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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梧桐
来源:烟台晚报 | 方寸  2024年11月11日13:11

虎岩潭北,一棵梧桐夹立在几棵松树、榆树、臭椿之间,环臂粗,几丈许。树干爬满地锦,几根虬枝举着泛上黄底的绿叶,去岁的梧桐子已干枯,尚未落,今秋的梧桐子一穗穗一串串垂挂枝头。褐色与温黄相映,倒显得不零落。

一只鸫鸟从枝丫间飞过,又一只黑头鸸飞过,山噪鹛、灰喜鹊接连飞过,没有一只停落梧叶间。或许因为它们都不是凤鸟。

“种棵梧桐,好栖凤凰。”这是我四岁还是六岁时,父亲对我说的话。那棵梧桐树长在西猪圈坑墙边,自我生发的枝苗。父亲没有薅掉它,而是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出这句话。

当时的我懵懂又无知,全然不明白父亲话中含义,却能从他的抚摸和他的笑里感受到他对我浓重的爱。梧桐树下的爱,当然不止这抚摸和这微笑,还有炎炎夏日父亲一个个粘下的知了,雨打梧桐时父亲让我透过叶尖雨滴看见的变形的世界,甚至父亲用来吓唬我的、趴在梧桐叶上、后背有五彩花纹的“花里虎”(学名未知,长相类似豆虫,也有叫“贴树皮”的,但比一般的“贴树皮”多了彩色花纹和头顶一根须),以及那句“将来给你打嫁妆”的戏言。斗转星移,那棵梧桐被伐了,没能成为我的嫁妆。父亲也走了,没能见到我出嫁。

有什么关系?它还是长在我的心里,相信我也永远栖在它的枝头。无论何时,我都是父亲的女儿,父亲也总在我心头。就像虎岩潭边这棵梧桐,不是它等的鸟儿不落,它也不揽。万物自然,各有各的缘法。

有人说时间是一剂良药,能帮你抚平伤痕,遗忘伤痛。可有些事情不尽然,常常随着岁月愈深愈久,在你心里扎的根反而愈深愈壮,伸展的枝叶也愈加繁茂。所有的曾经,所有的过去,其实又何曾遗忘?哪一桩,哪一件,没有跟着你一起走向前?过去遇到的人,现在身边环绕的人和将来相逢的人,他们一直都会在生命中陪伴你,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甚至不论你愿意不愿意。

前面那幢办公楼一侧,探出一小块不规则的平台。天长日久,生了不少绿植,狗尾巴、辣蓼草、拉拉秧等,给这座空置许久、破瓦脱皮的办公楼带来另一种生机。也不知它们哪里来的种子,当然植物妈妈总是有办法,风、鸟都是很好的交通工具。昨天,偶然窗外一瞥,竟看到一株梧桐!六片叶子,蒲扇一样撑起团团浓绿。茎秆必定很细,细到距离不足十米的我都看不到。一阵风来,叶子翻扬又落回,连日秋雨带走的不止有温热,叶子的绿也没有了翠意。那又如何?只要有人见过、记得,它就永远活着,哪怕一夜风霜明天就凋萎。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天气预报说今夜仍有雨,就让我再次隔窗听着雨打梧桐入眠。

【作者简介:方寸,本名邵明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副会长,烟台市文学创作研究室副主任。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生态文化》《经典美文》《绿叶》等,多部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品文选刊》、中国作家网等转载,入选《峻节华章耀汗青一一峻青先生纪念文集》《2023年度中国短诗精选》《2023中国年度诗歌选》等选集,获“2021年度山东优秀文艺评论文章”等。】