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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下午，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二十世纪中国的思想话语与文学生产”优秀青年创新团队主办的“世纪回澜”系列学术工作坊的最新一期举行。本次工作坊由中山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副院长、中文系副教授林峥主讲，主题为“塑料袋美学——山寨、打口与城中村”，耶鲁大学斯拉夫语言文学系助理教授初金一，中国艺术研究院电影电视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刘斐，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青年教师符鹏、白惠元、姜肖、陶梦真等参与对谈。工作坊由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刘一昕主持。本次工作坊聚焦珠三角地区的城中村、山寨文化、打口碟等现象，探讨了自下而上的文化创造力及其在全球化背景下的意义，并通过艺术家和音乐人的创作案例，为理解中国现代性提供了新视角。

活动现场

林峥

林峥从珠三角地区的城中村现象切入，将其作为第一个关键词并探讨其作为改革开放背景下出现的社会经济现象的深层意义。城中村不仅代表了城乡之间的互动和张力，还体现了民间自下而上的自我组织力量。城中村为务工人员提供住所，同时也成为文化艺术的温床，孕育了包括摇滚、油画在内的多个文化现象。林峥以“握手楼”这种特殊的城市景观为例，指出城中村具有自我管理、自给自足的特征，启发了很多艺术家的创作，如五条人创作的《烂尾楼》、曹斐创作的《谁的乌托邦》等。

第二个关键词是“打口”，打口碟是西方滞销的唱片出口到中国的洋垃圾，因其边缘被打上缺口以示作废，故称“打口”，但对音质影响不大。1990年代，国内逐渐形成了回收和销售“打口碟”的生意。这些“打口碟”成为中国青年接触外国音乐的重要媒介，尤其对摇滚乐及其背后的价值观传播起到了关键作用。打口碟不仅以商业逻辑倒推的方式影响了音乐和文化逻辑，打破了北京和广州在音乐文化上的等级观念，也影响了一代音乐家、乐评人和音乐产业从业者。很多知名的音乐人如五条人、左小祖咒都曾做过打口生意，他们在规则的缝隙和边缘中求生存，并发展出自己的创造力和活力。

林峥讨论的第三个关键词是“山寨”。“山寨厂”在粤语中指小规模、低成本的家庭式作坊，以代工和仿制为主，随着21世纪以来在深圳等地以山寨手机为主的电子制造业的兴起，“山寨”逐渐从经济现象变成文化现象，指依靠抄袭、模仿、恶搞等手段反权威、反主流的亚文化。林峥以五条人的戏拟为例，分析出亚文化现象背后的政治动能；同时通过五条人歌词中对国际化的理解，提出“未完成的现代性”的说法，意在说明这种现象流动、野蛮生长的存在状态。

由以上的分析，林峥采用了“塑料袋美学”的概念。该概念源于五条人的设计师胡子在2017年设计的海报，旨在表达一种反传统的诗意，即并非直接的反叛，而是与现实场景的拉扯与暧昧。五条人因此建构出由塑料袋、塑料垃圾、塑料人等元素构成的“塑料袋宇宙”。

在与谈环节，初金一表示，曹斐和五条人体现了珠三角的文化和政治功能，对外彰显珠三角的文化软实力，对内承载中国的“现代渴望”。他引用巴赫金的“未完成性”概念，强调现代性应是持续的欲望而非终结状态，并指出城中村、打口碟是“未完整获得现代性”的象征。初金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伦敦和巴黎的不同评价作类比，认为广州城中村的存在表达了改革的欲望，并引用本雅明的观念，认为打口碟的“缺口”赋予其超越机械复制的“灵韵”。

刘斐认为，西方文化生产与中国现代化存在时间差，中国错过完整唱片工业时代，打口碟成为“压缩式文化启蒙”的产物。他分析了五条人的两个文化策略，一个是用时间上的做旧来作为自我缓解现代化焦虑的策略，第二个是空间的转域，认为五条人的音乐想象是八九十年代伴随过剩的资本主义文化生产力而获得的世界主义想象。

符鹏结合自身经验，提及北京的城中村与新街口售卖打口碟的记忆，做出两点回应。一方面是文化杂合的经验，他借用彼得伯克的理论，认为五条人与曹斐的文化实践处在杂合的状态，这种杂合使不同元素之间和生产方式内部存在紧张感。另一方面符鹏关联马拉布“可塑性”概念，赞同塑料袋作为“赋形”的可塑的美学空间，同时警惕“赋形过快”问题，难点在于塑料袋美学如何呈现既有的实践的可能性和限度的效能。

白惠元表达了对人文学术未来发展的新期待，人文学术必须具有非虚构的可被阅读的潜质，才具有一定的公共性，林峥采用的田野及人类学上的方法正呈现出这样的特点。他结合林峥论及的一些关键词展开，由“山寨”谈到普及与提高的问题，内含如何看待中国独特发展路径的话题。最后，白惠元认为林峥的“塑料袋美学”是平替时代的学术，并对林峥未来的学术路径予以期待。

姜肖认为，“塑料袋美学”象征着全球资本流动的共生关系。她还对比了广州城中村与北京城中村的差异，认为前者代表着叛逆与戏谑，而后者则反映出压抑与秩序。此外，她分享了对科技园的研究成果，分析了山寨产品实为政府监管与自由市场博弈的缩影，并结合韩炳哲关于“道”的论述，认为山寨产品契合顺应变化的变通哲学，展现出一种独特的中国现代性经验。

陶梦真从皮村文学与北京城市空间谈起，认为林峥的研究从“公园北京”到珠三角城中村，能够准确把握城市文化发展的命脉。此外，她讨论到“塑料袋美学”的动力机制，强调五条人在走向大众的过程中，综合运用了多元文化场域的力量，其背后隐含着大众的审美心态与未来想象。

对谈环节的最后，林峥进行了简要回应，提到了自身以五条人和曹斐为研究对象的原因，以及对这些文化现象背后力量的关注，并对与谈人对关键词的拓展予以感谢。刘一昕对此次工作坊进行了学术总结，她表示，林峥的研究揭示了关于底层的创作如何突破“苦难叙事”的窠臼；城中村文化以暧昧的姿态在主流与边缘的张力中生长出美学与诗意。这是对传统精英视角的颠覆，也是对全球化时代的本土文化进行的深刻回应。不论五条人，抑或曹斐，他们之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知识分子，是因为他们了解，但不显摆；他们看见，但不俯视；他们表达，但不媚俗。在文艺作品中，他们用最简单的字句、词语、画面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用切身的生活经验来阐释抽象的逻辑，他们的“附近”没有消失。

本次工作坊是北京师范大学“二十世纪中国的思想话语与文学生产”优秀青年创新团队主办的特色学术活动——“世纪回澜”系列学术工作坊的第七期。此前六期分别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季剑青主讲“列文森与中国现代思想史研究”、台湾“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彭小妍主讲“情（动力）与跨文化”、中国艺术研究院李静主讲“赛先生在当代中国：对象、逻辑与方法的三重反思”，耶鲁大学初金一主讲“世纪末：现代主义与他者”，北京大学中文系路杨主讲“重建总体性：生产劳动视域下的解放区文艺”，以及东京大学人文社会系研究科铃木将久主讲“竹内好的‘挣扎’与鹤见俊辅的‘挣扎’”。这一系列工作坊在校内外取得良好反响。

与会者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