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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玩灯”忆乡情
来源:中国文化报 | 王建成  2025年02月10日08:13

那天刚回到家里,邻居国富便过来说:“晚上有‘玩灯’,一起上街去看看吧!”这一下子勾起我久远的记忆。在家乡闽北光泽县,每年新年正月,从初一到十五晚上,城乡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以灯衬饰道具的舞蹈表演,当地俗称“玩灯”。灯舞队各展神通,灯火闪烁,鞭炮声响,欢笑连连,过年的气氛被渲染得更加红火。正月十五晚上的灯舞闹元宵,尤其热闹非凡。

光泽地处闽赣边界,本是个偏僻的山区小县,但因周边多为关隘,有很多中原入闽的客家人,他们带来的中原文化和当地文化相结合,让多姿多彩的民间舞蹈之花遍布城乡。一代代民间艺人传承、改编、创作,留下了精湛灿烂的特色灯舞,如一朵朵绚丽奇葩香飘久远。据史料记述,光泽灯舞类型丰富,有龙灯舞、狮子灯舞、茶灯舞、马(仔)灯舞、蚌壳灯舞、船(仔)灯舞、花灯舞等多种。

其中,龙灯舞相传始于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传谕元宵节普天同庆、官民同乐,当朝丞相刘伯温命宫中高手匠人仿龙制灯,并训练了一班舞龙卫士。此后每逢朝廷盛事,就点灯舞龙,庆贺一番,这一习俗也传到各地。光泽的龙灯,灯眼饰灯火,龙身为竹木架,罩上绸布或纸制作的龙衣,涂上各种色彩,节节亦有灯。舞龙人数视龙身长短而定,一般为8人至10人,必须身强力壮。舞龙人头系方巾,身着彩衣,随着龙舞的节拍和锣鼓的节奏,通过手形、身形、步形使龙上下翻腾、左盘右旋。狮子灯舞则由1人至2人表演,一招一式,娴熟有致,在锣鼓节奏中,通过扑、腾、剪、绞、翻、立等动作,将狮子威严、刚猛的神态表现得惟妙惟肖。茶灯舞有单人舞和群舞之分,各有多套表演节目。采茶少女头戴包巾、腰系围裙、手挎茶篮,在锣、鼓、钹、二胡、笛子、唢呐的伴奏下,唱着优美的采茶曲翩翩起舞,其表演动作系融合各种采茶姿态而成,舒展大方,古朴自然。

相传太平天国时,石达开部进兵光泽杉关,打下光泽县城。民间艺人为此创作了一种展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灯舞,是为马(仔)灯舞。此灯舞通常由多人表演,角色包括一位皇帝或大官、一位马前卒等,每人胸前绑一个伸出的纸糊竹架马头,眼部饰灯,背后做一个马尾,涂上各种色彩,表演者手执马鞭,以示骑马。皇帝或大官骑的马通常形体高大、色彩浓重,以表与他人区别。此舞带有戏剧性,有穿插、回旋、奔跑等一套程式,念腔和唱腔为采茶戏曲调,节目有多套,内容主要是反映政清人和的景象。蚌壳灯舞中,蚌女一般由年轻姑娘装扮,用竹木色纸扎成大蚌壳,装上灯火,人在其中,随着打击乐和口仿风波声滚动上场,表演赶水、逗渔郎、整妆等舞姿;渔郎则头戴竹笠,身披棕衣,手拿渔网、鱼篓,追逐蚌女。二人你唱我和、情意缠绵,最后以渔郎用网罩住蚌女而舞终。

船(仔)灯舞又称旱船灯舞,由划龙船演化而来。旱船由竹扎纸糊,长宽视需求而定,涂以各种色彩,再装上灯火,一条一条相接相旋。船中一人或数人扶船而走,不设板、桨。行船有一定的规则,表现为追逐、遇浪、平行、触礁、停船等状态,船中人边演边唱,伴奏为锣鼓,唱词、曲调乃俚歌渔唱,相呼相和,富有情趣。花灯舞又叫花篮灯舞,是以少女在春天的采花姿势创编而成。成群的乡村少女身穿彩装,头戴花环,手挽花篮,唱着优美的本地采花小调,各种动作配合着舞步,边唱边跳,灯火闪闪,甚是好看……

这些灯舞在当地世代流传,每逢丰收年、节假日、喜庆时,光泽山城都沉浸在热闹的灯舞中。明代,本县诗人危德华在《元宵杂咏》中写道:“司兵引队出巡灯,蜡炬雕笼挂彩棚。露滴檐楹天似水,火珠万颗耀飞甍。”描绘的就是元宵节灯会的热闹景象。据我所知,过去常有许多灯舞队,包括夫妻班、父子团,就靠四处表演“玩灯”挣钱糊口。至今,“玩灯”表演也是光泽城乡民众乐此不疲的项目,每逢过年,早早就有人开始准备。

“出灯”一般从大年初一晚上开始,所有人要一起先到当地的土地庙或社公庙前祷告神明,奉上香火和供品。之前,一到年边就到处“下帖”,接下帖子的人家晚上会早早准备“接灯”。“接灯”时,要放鞭炮迎灯进街、进村、进家,引导灯舞扫过每个角落,以驱除旧年邪气,带来新年吉祥,保佑一家平安。临走时,主人要送上酬劳的“喜包”,几元、几十元不等。碰到一些人家有大喜事,主人叫多“玩”几下,给的“喜包”更大。如果到了半夜,客气的人家还要备上米粑、瓜子、花生、糖果、茶水等招待。舞灯的人都是当地的灯舞爱好者,最后结束时,“管账”的人要将当晚收的全部“喜包”拆封,公布给大家,除去各项开支后,根据每个人的劳动量分配工钱。到了正月十五,“玩灯”的道具要在当地的“水口山”或“水口处”烧毁,不能带到第二年用,还要到土地庙或社公庙里点香上供,再次祭告神明,以示结束。

小时候,正月看人“玩灯”是我们最大的乐趣。开始跟着大人看,大一点后就独自去看。往往是灯舞队在前面走,孩子们在后面跟着玩闹起哄。大家在刚放过的鞭炮里找没有响的,偶尔有人抢到整串的,得意极了,如碰到人家送出果子点心,心里更是乐开了花。记得我每次都一直跟到灯舞结束,才意犹未尽地跑回家来。好几回,我因为去抢未放完的鞭炮,把过年的新衣服炸破了洞,回来时母亲心疼得直摇头,但因为过年时有大人不能打骂孩子的风俗,我安然逃过了责骂。

今年过年再看“玩灯”,让我重温了儿时的梦,也重温了家乡的文化遗存与传承,并在心中珍藏起这份割舍不下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