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文学》2025年第1期|陈锟:到现场(节选)
好像是,发生于顺安工地的失窃事件,本来没什么意思,后来逐渐变得有些意思;有了意思,说起来就更有意思了。
昨天夜里,工地上一大堆准备搭建钻机平台的价值两万多元的上等枕木,像是突然长出双脚,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分析,窃贼至少有两人——内外勾结,将一个小墙洞撬掉砖头,扩大为窗户一般的口子,把木头一块一块传递出去的。似乎,这是一个墙倒众人推的信号。不过,顺安工程之墙尚未倒塌,只是有点儿倾斜,这帮企图趁火打劫的盗贼,下手早了点儿。工程处处长、总承包人王国民,去福州公干之前,私下里对我说肯定是内贼配合联手所为,叫我暂不要向派出所报案,先由我深入工地明察暗访,并协同其胞弟、工地主任王中民开展调查,以便揪住通向贼窝的线索。我想这样也好,因为警察一旦进入工地,势必影响工人们的干活情绪。
顺安工地目前还处于基础施工阶段,名为钻孔管子桩。它不像平常所见的高层土建现场,塔吊横空出世,场面热火朝天,人们的叫唤声、机器的运作声、砖石的碰撞声,混于其中十分嘈杂。这里,广阔的圆形工地比较平整,只有几台钻机的钻杆在悠悠旋转,小红旗飘扬于高高的钻塔上,测定着风向和风力,又象征着一颗征服复杂地质的雄心搏动,让阳光因它的存在而充满活力。总之,表面的冷冷清清,是深入地层工程的一大特征。
工人们栖身的小工棚,一个连着一个。上夜班的钻机工还在睡觉,从工棚里传出来一阵阵粗野的呼噜声和磨牙的咯咯声。这些工棚组合成一个小小的世界,有男有女,生活设施基本齐备,还有烟酒代销店。工棚里有扑克、麻将、军棋和笛子、二胡,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已经被翻破了的黄色杂志,就是一座低等的娱乐场所。
下午步入顺安工地,我跟头天夜里当班的钻机工有过不同程度的接触,结果他们都是一问三不知,好像,那堆木头是一群令人厌烦的麻雀,到工地上来歇个脚,何时飞走的,引不起他们的关注,也根本不需要关注。它们的存在或消失,与他们无关,也许,消失比存在更好,省得碍手碍脚。这帮傲气十足的钻机工只会惹人生气。而最气人的还是那个看大门的瘟老头,他说他在夜间的职责是为拉货的车辆放行,并非看管工人们的出入,有什么麻烦事可别往他头上压,因为他的头脑已经给高血压压得够呛了。现在他一天到晚头晕,你再问些令人十分烦躁的事情,他就马上晕倒给你看。我真想叫他立刻滚蛋,滚到乡下老家去摊尸。想一想,又觉得不现实。他是我们处长王国民的表舅,曾是一位种西瓜的能手。小时候,嘴馋的王国民吃过不少由他亲手从瓜地里挑选出来的“薄皮、起沙、甜得要死的西瓜”。提起这件事,王国民还流口水,真让人受不了。别看这个老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工资却不比那些做牛当马的民工拿得少,每月稳拿三千五百元,要是钱晚到手里一天,他就站在大门口使筷子敲空饭碗,像个叫花子,更像个活宝。
当然喽,这支施工队伍是由许多小活宝组成的大活宝。
要说小活宝,可以说一说王根发。
我从几辆工程车中间经过,料不到王根发窝于一辆吊车的驾驶室,眼睛半眯,好似正要做那花花绿绿的白日梦。大概发现我行色匆忙,他敏捷地跳下车来,拦住我的去路,脸上现出猫捉老鼠一般的神情。
这是个管理粗活的小头目,被大伙儿戏称为“手缠鞭子的工头”。工头对待民工,大骂是亲,小打是爱,好像谁也管不住、治不了他。大白天,他得闲便藏于各种车辆或阴暗角落里打瞌睡——有人说,他晚上跟女人累得腰骨酸,刚刚“下夜班”,是该眯眯眼、歇一歇。
老实说,我有点儿看不起他,同时又觉得这种人不好得罪,所以连招呼都懒得打,转身想避开。谁知他急忙拉住我的衣袖,嘿嘿笑道:“哎哟,原来你陈副处长也有害怕的一天。”
我只好站定,请他说说我害怕个啥。他并非以嘴巴来解答,而是调动起肢体语言——把拇指和中指叠加于一起,很轻巧地搓了几下。
男女老少都明白,这是暗示搓麻将的手势。
说到玩麻将,我的兴致顿时充满脑壳。这样说吧,有好的环境好的搭档,貌似西施的女人也休想把我缠住。如果独立金鸡碰上自摸——杠头开花,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相比之下,那许许多多平庸无聊的日子,少活几天都情愿。实话实说,我的牌技可谓相当不错,只可惜手气臭烘烘,玩十场输九场,有一场不输不赢那都是运气。还有,我的牌风有口皆碑——出牌,轻手轻脚;放炮,不暴不躁;和牌,不得意忘形;令牌友们最最开心的是从不拖欠赢家一枚铜板。
这样的麻将搭子,谁不想同其玩几圈呢?告诉大伙儿也无妨,凡是和我交过锋的对手,个个都希望我是他们长期固定的搭档,因为输去赢来,最后总归是我给各位发奖金。
不过,哪个想跟我玩牌,得有点儿大家风范,起码得是见过大世面的生意人,要做到“输闷声、赢不响”。对那种捞着三百元钱就拍老婆马屁买口红,输掉五十块就到处诉苦的人,我顶多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上一次当玩一回,绝对不会有第二次发生。
面前的小工头——一只眼角还粘着眼屎的王根发,在我心目中属于哪类人,想必大伙儿已十分清楚。当然喽,前几天我跟他玩过一回,唯一的一回,也是最后的一回。那回的终场恰好是两平一输一赢,输家自然是我,而他不过是赢了五百来块钱,好家伙,喜讯便在工地的上空飘荡起来,害得我被工地主任王中民质问一通——钞票是大南风刮来的,多得没地方扔了是不是?你要白相,为啥不在外面白相?
王中民禁止工地上的人打麻将,但屡禁不止,就像有关部门大力扫黄,黄风却仍在小弄堂里弯来绕去一样。无论怎么说,作为工程处的副处长——尽管是挂个名、哄哄人——我下工地玩牌确实是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关于错误嘛,我们明犯暗犯都在犯,问题是,不该暴露的却被曝光了。教训是蛮深刻的。因此,我坚定地对王根发说,在工地上搓麻将,我是不会再上手了。
他虚胖的身体挡在我面前。像五百块在向他招手似的,王根发再三保证上回的风声不是他放出去的,他不停地诱惑道:“麻将的风水轮着转,你上回小输,这回要大赢了,一定赢、一定赢……来哟,晚上来哟……不来睡不着的。”
相信“风水”才真的要上当。见我摆手他仍不挪动,我只好动用“陈副处长”的威严,板起面孔大吼一声:“让开,我忙着哩。”
王根发迅速退缩到吊车旁边,看着我,双手揉来搓去,好像洗着一副麻将牌。
我离开不过几步,背后便响起一阵尖叫声:“输不起就输不起,狠什么狠……狐假虎威,真的怕你呀!”
我暗自发笑,笑自己是条露着尾巴尖的小狐狸,在暗藏凶险的顺安工地上走马观花,试图嗅出几丝窃贼的气味。说穿了,我只是个坐办公室的打工仔,在人家的手下混口饭吃,我要竭尽全力去完成处长大人指派的任务罢了。不是吗?
事实上,明察暗访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肉眼看得到的是泥浆沟纵横交错,连接着每一个正在开钻的桩位,高压泵又把各个孔洞里的沉渣吸出来,那沟里淙淙流响的灰黄液体便有了金钱的质感;民工们用铲子拼命地疏通着沟道,挥洒着汗水,力争换回来四两白米饭一碗肉骨汤。
在顺安工地,主任王中民凌驾于众人之上。他的威信建立在为人正直,做事说一不二上,当然,更为重要的是,他和我们的处长王国民同出一个娘胎,肉体和精神一脉相承。也有人认为,王中民管理有方,奖罚分明,就像一块镇妖石投放在工地湖泊之中,把这帮多半来自农村而又沾亲带故、杂七杂八的工人给压住了。王中民也有情绪低落、难以言说的时候,比如现在,他独个儿坐在办公室里,抽着闷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关工程方面的事情,我们还算谈得来,见解也基本相同。此刻,我们针对木头失窃一事交换了各自不同的看法。王中民以调侃的口吻问道:钦差大人,侦破有没有眉目?我摇摇头,摇出一副自嘲的表情。于是他说,其实这个案子根本不必追查,因为窃贼十有八九是自己人,说不定还是他的堂兄表弟,即使证据到手,查明是某某某所为,能将他移送给警察,使之吃上几天牢饭吗?
想想也有道理。
就在我们陷入沉思之时,有人闯进来报告,那个诱惑我晚上打麻将而没有成功的王根发,憋着满肚子火气,对正在装运泥浆的民工指手画脚,还出口伤人,骂人家是一群只会啃肉骨头的懒狗。面对王根发的挑衅,血气方刚的小毕回嘴说“你才是一条舔腚吃屎的狗”,结果王根发冷不丁猛击一拳,打得小毕流出两道鼻血,他还不收手,又伸手去掐小毕的脖子。这谁受得了啊?小毕奋起反抗,膝盖顶向他的裤裆,看样子撞到了他的要害部位。王根发捂着胯裆奔进食堂,找来一把专门对付肉骨头的刀子,扬言要剁下小毕那条腿,不过在半道上被人拦住了,就这样僵持着,场面乱哄哄,难以收拾……
听到这里,我和王中民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道出去处理“流血事件”了。
好家伙,王根发被人围困于高高的石子堆上,距离我们二三十步,却根本不把谁放在眼里,举着刀子不停地叫骂,满脸杀气腾腾。王中民举起“手枪”朝他点了几下,对我说别去理睬这个杂种,叫我跟他走向民工聚集的泥浆池边上。
见我们到来,小毕吓得手脚发抖,面色因出鼻血而变得有些苍白。幸好,一个年纪稍大的民工用香烟的过滤嘴裹上面巾纸塞住了他的鼻孔。这倒是个应急的好办法,既不阻塞呼吸又能止血,只要头脸略微仰起。我们问了问事情的前因后果,民工们的说法与那个报告人所反映的情况大致相同。于是,王中民叫小毕回工棚去躺着,又说,鼻子疼得厉害或肿起来的话就马上去看医生,医疗发票带回来,由他负责找王根发报销。小毕待着不动,脸上的表情却动起来,动成了哭的样子。
我们不管他了。王中民把我拉到一边,悄声而又坚决地说道:“必须教训教训那个杂种。”这很对我当时的胃口,因为我正想发泄心里无名的怨气。是的,我们只用三言两语,就搬出了一套教训王根发的方案。王中民握一把铁铲子,我攥一根一米左右的粗螺纹钢,分左右两路向王根发逼近。如果他还敢在我们面前挥刀叫骂,那就让他尝尝权力和钢铁的滋味。
拦截王根发的人群迅速向两边分开,显然是为我们让路。这时若是王根发放下刀子,低头灰溜溜地返回食堂还来得及,也就可以免遭一顿皮肉之苦。问题是,这家伙太要面子,不想让大伙儿尤其是民工笑话,但他又看到我们来者不善,手里都拎着家伙,正面冲突无疑要吃大亏。因此他撒腿就跑,一路上蹦蹦跳跳,像遭到追猎的野兔一样。假如光是逃跑也就罢了,不,他不是逃跑,而是开始示威,高举着刀子示威,还大喊大叫道:“我饶不了他!我饶不了他!”王中民不顾我“当心刀子”的警告,奋勇直追,大有一决雌雄的气概。
王根发挥动着刀子,跑着叫着,他跑到一处墙边,利用一个木架子搭脚,像野猫一样爬上墙,随后又弯下身来把木架子拖到墙头上,让后头追着的王中民没办法爬上去。但他总算把刀子踩在脚下,人蹲于墙头,举起双手,算是缴械投降了。
见此情景,王中民大喊了几声“滚下来”。
王根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液,又指指屁股后头,大意为:那边是甲方的售楼处,眼下正围坐着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商议着什么,乙方的王主任可要注意影响噢。这一招倒蛮灵,王中民不再大声叫嚷,说了声“等会儿找你算账”,便朝远处的我招招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要进入工地主任的办公室,食堂前面是必经之路。
现在,王根发顺着墙头走过来,在食堂的门口跳了下去,也就是说,他巧妙地绕过王中民的视线,躲到安全地带去了。就这样,一出没有结局的闹剧算是演完了。至于“等会儿找你算账”,王中民不过是给自己搭个台阶下,王根发毕竟只是一番恐吓,没什么账可算。我跟民工们聊了一支香烟的工夫就散了。当我路过食堂走向工地主任办公室时,意外发现王根发蹲在水槽边,正在一块旧砂轮上磨着刀子,还不时地停下来,用拇指擦拭一下锋刃。察觉我站在他的背后,他扭过身来朝我发出一阵阴笑,说道:“刀磨得快一点,斩猪脚啥的省事,对不对,陈副处长?”
我也对他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你磨刀干啥我管不着,但我要叫你记住,胆敢再去动小毕一根汗毛,我不会放过你。”
他转过身去,一把刀子磨得越发起劲,像个屠夫,背板上透出一股血腥味。
磨刀的嚓嚓之声,是他绝妙的抗议。
食堂总管张抱娣走出伙房,先是给我看了她一副憎恶的脸色,接着一口痰就吐在我们之间的地上,然后剥开手里的两只鲜荔枝(真像一对可爱的那什么东西),往霍霍磨刀的王根发嘴里塞。这是在给他壮胆,想叫我心虚。他们强有力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结成反抗的同盟,似乎在说你若还不滚蛋,就当心你自己脆弱的鸟蛋。
说起来张抱娣也来自农村。她当过几年村妇女主任,虽已半老,但徐娘尚有几分姿色。曾有八卦消息从一间又一间小工棚里传出来:她和王根发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已经到了公然相好的地步。我猜因为刚才小毕顶伤了王根发,而我竟然还站在小毕和广大民工这边,张抱娣自然也对我怀恨在心了。
我走进王中民的办公室,略显浮夸地向他描述食堂门口的情形,希望他去叫几个铁杆分子来,扎扎实实地教训王根发一顿,以扑灭其嚣张的气焰。但他垂头丧气,好像突然伤筋动骨,跟刚才追逐王根发时的王中民判若两人。过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地说:“由他们去闹腾吧,闹不出什么命案的。”王根发是他远亲,张抱娣为他近邻,三人年纪相仿,在光腚的岁月一起玩耍过,他们身上有几粒痣他都一清二楚。总之,他们是嘴硬骨头酥,嘴强心里弱,犯不着与其较真。反过来说,你也不好去较真,因为根连根、藤缠藤,一刀劈下去,伤着的都是乡里乡亲。他感叹道:“难啊,管理这个工地太难啦。”
算我触霉头。
一来二去,太阳西下,到了吃夜饭的时间。我想,凭自己的能力,又是单枪匹马,很难在工地上发现什么线索,还不如早点回工程处去,打电话给已到达福州的处长汇报一下,明天报案请警察来算了。
就在我将要步出工地的当儿,张抱娣忽然赶上来,热情地挽留我到她的工棚去用餐,还着重强调说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要给我提供一条重要的线索。我发觉她表情严肃的脸上还带有几分神秘,就认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立即被“一条重要的线索”吊足了胃口,提起了精神。但转念一想,周围又没个啥可疑的“耳目”,她为何不能在这里说?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她脸上的神秘又添了几分,说有好几个人等在那里要向我反映情况,她无非是其中之一,代表他们来请我去罢了。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事情并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就决定跟她走一趟。
刚刚迈开步子,张抱娣拦住我,迅速转换话题,说她早晨去为食堂买菜,途中不幸被电动车撞伤了腰,一上午都是硬撑着在干活。说着她从裤袋里摸出张药店的发票给我过目,然后让我签字。发票上笼统写着“中成药”,金额倒不大,才三百五十八元。如果事情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就属于工伤,报销药费理所当然。但我懂得这一套,明白她在里面玩的什么花样,心想出手还真快,一眨眼为王根发买来了“补药”。尽管如此,我看在即将到手的“线索”的分上,还是满足了她的心愿。她说了句“给你弄几听啤酒吃吃”,便先我一步走了。
只要有了线索,就可以向处长大人交差,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在张抱娣的工棚里,同桌吃饭的还有她几位亲戚和王根发,场面有点儿热闹。令人难以相信的是,王根发只是放开肚子闷头吃喝,几乎不说话,显得老实巴交,与挥刀叫嚷那阵子相比,简直是换了一副面孔。引人注目的还是这几位亲戚,他们分别担任着顺安工地上无关紧要但不可或缺的管理工作,像砂石料验收、核对工账、卖饭菜票。这些职务没有实权,好处也捞不着,只是轻松悠闲,土话叫“脚骨抖抖,毛擞擞”,这也让那些每天雨淋日晒干苦力的工人们羡慕不已。他们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每人的肚子里起码打着两篇“新闻报道”的草稿。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清楚,自己有今天的快活日子,是仰仗张抱娣的那一小股鼻息,所以常常来汇报经过他们加工的“工地最新动态”,使彼此的关系更加亲近,就像往清蒸鲳鱼上浇一层滚烫喷香的葱油,把日子过得更有味道。
为了与他们打成一片,我接过张抱娣递来的一听啤酒,像模像样地喝起来。
通过一段无关痛痒的聊谈,我已经领悟到了他们想表达的意思,那就是他们对我打麻将这方面比较感兴趣,因为我总是输。换个说法,他们首先要跟我玩上几圈麻将,然后才肯提供“一条重要的线索”。如此看来,他们把各自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致,像捕蛇者一样善于拿捏长虫的七寸。是的。我的任务是找到通往贼窝的线索。他们分明看到我任重道远,所以在这条道上设置关卡,叫我放下一点买路钱。要说聪明才智,怎么说我也比他们略胜一筹,但在现实面前我不得不低头。以前我保证过不再下工地玩牌,尤其是不跟王根发之类的人玩,现在看来,为了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也只能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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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湖南文学》2025年第1期
【陈锟,中国作协会员,曾任《青年文学》编辑。已出版长篇小说《敞开隐秘》《天生一个》《爱情说明书》《暴跌》等,中短篇小说散见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北京文学》《钟山》《山花》《芙蓉》等刊,其中多个短篇被选入年选和转载。现居舟山群岛之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