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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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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艺报 | 相裕亭  2025年06月12日08:25

麦收了,落起了雨。尽管是那种烟雾一样的毛毛雨,可还是把人们的心给湿得焦焦的。

“这雨怎么赶上麦口了?”麦口,就是起镰割麦子的日子。

“再这样落下去,只怕是今年的麦子会见雨发芽变霉啊。”

好在,那针尖、麦芒一样的毛毛细雨只落了头半夜。天亮以后,暖烘烘的大太阳升上来了,照耀在落过夜雨的小村上空,一片雾腾腾的。前街胡海家那两间湿漉漉的茅屋顶上,如同热锅上蒸腾着一块灰乎乎的破抹布,丝丝缕缕的水汽一个劲儿地从那老房顶的腐草中往外窜呢。

胡海家那栋土坯房子有些年头了。房顶上的草都已经腐烂,夜雨浸泡以后,腐草底下生长出一种米粒大小的湿草虫,软绵绵、白煞煞的。胡会家的鸡们意外地发现那腐草中有小虫子可吃,“咕咕咕”地跳上墙、飞上房,踹在胡海家的房顶上左抓右刨地扒坑找虫子吃。

胡海与胡会是堂叔兄弟,两家住前后院,平时不怎么来往。胡海那家人与谁共事,都想占人家的便宜,大家都不大愿意与他们家打交道。现在,胡会家的鸡把胡海家的房顶给刨开了,胡会家可算遇上了硬茬子。

时值麦口,家家户户都忙着收麦、种稻。人们白天黑夜地在大田里忙,还有当天没有干完的活呢,谁会有心情去伺候家里的鸡呀鸭的。夜雨过后,胡会家的人更是一大早就到麦茬地里撒种去了,家里那几只饿急了眼的鸡干的祸事,胡会家的人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那鸡刨房顶的事,是前院里胡海家的女人翠花最先发现的。

刚开始,翠花只是察觉到她家房梁上往下掉土粒儿,下意识地跑到院子里左右张望,再次回到屋里查看时,才察觉房梁上方的草把子那儿透光了。翠花吓了一大跳,赶忙往房屋后面的胡会家跑。一看,胡会家的鸡正在她家房顶上摇摆着屁股刨草坑呢。

那一刻,翠花脸色都气黄了。她捉不到鸡,又见不到胡会家的人,一肚子气无处撒,顺手便摸起石磨边的一根推磨棍子,照准胡会家院里的咸菜缸、喂鸡盆以及墙角的尿罐子、水盆子,噼里啪啦地砸起来。

翠花那样一闹腾,四邻们很快知道了胡会家的鸡刨了胡海家房顶的事儿。正在麦茬地里撒种的胡会两口子,听到有人传话给他们,很快跑了回来。可那时,他们家院子里的坛坛罐罐都被翠花给砸了。如果他俩再晚一会儿等翠花自个儿骂骂咧咧地绕着小街走回家以后,再主动上门赔个不是,并答应尽快把他们家的房顶给修缮好,事态也许就那样平息掉了。可巧的是,胡会两口子偏偏在翠花气头上赶了回来。翠花“叭叭”地拍着桌面,说:“你们两口子好好看看吧,这事应该怎么办?”

胡会和女人小梅看到自家院子里的物件,全被眼前的女人砸了个稀巴烂,一时间心里也堵得慌。所以,当翠花责问他们房屋赔偿的事情时,胡会就没有及时回应。这下,可激怒了翠花。她当场甩掉脚上鞋子,躺到胡会家的小土炕上,嗷嗷地哭号起来:“这日子没法过啦!你个胡会不给我们家修房子、赔偿损失,我今天就住在你们家不走了!”胡海也得知了家中的事情,冷板着面孔跑到胡会家的院子里,望了望自家的房顶,一言没发地扭头走了。临出胡会家巷口时,胡海背后落下一句:“没法再住了!”

好在那个时候,胡会的老娘看两家人为了那么点事情闹成了一锅粥,便心生一计。

刚开始,胡海认为老人家抱只鸡来,是想把那惹事的鸡送给他们家杀掉吃肉,赔偿损失。没料想,那位胡海要喊婶娘的老人家进到胡海家堂屋以后,就把头上的发髻抖落开来,盘腿坐在胡海家堂屋的地上,一边手搓着脚脖子,一边拍打着那只芦花鸡,哭喊道:“你个该死的鸡呀,怎么带头把俺大侄子胡海家的草房子给刨成那个样子!这麦口的大热天里,你让俺大侄子他们一家人到哪里去住呢?”

胡会的老娘打鸡骂鸡的哭声,声声都在向着胡海他们家,丝毫没有半句言词是说胡海他们家不好的。可胡海看到他的婶娘那样抱着一只鸡,披头散发在他们家的堂屋里哭,实在让人难堪。所以,胡海赶紧上前来劝,想止住他婶娘的哭喊。

没料想,胡海那样一拉劝,婶娘的哭声更高了:“不行呀,你家房子被我儿子家的鸡刨成那个样子,没法再住了。胡海,我的好侄子,你干脆搬到我儿子他们家去住吧。我倒要看看我那个龟儿子以后还管不管他们家的鸡啦!”

此时,本躺在胡会家土炕上打算赖着不走、多要赔偿的翠花,听到前院里自家房里有人拖长了腔调哭天抢地,自然是躺不住了。她起身回家一看,是婶娘在他们家打鸡骂胡会呢。向来强势的翠花,一时间也傻了眼。围观的人们叽叽喳喳笑着嘀咕,这可给一向爱占便宜的胡海一家上了一课。

好在,胡会的老娘见翠花被她喊回来了,头发一挽,便抱起那只芦花鸡,小脚一拧一拧地起身走了。临出胡海家院门时,老人又回过头来告诉胡海:“大侄子,你消消气,我这就回去让胡会给你们家修房顶。”至于胡海家女人翠花砸了胡会家那些坛坛罐罐怎么办?老人当时没有提。

过后,胡会用当年麦口割下的新麦草,把胡海家的老房子给重新修缮了一番后,胡海倒也没提额外的赔偿,还象征性地赔了胡会家两只瓦罐子,两家算是解决了发生在麦口期间的冲突。从那以后,人们惊奇地发现,胡海一家似乎也不那么爱占他人便宜了。

不过,胡海是选在一日晚间,小街上行人稀少时,将那瓦罐子悄悄送到胡会他们家的。

胡会的老娘可倒好,改天拎着那崭新的瓦罐到沟边打水时,逢人便说:“胡海家给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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