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河,穿村,遇春风
许久没骑车了。这辆公路车,是2023年9月21日自运姐从云南施甸的专卖店寄到上海的。到如今,已经快两年了,我总共骑了远远不到1000公里。相比之下,上一辆车,自运姐寄过来的山地车,则在不到三个月内骑了至少5000公里。这辆车闲得太久了,我自己也闲得太久了。
2023年5月24日,我收到那辆山地车,组装好后,隔三岔五骑出去。还记得刚开始骑时,时速不过15公里,每到绿灯亮起后起步,小腿总是发酸。练了一个半月,都还不知道怎么打气呢。7月9日一早,我冒着小雨,就从泗泾镇骑出去了。离上海,经江苏、浙江、安徽、湖北、湖南、贵州,进入云南,继续往西南,最终于8月10日回到施甸老家。这中间绕了不少弯路,比如过大理时把洱海绕了一圈。这么一趟下来,3600公里。等骑到老家,和朋友们骑在320国道上,很轻松地就能达到时速35公里了。那一个月长途骑行,我瘦了近20斤,然而,一旦停下来,体重噌噌往上涨,涨了不止20斤。
现在,该重新骑出去了。
2025年4月10日这天,我要到位于奉贤的上海大船酒店开会。前年搬家到华东师大闵行校区附近,从这儿骑车到酒店十八九公里,骑车一个多小时即达。头天晚上,一不小心又睡晚了,早上七点起来,只觉得脑袋懵懵的,有点儿不想骑车出去了。但我知道,只要骑出去,身体的倦怠感会很快消失的。
出门,出小区,空气清凉,日光明亮。八点钟,街上已有不少人。很快绕过华东师大校区,连续路过几道交大的校门。搬到附近快两年了,还不知道交大有这么多校门。学生们骑着电动车往校园里赶,似乎人人脸上都有明媚的光亮。
骑了许久,穿过高架,眼前开阔起来。
右手边是闵行滨江公园,左手边就是黄浦江了。沿浦江路往前没多远,看到了渡口的标志。是闵行渡口,可以由此经西闵线到对岸,手机刷公交卡进闸机,瞥了一眼,扣款两块八。我前年刚开始骑车时,不知道怎么骑车过黄浦江,后来才知道,有些桥可以骑过去,有些桥得坐电梯上下后再骑过去,还有些桥是不让车上去的,但附近往往有轮渡。看了一下,候船的人并不多,都是骑电动车的,骑单车的就我一人。没多久,渡轮从对岸过来了。上船,透过布满水汽的窗玻璃望出去,江水汤汤,泛着浑浊的光,头顶的闵浦二桥更显高大。
不过五六分钟,来到对岸。
路上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宽。路边河水青绿,柳枝繁盛,鲜花炽烈,禁不住几次停车拍照,春意荡漾,几欲涌出手机屏幕。
没多久,到了酒店,见到不少久未谋面的朋友。开会时,刚好坐在上海市作家协会原党组书记王伟身后,他回身说也想骑行,每天最多骑八十公里,问有没有可以推荐的折叠自行车。我对此并没多少了解。后来,他又问起骑单车怎么过江。看来他和我当初一样,对骑车过江这事儿挺困惑。会后在酒店吃过午饭,查了一下,发现返程还有别的两条路可以选,其中一条的后半截,我以前已走过多次。
下楼,又遇到王书记,我说带他去看看我的单车。一路闲聊,他问起我前年长途骑行时写的日记《所有的路都在轮子底下》什么时候出版。我说快了,应该就这几个月内,建议他也可以写写自己骑行的事。王书记说,他骑的路线短,不像长途骑行那样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说要到附近看一处公园,还推荐了附近两处地方让我返程时过去看看。一处言子书院,一处旃檀禅院,这两处我之前都未听说过。
行不多远,即到言子书院。广场上,一尊汉白玉立像,洁白,莹润,轮廓柔顺,温良端正。许多戴红领巾的小学生叽叽喳喳地围在雕像前拍照。有保安过来说,不能将单车停在广场上,遂将单车推到附近一株小树边锁了。问保安,里面有什么呢?保安说,说不清,你自己进去看吧。
进门,又遇到许多小学生,大多系着红领巾,叽叽喳喳,却秩序井然。建筑是灰白两色,建筑与建筑之间大片空地,浅浅地蓄着水。在内殿还有一座汉白玉的言子坐像,几十名小学生站在前面,在老师的指导下,向其躬身行礼。言子端坐,隔了两千年,莞尔而笑。言子何人?乃孔门十贤中唯一的南方人。孔子死后第二年,言子与冉雍、卜商等编纂《论语》。孔子曾云:“吾门有偃,吾道其南。”果然,言子晚年南返,曾到当时属于吴地的奉贤等地传道授业。奉贤奉贤,所奉之贤,即是言子。
快离开书院时,发现王书记在对面。隔着大片水域,打了招呼。原来他没去那公园,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来了书院。
离开书院,路越来越宽,弯下腰,可以骑很快,开始有风,有农田,有些地方真是草盛豆苗稀——盈盈绿草间,偶见一丛一丛的蚕豆苗。农田那边,是一幢幢红屋顶的两层农家房。还有些油菜花地,地里安放了桌椅,供人喝酒喝咖啡。
在一座桥上停下。这一路,少说过了二三十座桥了吧。有些名字挺特别,记得有流觞桥、韭菜沟桥,而眼前这座桥叫作婆沟桥。有桥,必有河。前年开始骑单车后,才意识到上海的河是真多啊。有多少条呢?据上海市水务局发布的《2022年上海市河道(湖泊)报告》,截至2022年底,上海共有河道46771条,河网密度达到4.79公里/平方公里。
骑到金汇村,在破败小巷里绕了两圈,终于找到旃檀禅院,也就是旃檀庵。和一位老师太聊了一会儿,问她哪儿有旃檀庵的介绍之类,她说,你抬头看。果然,墙上高处贴着呢。说这是宋朝古寺,可惜后来被毁,旧时事物,只剩下两棵宋朝栽种的银杏。
两棵银杏一雄一雌。进最后一道门,右边是雌树,开极小的花,还看不到白果,树下有一牌子写着“保护古银杏树,严禁授粉摘果”,兴许是怕结果耗费树木的精力吧?左边是雄树,开了很多毛毛虫似的花。绕两棵树各走了一圈,伸手触及树干,树皮皲裂,饱经风霜。其实,这两棵树在银杏家族里并不算很年长。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篇文章,说银杏2.7亿年前即与恐龙共居于这蓝色星球。恐龙时代为银杏传粉的动物都没了,后来,银杏只能靠风传粉,繁衍岌岌可危。而银杏之所以能从灭绝的边缘回来,一则因为活得足够长,四五千岁都不成问题;二则因为等了几千年,终于等来了人类。
刚出禅院门,又遇到王书记,看来骑共享单车也挺快啊。
离开金汇村,沿金闸公路往北,忽然就到了奉贤区和闵行区的交界处,界碑两面各有红漆写的“奉贤1国务院1997年”和“闵行1国务院1997年”。往前,过大治河,又过了几条河,见桥上有个中年男人在抛渔网。网被挂住了,看他捣鼓半天也没把网弄上来,他心态倒好,说慢慢弄,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干。再往前,又过了几处村子,看到熟悉的闵浦大桥了。乘轮渡杜吴线往西,家就在眼前。此时,满脸汗水,浑身松快。两年前的感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