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文学》2025年第5期|叶梅:嘎嘎做的绣花鞋
嘎嘎做的绣花鞋
嘎嘎说,还是大脚好。她是有感而发。嘎嘎小时候的那个年代,女娃从小就要裹脚,嘎嘎也没能逃脱。后来虽然放开了,但小时候的裹缠已经让脚变形了,因此她走路总有点一拐一拐的。每到晚上,嘎嘎都要烧一大盆热水泡脚,她忍不住皱起眉头,白天的辛苦肯定让那双小脚疼痛难耐,脚刚一沾热水便疼得厉害,泡一阵才缓过劲来。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嘎嘎就会拿起一把小剪子,坐在小板凳上给自己修脚,看上去很有些麻烦,但不修脚就会疼。我很想帮嘎嘎,但我那时什么都不会,不晓得该怎么帮她。
嘎嘎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的,我和妹妹的鞋也是嘎嘎做的。嘎嘎手巧,总会让人意想不到地变出一些稀奇好看的鞋袜、花兜兜、小书包,其实那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只是我们平时没在意。
太阳出来了,嘎嘎卸下木楼一层的一扇窗户板,那些板子是可以一扇一扇拆卸的,卸下之后就是敞开的柜台,但嘎嘎早就不做豆腐、卖豆腐了,嘎嘎熬了一大锅米汤,然后将一些破布片一片一片地用米汤粘在板子上,她说这叫“打壳子”。等到晒过两个太阳之后,粘在板子上的布片成了一整块平展展的布壳子。嘎嘎拿出一个个描好的鞋样,放在布壳子上比照着剪下来,一层层加厚,摞在一起,先锁上边,然后开始扎鞋底。
嘎嘎有一本很厚的旧画报,里面夹着一张张她精心比量剪裁的鞋样,单鞋、棉鞋,全家人的都有。我翻着那本旧画报,发现还有一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小鞋样,就问嘎嘎,这是谁的呀?
你猜猜看。嘎嘎笑眯眯地说,猜不出来?是你的呀。
啊,我的脚会这么小?我看看自己的脚,再看两个妹妹的脚,都比这个鞋样要大得多呀。
人生下来,脚都很小很小呢,长着长着,就长大了。现在你们的鞋每年都要做新的才行。
嘎嘎右手中指戴着一个黄澄澄的指环,她用它顶着针头,将穿着麻线的针扎进厚厚的鞋底,拉出长长的麻线,再又扎进去,每次她都要用这个指环,才能把针头顶进鞋底。她扎一阵,要将针在头发上抿一下,这样扎起来可省点儿劲。
嘎嘎您戴的是戒指吗?妹妹问。我们都偎在洒满阳光的竹椅上,看嘎嘎扎鞋底,
才不是呢,嘎嘎戴的那叫顶针。我看了妹妹一眼,有点骄傲。
嘎嘎给大人做的是厚底鞋,给我们姐妹做的是绣花鞋。黑色的鞋面子,有时会绣上两朵红艳艳的山茶花,格外显眼。嘎嘎说这花不是养在屋里的,却是跟大山和人最亲近的花,在三峡的大山里,开得最欢实的就是这种山茶花,一点也不娇气,漫山遍野的,活泼泼的。
嘎嘎还时常绣兰花。嘎嘎姓许,名兰芳,她绣的兰花亭亭玉立的,开在一丛青翠的叶片里,就像时时发着幽香。嘎嘎把山茶花、兰花、梅花还有迎春花绣在了娃娃穿的鞋面上,娃娃一迈步,那些花儿就随着绽开了,娃娃走到哪儿,哪儿就有了花。
我和妹妹从小都穿着嘎嘎做的绣花鞋,一年换一双,每当穿了新鞋,我们都会兴奋地伸出脚尖比来比去,看谁的好看。比到最后,发现难以比出高下,哪双都好看。
晚上睡觉脱了绣花鞋,舍不得往床下放,怕被别人踩了鞋上的花。那怎么办?只好深深地藏进床底下,第二天一早起来找不见鞋,过一阵才想起来是自己藏在床下了,赶紧趴着往床下掏,费了好些劲才掏出来呢。
嘎嘎不爱吃饺子
那时,跟随嘎嘎度日的二舅、幺舅都尚在高中初中念书,还没能挣钱来供养母亲。但他们会到长江边去挑水,为嘎嘎省了买水的钱。那时水很金贵,巴东县城里没有自来水,要从江里挑水饮用。家里没有劳力的,便去找那专门挑水卖的,两角钱一担。
嘎嘎木楼里放着一口半人高的瓦缸,可以装三担半的水,都是二舅和幺舅挑回来的,没有花钱买过。
挑水得从木楼旁的高家码头下到江边,长长的石阶,峡江人称“礓䃰子”,由一块一块大石头砌垫而成,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经过了多少人的踩踏,磨得光滑锃亮,能照出人影。每隔些年,就会有石匠在礓䃰子上打出一些棱印,是为了防滑。挑水的人江边摁下木桶,装满水,然后挑着水桶走过江滩,踩着礓䃰子一级一级往上爬,桶里的水溅到礓䃰子上,巷子里早晚都是湿漉漉的。我常见二舅或幺舅担着木桶,一晃一晃地下到江边,过一阵又见他们挑着两桶浑黄的江水,喘着粗气一步步顺着礓䃰子走上来。
挑来的水倒进瓦缸,嘎嘎会拿一块晶莹的明矾在里面搅,我问搅什么呢,嘎嘎说搅了明矾,水就会变清的。果然不一会儿,从缸里舀出水来,杯子里清亮亮的,一点杂质都没有了。
家里有两个人读书,日子很节俭。嘎嘎从不乱花一分钱,但嘎嘎家里的饭菜却是天下最好吃的。木楼的板壁根下,有一长溜大大小小的坛子,嘎嘎会做各种各样的腌菜:泡酸萝卜、糟姜、豆豉、香椿干菜等等。逢年过节的时候,嘎嘎做的扣肉亮晶晶的,入口就化了,只剩满嘴的香甜,平时常吃的菜还有豆腐干,和着芹菜炒出黄绿相间的一大盘,是诱人的美味。
要说巴东的豆腐香干,川江上远近闻名,是用多年的老汁卤制而成的,外地人到了巴东,都会买上几筒豆干。豆干一筒有十块,用粽叶子捆扎着。嘎公家从前就开豆腐店,做的香干从模子里倒出来,每块香干都会扣着一个“叶”字。但嘎公在战争中下落不明,传了几代人的小店没落,再也没有开起来了。
峡江人爱吃香豆干,还爱吃“懒豆腐”,嘎嘎也会隔三岔五地推懒豆腐,木楼的灶屋里有一架石磨,嘎嘎把泡涨的黄豆喂进磨眼,一手抓着石磨的木把转动,黄豆就被磨成了泛着沫子的白浆。磨好的豆浆不去渣,倒进大锅煮,快熟的时候撒上一把切碎的萝卜缨子,放些许盐,“懒豆腐”就做好了。这种吃法在鄂西大山里又有被叫作“合渣”的,意思就是连浆带渣一起煮。“懒豆腐”吃的就是一个简单,但人们都爱吃,爱它一股清香,连汤带水,还有些嚼头,是下饭的好菜。嘎嘎煮的“懒豆腐”,让娃娃们吃得饱饱的。
木楼灶屋里的那架石磨很少闲着,嘎嘎会的手艺还很多,她用磨子推黄豆,推米浆、苞谷浆,一边推一边哼着:“推磨,压磨,推个粑粑甜不过。你一个,她一个,娃娃吃了笑呵呵。”
嘎嘎转着石磨,我就和妹妹面对面坐着,手掌对手掌,跟着嘎嘎说唱推磨的歌谣,嘎嘎还教我们说:
鸦鹊子,尾巴长
虫儿飞,嫁姑娘
姑娘矮,嫁螃蟹
螃蟹臭,嫁绿豆
绿豆香,嫁生姜
生姜辣,嫁枇杷
枇杷薄,嫁牛角
牛角尖,伸上天
天又高,找把刀,
刀又快,好切菜
菜油清,好点灯,
灯又亮,好算账
两个娃娃算到大天亮
嘎嘎说,你看看,不好好学习就算不了账,一算就算到了大天亮。
是啊,如果那样算账,娃娃还睡不睡觉呀?看来是得好好学习,做好功课哟。我和妹妹私下里讨论。
一早起来,就会闻到粑粑香,嘎嘎蒸的是桐子叶苞谷粑粑,灶屋里满是蒸气,就跟木楼外的阳光一样,洒得满地都是,说明时间不早了,快快起床啊。
峡江人吃大米、苞谷、红薯、洋芋,面食吃得不多,但我的父亲,也就是嘎嘎的女婿,是山东人,他大老远地从北方到了巴东,有时候忙完了公事,来到嘎嘎的木楼里,嘎嘎就为他做北方人爱吃的面食。嘎嘎特为他上街买回鲜肉,细细地剁成肉馅,拌上小葱,滴几滴香油。我父亲很乐意帮嘎嘎擀饺子皮,他一手摁着擀面杖,一手转动面皮,眨眼就擀出一张。嘎嘎夸赞他擀得薄擀得快,我妈听了很高兴。
嘎嘎包的饺子像小巧的元宝,两头翘着,煮好盛在白净的瓷碗里。我和妹妹看啊看啊,都不舍得吃。嘎嘎说,快吃啊,再不吃就凉了。我嘬着嘴咬上一小口,一股鲜美的饺子汁就淌进了嘴里,真好吃。
等吃完了碗里的饺子,站起来再往锅里看,嘎嘎连忙走过来帮我又盛上两个。但是嘎嘎碗里却是一碗苞谷饭,上面浇着懒豆腐。我奇怪地问:“嘎嘎,饺子这么好吃,你为什么不吃饺子?”
妹妹在一旁抢着说:“嘎嘎说了,她不爱吃饺子,就爱吃苞谷饭。”
我父亲说:“我才爱吃苞谷饭,特别是配上嘎嘎做的懒豆腐。”他要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全都拨到嘎嘎碗里,嘎嘎闪到一边,把碗藏到了身后。
我和妹妹看得热闹,但还是想不通,嘎嘎为什么就不爱吃饺子呢?
小椅子
在嘎嘎的木楼里,独自一人玩得无趣了,便会去找隔壁的表姐表哥一起玩。他们比我胆大,带着我到大江边上去玩沙子。我爸妈工作忙,在我印象中,他们很少回木楼,但只要一回来就要管着我,不让我去江边玩沙。
我妈说的话,我也不在意,照样跟着表姐他们到江边去。有一次我妈回来看不见我,到处找,一直找到江边,见我和一群娃娃在沙堆上滚来爬去,身上的小白裙子弄得一塌糊涂,我妈就急了。她把我拉回家,摁在她腿上就打,她那时很年轻,手上也没有轻重,打完了才发现我的腿都被她打青了,她又心疼得掉眼泪,马上找了红汞来擦。红汞是那时常用的一种药水,遇到跌打损伤时,似乎第一选择就是擦红汞,其次是紫药水。现在这些都被其他药物取代了。
我妈抱怨嘎嘎,不该放我到江边去玩,说娃娃们到那里多危险啊。和善的嘎嘎也不分辩,等我妈走了以后,她摸着我的头说,衣裳弄脏了不要紧,嘎嘎给你洗啊。我明白嘎嘎还是允许我去江边玩的,嘎嘎的娘家一家子都是川江上的船工,嘎嘎也喜欢水。但我有些怕我妈的巴掌,自此江边就去得少了。
娃娃们的游戏总是要做的,除了到江边玩沙,在屋里便是和表姐、妹妹一起“办家家”。有一张木头的小靠椅,是我专用的小椅子,也没有漆过油漆,椅子的木纹都已磨得光滑,做作业、洗脚都坐着它,办家家时它便是我的小家。
我把一个木盒子里的珍藏物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摆在椅子上。那是一套红色的小碗、两个粉红的蝴蝶结,还有几颗色彩斑斓的玻璃跳棋,最让我心爱的是一小串珠链。这样一摆放,便像是有了家的模样。有时候我会把珠链佩戴起来,用一根发卡斜斜地挑在头上,任它摇晃,然后把嘎嘎的枕巾披在肩膀上当作水袖,扮作戏里看过的一个小姐,心里觉得美极了。表姐和妹妹也拿出她们的私家收藏,各有装扮,但她们没有我的珠串,头上就插朵摘来的小花或绿草编成的花环,也都是好看的呢。
嘎嘎系着围裙,站在一旁看着,总是那样笑眯眯的。
我们既然已是戏里的人物,也必得学着戏里边拖声拖气地说话,长长地叫一声“丫环,出门去吧”,便离开我们的小家,舞动着水袖围着椅子转悠,或边唱边说,一路会编出许多的故事,比方走着走着遇到了风雨,得找个地方躲避一时,那小靠椅便成了路边一处宅院,走进去自然又会遇到许多意外……又或者,那小姐多半都会抛一回绣球,那小椅子便又成了绣楼……说到底,那把椅子的作用绝不比京戏《三岔口》里的那张桌子小,可惜当时所编的故事都已忘却了,否则说不定会是很好的话本呢。
上学之后,常发动同学玩的游戏也由小时的“办家家”演变而来,那时的功课没那么紧张,放了学便可以尽情地玩。
办家家的小玩意儿一直没舍得丢,同我读过的课本放在一起,直到我插队去了农村。可惜后来我妈搬了好几次家,搬着搬着,就不知将那些东西搬到何处去了。所幸那把小木椅如今还在,它与我的一些书稿相伴,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我不时从它旁边经过,有时会伸手摸一摸椅背。它不吱声,却带着我儿时的乐趣,稳稳地守候着我。
我知道,如今的市面上,为孩子们准备的玩意儿实在是令人眼花缭乱,相比之下,我们小时候的玩具有些寒酸。但那些我心爱的小碗、小珠子,带给我的欢乐一点也不亚于今天这些豪华的玩具。游戏的开心在于启人心智,小椅子它做到了。
笑罗汉
嘎嘎每天早晨起得好早,天刚蒙蒙亮,娃娃还在梦中,嘎嘎就下床了。临街的大门咯吱一响,嘎嘎端盆清水出了大门,先往小街上洒一些清水,然后拿起门后的竹扫帚开始扫街,从自家门前扫到左邻右舍门口,再扫到人们常走的礓䃰子上。洒了清水的街面,即使使再大的劲,扫帚也不会扬起灰尘。
嘎嘎扫完街回到木楼,就烧火蒸粑粑,在蒸笼冒着气的时候,拿块白抹布把木楼里的摆设还有桌椅板凳都擦得亮晃晃的。案上摆了一尊瓷制的弥勒佛笑罗汉,大肚皮上还趴着两个小娃娃,时刻都是笑呵呵的。嘎嘎说,笑罗汉大肚能容,容世上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要是做人都学这笑罗汉几多好,莫作恶,多做善事。嘎嘎想起一个小玉龙的故事,就说给娃娃听。
巫山那边不光有神女,就在那又高又陡的错开峡上,还有大禹点化的锁龙柱。
从前啊,东海龙王的小儿子玉龙身如白练,呼风唤雨的本领十分高强,他不愿意受到管束,独自来到三峡巫山来居住。他经常掀起风浪,让江上的船只无法行走,还时常化为人形,骚扰附近的百姓。
有一次他来到峡江边一户人家,看见房前屋后的大柚子和橘子,就胡乱摘了往嘴里塞,等到这户人家的老爹爹出来一看,穿白衣的玉龙居然恶作剧地把橘子树也给拔了。老爹爹骂了他两句,生性顽劣的玉龙恶性大发,就地一滚现了原形,一头向前蹿去,把面前的大山劈成了两半。那变成两半的大山就是如今的错开峡。
小玉龙这下越发来劲了,他使出全身的招数想把巫山变成大海,好让自己在这里更加为所欲为地兴风作浪。他招来了天上的乌云和瓢泼大雨,招来了狂风闪电,把峡谷里的大树都吹倒了,把江上的船都吹翻了,房屋也被恶浪冲垮了,到处都能听到呼儿唤女的惨叫。人们都在呼喊,老天爷,快来救救我们吧!
这呼喊声传到了一心为民治水的大禹耳里。上古时候,夏禹王曾凿石开山,疏河引水,历时八载,三过家门而不入,巫山神女被大禹所感动,派来土星变成力大无比的黄牛,帮助大禹挑开重重高山,让滔滔江水一泻万里,黄牛也从此留在了三峡。古歌:“朝见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这时,大禹又听到民众的呼唤,立刻提起宝剑从他母亲居住的菏泽赶到巫山,挥剑劈浪,平风息波。小玉龙一看是治水的大禹来了,并不服气,心想我是东海龙王的儿子,你不过就是一个凡人,能奈我何?
没想到大禹翻身骑到了小玉龙的背上,一手持剑一手抓住龙角,小玉龙心中生恨,冲上云霄,大禹却丝毫也不松手,任他在半空中扑打翻滚。但小玉龙手段高强,硬是把大禹掀翻在地,并且张开大口要吞了他。
大禹这时没有害怕,他举起宝剑刺向小玉龙的眼睛,又将神女赠的天书拍在小玉龙头上,小玉龙护住双眼,不得不乖乖低下了头,降落到巫山错开峡。大禹将他拴在了锁龙柱上,告诫他若是再兴风作浪,定斩不饶,若是为民造福,将会免他刑罚,放他回到东海。
小玉龙听从了大禹的劝诫,甘愿守在锁龙柱下,守望巫山,从此再不作恶。
嘎嘎心存慈悲,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要让犯错的人也有条活路。
听着嘎嘎讲的故事,穿着嘎嘎做的绣花鞋,我和妹妹渐渐长大了。我妈给我买了白球鞋,白球鞋不经穿,一玩沙就脏了,我妈让我和妹妹自己学着刷洗。
嘎嘎木楼上另有一扇窗户朝着药铺的屋顶,窗扇可以用木棍支起来,看窗外一大片青瓦,上面摆放着圆桌一般大的簸箕,小学徒切好的药片就在那里曝晒着。不时有麻雀飞来飞去,但它们不去啄那些药片,或许它们也知道药片是苦的吧。
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就将洗刷过的白球鞋晒在瓦上,白鞋,青瓦,看去十分清爽。那绣花鞋却没舍得洗,担心会洗掉红红的花瓣。
【叶梅,中国散文学会会长,生态环境部特邀观察员。近年作品有长篇人物传记《梦西厢——王实甫传》,长篇报告文学《大对撞》(《粲然》),小说集 《玫瑰庄园的七个夜晚》,生态散文集《福道》《江河之间》,文学评论集《后海拾珠》,儿童文学长篇小说《北斗牵着我的手》等。有多部作品获奖或翻译成英、法、日、韩、蒙古、阿拉伯、印地语、保加利亚、俄罗斯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