍苍。

但这不妨碍我欣赏这里草的世界。毕竟,这样干净的、被保护的草原还是稀缺的,是所在区域的生态希望。

出于保护,这里不再让车辆通过,但过去的车辙留了下来,成了人的步道。

我们步行向前方坡顶走去。你看,草多委屈,一旦受伤,就不再来到车辙经过的地方。沿着没草的两条路径上行,那些第一次来的游客哪里经得住这样泼天的绿色,欢叫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有的人不顾形象,大喊大叫。我们的脚开始和草接触。虽然尽量保持距离,但四周全部是草,各种各样的草对来客并不拒绝。它们抓紧时间,展示自己。于是各种草色,各种草的气息,在眼前飘动。

这是纯粹的草原。在这里,草在做减法,减少了其他元素;又在做加法,增加了草的种类。草原成为具象和抽象混合的世界。

我的心已经忘记草原之外的世界,忘记了刚才还有的喜怒哀乐。我感觉自己是一条小小的船,飘荡在纯粹的草的河流里。

在草的芬芳中,我欢欣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山顶。向四周和远方眺望,远处的山顶,风机的巨大叶片轻轻卷动,生产着绿色电能。还有几架彩色的风机,我是首次看到,妖娆的身躯装饰着空间。更远处,绿色一望无际,匍匐到天边。大地像被刷子刷过一样,高低起伏,曲线毕现,妩媚自然而生。

这时,各种云彩形成的阴影暗线,在大地的躯体上一晃而过,造成移动的光影变化,绿色大地随即出现动态的景色。风不大,什么也不改变,只改变了我的发梢和心情。低头仔细看向脚下,脚边的草其实也有一些变化。在山脚下,草密集得不行,随着山坡高度上升,有些草消失了,有些草高大突兀了,总体上草变矮、变得硬朗了。这时,有清脆明亮的鸟鸣声传来。抬头,山雀在空中逆风飞翔到高处,又突然栽了下来。它们是在快乐地游戏吗?我们能和它们一样,时时享受这份快乐、绿色和自由吗?

我留意到脚下的土地。这里土层微黑、厚实,估计是当年火山活动的遗迹。正是这一特性,使得这里的土壤不同于沙漠里的沙砾,使得这里的草呈现多样性。这里的草柔美、芳香,轻轻一碰像能掐出水。和沙漠里那些耐寒的草相比,虽然同属一地,命运却极大不同。更何况沙区的草,每一年的生长都不容易,是生命与环境的一次次高难度搏斗。

由此,我对草的认识由表象深入到根部。

我想起沙。沙是细小的颗粒。沙有水偏旁,离不开水。离开水的沙,变成了砂。

沙漠是自然分化的一个过程。要让沙漠变成草原,治沙先要治土治水。欲要使草长期肥美,还需要森林相助,最重要的是,还需要人的相助——不去打扰、主动改善。

下山后,我在车上看见道路旁缓慢移动的马、牛、羊,再次回望刚才看过保护区的草原,又思考起来。未来的草原应该会继续加大分区治理,有树的草原将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