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2025年第3期 | 曾鹏程:捕兽者(组诗)
背一只老虎上山
一窝光线,铺陈台阶的
两边,海和天空(皆由树木组成)
鹅卵石滚落,晃动山野
显然我已抵达星空消失的地方
喘息之中,背后的事物不停
被它吃掉。退化的爪牙和舌头
重回山野的冷寂,风声
越过草木,我已成为老虎的猎物
木匠和瓦匠
在刨着松木的响声
搅动之下,霞光覆盖田野
和草木,燃烧而又熄灭
砖墙围成迷宫,高过
脖颈,两两搭着架子
用线坠测量的心中一沉
他们善于修补,房屋沿着
目光做好铺陈,直到
如刨光的木条——整齐——
棱角分明。从墨斗牵出
向上拉,弹出密集的黑线
锥子雕出榫卯,敲打成边框
叼着烟蒂,浑身水泥的一位
把他们叫到一块
把框放到墙体空出的位置
光线由此照进来。即将
封顶的房子视线游离
人们住进来,又被拒之门外
蜘蛛横在面前
进入阴暗的杂物间,蜘蛛横在面前
险些撞到,应是刚坠落,它还
咬着一根长丝,挣扎着,往上爬
在这个过程中又发生了一次下坠
翻滚。坠落;沿着长丝
爬到网上;死去,挂在长丝末端
这些出现在我的诗歌摄影绘画
以及虚无的想象。而它仍在我面前
用尽全力挣扎。我尝试把自己
吊在一根长绳上,在油布或者图像
让它动起来,需要一棵高大的树
四周什么也没有,左右荡着
我在计时——这很重要,必须告诉他们
我听到了潮汐星辰还有狗吠与蛙鸣
横在一只垂死挣扎的蜘蛛面前
捕兽者
来到原始森林,善捕者用
眼角的光破解它混乱的动线
雨水或晨雾渲染,也能快速
锁定以及找到阴暗的住所
我领教过他在草原捕获野狼
埋伏高点,用羊作饵,等它
出现,扣动扳机。美食陷阱
饥饿的禽兽几乎不能躲避
只有蛇一触即发,咬住
白鼠的脖颈,用身体缠住它
徒手摁住它的头,鲜血
流到他的手腕,使我胆寒
我想起曾与一只土狗对立
凶狠狂吠,多次试探
蹲下,抓起石块,冲上来
咬到左腿,然后转身跑开
捕兽者的法则,只有猎物
而我塞进蛇野狼善捕者以及
隐秘林间的鸟雀老虎花豹
在这首诗里,土狗能捕获一切
光线摄影
教堂。光线捕捉到晚祷的女人
捕捉到了吗?光线没有分离
还是连贯的,没有人选择避让
对于虔诚的信徒,在此撞击
从地面的光影判断,断裂
已发生,现在能说清的就是
开裂的光,来自一方大小的窗
——以外的世界:万物保持寂静
无声的傍晚。女人并未发现
甚至不需要,所以她闭上眼睛
嘴唇嚅动,没有发出声音
当光线投向我,她随之消失
因为“我”的出现,影子
发生形变——电影的另一种
叙述手法——放映镜头并不存在
光线的硬盘早已完成刻录
红色重卡
冷冻的土豆处于那种阴沉的光
潮湿使它长出绿芽,煤球烧光
自然裂开,与皲裂的水泥缝隙接上
麻雀艰难飞过屋檐,忽地垂直
落下一段,又飞高……
干燥的蛛网、沙砾、密的枯叶
灌入红色重卡的后颈,野草摇晃
依然保有新绿。风不知从何来
似乎要把它们都吹走。拄着拐杖的
男孩站在坡顶,望向低矮的木屋
从窗户后,出现一张黧黑的脸
在她的注视下,在光芒隐没之前
父亲低着头走去,与落日站到一起
一头熊
一头熊站立在商店门口
披着熊的毛皮,任人去摸
一头熊微闭眼睛,鼻子无法
嗅到气味,我摸到真实的熊毛
一头熊被捕获,剥下毛皮
粗劣的伪装,用来招揽生意
一头熊吸引善良的孩子们
比着胜利手势与它合照
一头熊在电影里的丹纳利森林
瞳孔散发出匕首的寒光
与它对视,而它的皮毛覆盖在
塑料骨架之上
我扮演一只熊,吓唬孩子
他用力拍打,拍打美洲黑熊的屁股——
我们已不能感知疼痛
蝴蝶的三种姿势
金色的向日葵无言语
心思被歇在其上的花蝴蝶说出
铜镜、马厩,和紫葡萄
汇集在它的一对翅膀,分割
的田野,填满三种色彩
天然地与另一面的你形成对称
花蝴蝶从一束光里飞出,绕着
我们无序地飞啊飞啊,不
遵循此在任何一个人的意志
出乎意料地与悬空的标本重叠
又从一棵塑料的梧桐树飞起
仿佛来自更古老的世界
我和你追赶,蝴蝶飞向虚无
我来到此在。你呢?金色向日葵
的花蝴蝶,离我很近又很遥远
【作者简介:曾鹏程,男,1987年生,湖北荆门人,现居常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有组诗发表于《十月》、《诗刊》、《扬子江诗刊》、《上海文学》、《莽原》、《诗选刊》等刊。参加第十四届十月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