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2025年第3期|莫卧儿:海洋之歌
中国作协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当代》《作家》《钟山》《诗刊》《星星》等刊,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俄语。已出版长篇小说《女蜂》、诗集《当泪水遇见海水》《在我的国度》等。
广场,或阶梯
度假社区的门口,有个小广场。这里离沙滩已经很近了,人少的时候,周围安静下来,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但还看不见大海。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适合想象力腾空而起,飞向大海深处沉睡千年的银光闪闪的亚特兰蒂斯,去看刚刚浮出水面浑身还湿漉漉的闪耀着珍珠光泽的美人鱼,还有只在夜晚的礁石和孤岛间出没,有着海藻一般长发和动听歌声的海妖。
心潮起伏,路过小广场时经常走神,所以好几次都没有关注广场周围的雕像。直到有一回等人,百无聊赖,终于仔细看了看这些为数不少的雕像。每尊雕像大约一人高,有着扇形、圆形或是螺旋形的外壳,有鲜活恣意的生命流动感,乍一看有点像贝类。凑近观看某座雕像的底座,一个并不在认知范围内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潘德尔小单栏虫。
原来这是一个陈列各种有孔虫雕像的广场。一种微不足道的生命,之前从未听说过,何以让人兴师动众地制作成雕像,分门别类地标注名称供人参观?它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一一看下来,这个奇异物种的壳体上有一个大孔或者多个小孔,从孔洞中伸出很多丝状的假足,于是,它能够在海洋中自由活动。它最早出现于寒武纪,也就是五亿多年前。那时候,从滨海到深海,从赤道到两极,都有它们的身影。
这个名字不带任何美感的物种,却有着百无禁忌的美,让人感叹。从广场周边一整圈雕像来看,它们的形态有对称的,更多的是不对称的,像管道,像扇面,像螺旋桨,有的甚至介于可描述和不可描述之间。我猜这或许和有孔虫正向各种有可能的进化方向试探有关。想想那遥远的年代,在一片片汪洋中,丝状假足一簇簇、一丛丛,像葳蕤的植物,又像恒星迸发的光线,它们承载着一个个生命体,或是向另外一个生命体攫取食物与养分,这些原始的生命竟挥洒得如此华丽而尽兴。实际上,眼前的雕像是经过数千万倍放大后的,有孔虫的实体从亚毫到几厘米不等,但是它的形态、力量感,与宇宙中的任何天体相比毫不逊色。一个远古的微观世界对应着一个亘古的宏观宇宙,使人顿感奇妙而莫测。
广场上的雕像往往有纪念或者是尊崇的意义。显然,把这种古老的生物按门类搜罗到一起,并为它们塑像,绝不只用于观赏这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仪式。原来,有孔虫的壳体由碳酸钙或硅酸盐组成,异常坚硬,死亡后也能保存很久,所以它的化石才保存得如此之好,种类演化过程才如此明显。从某种程度上说,参与这个研究过程的人何其幸运,他们的工作就像在阅读一部关于地球各个地质时期的史诗。
我近年才了解到,人类在海洋中的进化历程是从大约四亿年前开始的。而有孔虫在地球上的出现可以上溯到五亿年前。在那古老的大洋底部,我们的祖先和如今的鱼类一样有着柔软的缺乏保护的身体,随时会被昆虫类的祖先吃掉;而有孔虫从存在初期,就具有了保护壳,壳体中一些元素会随着海水中对应元素比例的变化而变化,从而反映出海水温度和盐度的变化。这些年来,人口数量剧增,全球变暖,海洋酸化,有孔虫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威胁。所以,海洋有孔虫的进化不仅能记录气候变化,还能够预示人类自身的命运。
我站立在一大片古生物雕像的中间浮想联翩,一时间竟像在膜拜远古的祖先。我知道从这里继续前行,会到达海边,短短的一段路,像是一级级具有特别意义的阶梯,带领人类通往我们和有孔虫共同的来处——海洋。很久以前我们从那里进化、走出,如今又像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纷纷赶往那里。这是回归还是探秘?努力压制住胸中翻腾的情感,我踏上了去往沙滩的路。
沙岸,或观众席
很少有人在单调的环境中一直前行,会不感到疲倦,比如沙漠,比如戈壁,甚至草原,但是海岸不会。一望无垠的沙滩,茫茫的海水,浪花击岸的声音,虽然看上去似乎也不无单调,可是当你细听,每一次声响都是不一样的:有时是高音,喧嚣中千军万马杀了过来;有时是低音,一位老者在低低沉吟,诉说陈年往事;有时拖长了声线,吊起你的胃口让你想听到最后;有时又极为短促,像曲谱中的一个休止符。
各种不同的音阶回响在如此宽阔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体育馆观众席上狂热的声浪。与之对应的则是脚下一波又一波海浪,时远时近,忽高忽低。其中的玄妙在于,你若站在同一个地方,它亲近你的位置不相同。上一次可能刚刚吻过你的脚背,这一次却遥远到刚好到达目之所及的地方,而在你失望想要抽身离开之时,它又悄悄地蜷缩在你身旁唾手可得的位置。俏皮且不可捉摸,威严又不失亲切。
此时如果从天空俯视,会有更多惊叹: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滩,海浪镶着银边,争先恐后奔涌上岸。从与海岸成直角的方向望过去,高高低低的浪线竟呈现出心电图的样子。这是大自然的图景,如果说是生命折射在自然中的景观,也无不可。
喜欢沿着沙岸默默行走,几十分钟,甚至几小时。即便是在这样平凡的行走中,大海也总是能给予很多惊喜。在崖边或者有礁石的地方,容易看到贝壳带。这是大海涨潮时从海底翻卷上来的礼物,留在了人间。
一片贝壳带就能够打开一扇观看海底世界的窗户,扇形、圆形不足为奇,更有螺旋形、锥形、水滴形、椭圆形、口袋形等待着惊叫与探究。在我随心所欲的捡拾中,轻易就拥有了绿螺、白星宝螺、紫端宝螺、白玉螺、七星螺、榧螺、涡螺等品种。更是从鱼贩手中购得过大凤尾螺、月光螺、地图宝螺等宛如艺术品一般的尤物。
有时在沙滩上走着,突然就看见一团透明的物体,一动不动,直觉告诉我那是一只水母,娇嫩又简单的身体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我不禁惊叹生命还有如此奇异的状态。有时会撞见大个儿的花腿螃蟹晒太阳,要不是眼睛突突地跳动,几乎怀疑不是活物,用手轻触它的身体,它突然飞速移动起来,只几秒钟就跑出十米开外。想来这个张牙舞爪的家伙平时的生活环境是多么凶险,以致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移动相当于一条大鱼体长的距离,才有可能躲过浩劫。另一种生存方式则是伪装。见过一种极小的蟹,不及一个手指头大小,身体的颜色与沙滩近乎一致。最绝妙的是身体上竟然点缀着沙粒一样的斑点,起先以为是沾染的沙粒,捉起来放进桶里洗净,再细看,果真是长在身上的斑点。如此绝妙的伪装,如果它在沙滩上一动不动,肉眼几乎不可能识别到它的存在。
如果看见大片礁石群,一个更加生动、巨大的世界就此开启。
几块礁石之间,常常出现潮水退去后留下来的水洼,简直就像个立体花园。最底下的通常是柔白的细沙或者橙黄的石子,其上散落着红、紫、黄、绿的贝壳和各种形态的断枝珊瑚,一些藻类袅娜地点缀其间。水洼中的水不动的时候,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偶尔有三五条几近透明的小鱼游过,水体晃动起来,画面就变得生动有趣了。
当然,最富戏剧性的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经常在沙滩上转悠的人和当地居民都知道,搬开礁石群中的石头,下面的世界才别有洞天。通常把一块石头掀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繁忙的世界。霸气十足的寄居蟹,大量地寄生在死去的螺类的空壳中,黑色的爪子露在外面。关于寄居蟹,我闹过一个笑话。某天,我把捡拾的贝类带回住的地方,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放在一旁打算晾干。过了一会儿去水池边,发现贝壳中的好几个竟跑到水池里去了。我一惊,难道死去的空着的贝壳还有还魂术?拿起翻来覆去地看,并没有看见任何生命的迹象,只好悻悻地放回原处。哪知道再去水池边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些贝壳又执拗地进了水池,大惊,捡起来再次细细端详。这回长了点机灵,摇了摇其中一只贝壳,竟听见里面有响动。“寄居蟹”三个字瞬间涌入脑海,拿来牙签一阵儿摆弄,终于破了案,它乖乖地露出了黑色的真身和毛茸茸的爪钳,个头虽小,模样还挺瘆人。回想刚才的几个场景,真像《猫和老鼠》中杰瑞逗弄汤姆的过程,不禁莞尔。石头下面远不止寄居蟹,还有各种贝壳、海螺、小虾、小鱼,挨挨挤挤。曾经看见当地渔民捡到过鲍鱼,还有大凤尾螺。想来他们应该不会稀罕收藏贝壳,一问才知道这些东西带回去是食用的,说是野生的海鲜特别补。
大海仅仅是翘了翘小指头,人类便已受惠无穷。不愿浅尝即止,想要获取更丰富的海产品的看客,就要知晓赶海的确切时间。这要在过去,肯定只有当地人或是相当熟悉这个领域的人才能掌握此门技艺,但如今手机应用软件就能解决这个问题。我试过一款软件,只要输入所在港口名字,它就能自动弹出潮汐表。神奇的是,用手指触摸手机屏幕上的潮汐表的任何一个部位,就能看到这个时段的潮位,当手指轻移,潮位也会跟着变化。
水域,或舞台剧
曾经在夜晚长久地凝视海岸的灯塔,它通体璀璨的光华在漆黑背景的衬托下显得特别耀眼。周围几乎再也看不到其他事物,包括白天风情万种的海浪、来来往往的船只、婆娑的绿树。一切都隐匿到巨大的幕布之后,你可以去猜,猜那其中的百转千回。而在外海,此刻正风起云涌,海浪以几层楼高的阵势劈头盖脸地扑击着船只。此时,灯塔的意义真正凸显出来,多少迷航的船要依靠那黑暗中星点的亮光,才得以校正方向,开往目的地,不至于葬身于咆哮的大海。它是救命的稻草,也是重压下游丝般的希望,更是苍茫旅程中那一点颠扑不破的信心。
当日出来临,海面完全变成另外一番光景。起初,东方是一片微微的橙红,一眨眼,太阳就把天幕撕开了一道口子,天空上半部分变成了橙色,靠近海面的部分和海面则是灰黑。太阳不断上升,橙色的部分在慢慢扩大,很快,它变得像一颗悬浮在海面上空的橙子,顶着属于王者的光晕,像冠冕。橙色的部分越来越大,终于,把整个海面晕染出“橘子海”的奇观。这个过程极像一部史诗,背景音乐是一部雄壮的交响曲。太阳继续上升,橙色收敛,阳光普照大地之时,灯塔之光黯然失色,退到一旁,成为阳光的配角。此时,大海的辽阔因为光明的到来得以彰显,但它依旧作为灯塔的背景,彼此相互映衬,成为永恒的主题。
有意思的是,灯塔这一具有沉重意义、近乎悲壮的标志物,在生活中却时常以优美景观的身份出现。游客来到它的附近悠闲地打卡拍照,它常常被飘飞的衣裙、鲜艳的阳伞和欢声笑语所围绕,甚至有些言情剧把灯塔当作男女主角故事发生的起点。去往灯塔的路上,好几次我都遇上巨浪滔天。海浪扑在防波堤上,折损掉大部分力量之后,仍然有一小部分冲上岸来。躲闪不及的人们被猝不及防地淋成了落汤鸡。走到近前,远远看去那般小巧的灯塔竟然如此高大巍峨,直立的身体,冰凉的表面,让人马上联想到“高冷”一词。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它们往往被刷成红白相间的颜色,醒目而富有活力。站在灯塔下向上望,就像看一个沉默的巨人。不难想见每一座灯塔都曾目睹过无数次日出月升、惊涛骇浪、生离死别。它们始终沉默,把所有故事都揽入巨大的胸腔,一如既往地站在原处坚守职责、看护生命。
海边景致比较好的地段,可见之物除了灯塔,就是船只了。有些颜色艳丽的船离岸比较近时,如果运气好,你的步速和它相当,就可以并行一段路,这种海上与陆上的互动的确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如果想要看到更加辽阔的海域,上岛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野生岛屿周围的海水通常都会有“玻璃海”“果冻海”这样的人间绝景。
在风浪不大的时候,海水中悬浮物含量低,足够数量的海藻对海水中的盐、重金属有很强的吸收作用,提高了水体的透明度,于是就形成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海。这些年天然美景越来越稀少,人工修复已经开始积极干预:通过定期清除渔网、藻类或螺类等,对相关海域的珊瑚苗床进行维护。恢复了生态的珊瑚礁,作为海底的生态基石,为多种海洋生物提供了栖息地。
果冻海的形成更富于诗意。欧洲的克里米亚半岛,有一处果冻海是由大量海月水母聚集形成的。海月水母是水母中非常漂亮的一个品种,它的身体是梦幻的乳白色的圆形,在这个大圆形的中心,还有四个环环相扣的圆环。身体周围短而小的触手,赋予它轻盈与动感,它在海底中漂游的姿态,让人看着觉得浑身每个器官都无比柔软与放松。这种水母几乎无毒,当它们聚集,海水就变得像凝胶一样黏。而在意大利著名的卡斯特罗码头,果冻海是由大量繁衍的仙女掌藻类造成的,这种单细胞藻类使海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蓝绿色,看起来就像透明的果冻。仙女掌藻需要优良的生态环境才能生长,比如浅而平缓的海底、适中的温度,以及来自陆地的营养盐类。
这样的海对饱受空气、土壤、水质等污染的都市人来说,有着双重的净化功能,于眼睛,也于心灵。我曾经反复观察过,在这样的景色面前,大多数人是很少说话的,只是静静地良久地凝视;即便发出赞叹,也是些单调的叹词。大音希声,大道无言,说的或许是这个意思。
当然,海并非永远这样温情脉脉。即便是一样的天气,只要地形不同,也会面目全非。比如在岛上,你挑选一处山崖爬到顶,从上往下看。礁石附近往往是惊险之地,一个个漩涡滚滚而来,大的有几张圆桌那么大,小的也有一张桌面大小。当海水撞击礁岸,乱云飞渡,卷起千堆雪,宛如雷动。循环往复,看下来却丝毫没有厌倦的感觉,只被那种霸气深深折服。想起瓦雷里《海滨墓园》中的诗句:
我攀登,我适应这个纯粹的顶点,
环顾大海,不出我视野的边际,
作为我对神祇的最高献供,
茫茫里宁穆的闪光,直向高空,
播送出一瞥凌驾乾坤的藐视。
深海,或起源
不记得第一次在哪里听见鲸的叫声,之后久久无法忘记。这个声音似从远古而来,竟与我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相呼应。那是一种夹杂着亲切、感动、遗憾、缅怀等复杂情感的声音,像在追忆,也像在祈祷,让人着迷。后来我在网上找到它们的数百种声音,反复听,还问近旁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有回答啄木鸟在森林中啄木头的,有回答拨动弓箭上的弦的,最接近的一次说是不知道什么动物在呼唤同伴,没有一个人听出那是鲸的声音。
在电影《阿凡达》中,潘多拉星球的人是可以和一种叫图鲲的鲸鱼对话的。部落的人们算准时间,在图鲲每年迁徙的必经路上等候,当一群又一群的鲸按时而至,人就游到鲸的身边,互相凝视,开始心灵对话,内容包括去年一年发生的大事。整个过程不需要语言,只有两个不同物种的长久对望。此时海天一色,鲸巨大的脊背涌动如怒涛,一声声长啸回荡在长空,场面无比壮丽。
这是一部科幻电影,导演与前文中的我其实都表现出同样大的热情:人类渴望与这些古老的庞然大物交流,互致尊重与友爱。这或许是智慧生物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秘心理,又或许因为海洋曾经是人与鲸的共同家园。而在我内心深处,还隐隐期待着某种超自然的因素。
然而,现实的发展如脱缰之马,与愿望相悖,甚至荒谬。早在十多年前,我就在电视上看过工业化的捕鱼过程,使用深达数千米、长达几十公里的渔网。现在每年的捕鱼量已近两亿吨,而全世界很多地方都不遵守捕捞限额,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保护,海洋中鱼类数量断崖式减少,无数物种消失,如今地球上很多海域已经没有了顶级捕食者。在海底近万米的地方,石油被无限制地开采。
七十亿地球人,三十亿以上依靠海洋生活。海洋危机和人类生存的危机息息相关,那么当看到鸟类死在沙滩上,皮毛腐烂,露出满肚子五光十色的塑料残片;当听闻我们每年向大海倾倒几十亿公斤塑料垃圾,化学物质已经随洋流遍布全球,有谁会觉得能够置身事外呢?
我们一边感叹海洋的美丽,尽情享用其中的宝藏;一边将贪婪、自私、冷漠、短视等人的劣根性施加给它。肆意妄为是因为对海洋了解太多,认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可悲的是恰好相反,人类目前对海洋的了解仅有百分之五。
水面八百米之下的深海鲜为人知。那里,才是地球上最古老、最具神秘性的部分。
陆地上的绝大部分植物、动物,都是从海洋中进化而来。某种程度上,深海像是孕育生命的子宫,但与动物子宫不同的是,深海亦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包藏了几十亿年来在海洋中生长、繁殖又逝去的一切生命,小到不足一毫米的藻类,大到长达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鱼类。不仅如此,它还包藏了意外沉没的豪华游轮、水手和乘客的尸骨。千百年来,当一群群游鱼在沉船的残骸间穿梭,当舱顶的水晶灯被海水冲刷至浑浊,作为回忆,尖锐的船锚是否会偶尔从海底仰望月亮上泪水一样的斑斑锈迹。如果以目前的作为一味地摧残海洋,不难想象最终的结局是被掏空的海洋,水面漂浮着少量的死鱼;被污染而散发臭味的港湾,无法再提供生存的领地,人类过度繁殖、死去;极地的冰川全部融化,淹没大陆,地球回到几十亿年前被滔天大水覆盖的境况,而诺亚方舟早已不复存在……
又一声鲸啸划破长空,把我拉回到现实。大自然并没有在陆地上任何一个大洲留下这些庞大而古老的物种,唯独海洋收留了它们。当鲸年复一年迎着恢宏的日出进行着地球上最漫长的迁徙,当它在蔚蓝的波浪中游弋,当它们久久徘徊为同伴的离去默哀,当它们发出数十亿年前的鸣叫,那是海洋之歌,海洋用它的生生不息,用它的大度包容着我们,也发出温和而深沉的警示:从创世之初,地球万物都遵循自身的规律与限度。难道人类要等到像巨鲸搁浅一样走到无以为继的地步,才懂得珍惜?眼前的大海闪烁着丝绸一样美妙的光泽,多少共同的记忆,多少生机勃勃的往昔,都融入无边无际的蔚蓝,融入这颗美丽星球上往复循环的生命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